听了许久,嘉靖帝的神色愈发轻松喜悦,他的视线视线最后落在陆一鹏身上,突然笑道“随园中都是青年俊杰,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这句话显然是在指钱渊的年龄,嘉靖帝觉得钱渊是刻意为之。
随园中年纪最大的是徐渭,已然年近四十,诸大绶、孙鑨、吴兑都是三十出头,剩下的都是二十多岁,年龄最小的是今年才十九岁的冼烔,其次是钱渊,再次就是陆一鹏。
陆一鹏出列,双手递上一份厚厚的册子,“臣随少司农遍查三府十二处农庄,每地亩产、灌溉、耕作、收获时日均已列册,请陛下御览。”
黄锦接过册子双手展开,嘉靖帝粗粗一看,觉得有点头晕,太细致了,倒是细细看了册子最后的图表……这个时代,类似的图表在政务工作中非常少见,钱渊特地亲手画的excl表格。
竖列是每处农庄,横列一排过去分别是农庄亩地数量,共计收获石数,亩产数,播种时日,起货时日,耕作时长,灌溉多少……嘉靖帝一目了然清清楚楚。
这种直观的感受让嘉靖帝非常新奇,他第一时间就猜测是钱渊弄出来的……他就是如此喜欢标新立异。
“这是展才手笔?”嘉靖帝啧啧道“难怪方卿一力要把他抢到户部去。”
黄懋官大喜过望,“陛下圣明,钱展才最擅打理钱粮之事,东南多有人言其有计相之能!”
户部尚书方钝已经提了好些次了,嘉靖帝不置与否,示意黄锦收起册子,“红薯、洋芋之事就由户部指派,选各地试种。”
四人均拜倒在地,这件事就算盖棺定论了,陈有年、胡应嘉、陆一鹏都是嘉靖三十五年进士,吏部考功司记功,对日后升迁颇有助益。
黄懋官更会因此事在竞争户部尚书这件事上占据优势,毕竟在将来几年,推广红薯、洋芋将会是户部最重要的工作之一。
四人退下后,嘉靖帝笑道“计相之能……这是说宁海事吧?”
“呃,可能是吧。”徐渭作势抹了把头上的汗。
黄锦啧啧道“空口无凭,居然立集十万白银,而且这次还不以税银抵扣,展才哪里是扫帚星,明明是善财童子嘛。”
嘉靖帝有点后悔,早知道当年干脆开海禁通商就好了,这些年也不会过的扣扣索索的……都是夏言那厮坏的事!
嘉靖二年,宁波争贡之役后,就是夏言建言罢市舶司的。
不过嘉靖帝转念一想,若无钱渊这种人物,还真没什么人敢干这种事,看看这厮都干了什么,简直就是孙猴子。
徐渭离了万寿殿,去直庐兜了圈,严嵩没来,严世蕃冷笑着端坐在上,徐阶恭敬有礼的站在下手念着奏折。
看到这一幕,徐渭在心里琢磨了下,严世蕃到底是有恃无恐还是不知死活?
关于徐阶的品行,徐渭和钱渊有着共同的认知,此人手辣甚于严东楼。
兜了一圈,徐渭回了书阁,这是翰林词臣轮值撰写青词所在,最热闹的时候十多人,但自从徐渭出现后,人数渐渐削减……呃,徐渭不仅青词写得好,嘴巴毒,更兼眼力好,挑毛病可能是他最擅长的事。
徐渭以青词独宠,但毕竟资历浅,这条幸进之路被他截断,但其他人熬了好些年也渐渐出了头。
书阁里除了徐渭还有李春芳、袁炜、郭朴三人,严讷去年初就出任礼部侍郎,如今转吏部侍郎。
其实李春芳、袁炜也都已经出任他职了,前者去年八月任太常寺少卿,后者去年末因日食事被提为礼部右侍郎。
但这两人仍然在西苑轮值,虽然青词写不过徐渭,但写不写是态度问题,不同于徐渭,他们俩在朝中是没有根基的。
所谓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没有根基的后果是,历史上的袁炜入阁很快就被徐阶赶走,李春芳在徐阶手下下忍气吞声做了几年应声虫,后来登上首辅却要听命于群辅的高拱,没几年也很快滚蛋。
郭朴是最倒霉的那个,词臣中他是资历最深的那个,嘉靖十四年进士,钱铮的同年,现在还在熬着。
看到徐渭进来,李春芳和郭朴都默不作声,他们也不是没使过手段,可惜没什么效果,而袁炜横眉竖目,怒斥徐渭。
“听闻前太医院李时珍杏林妙手,如今足迹遍布天下效仿神农,唯随园能寻其踪迹。”袁炜高声道“不知随园昨日收何等重礼?”
欧阳氏病危,严府欲寻李时珍,此事也不知道怎么传出去,如今闹得满城都知。
“关你鸟事。”徐渭反口嘲讽道“待会儿徐某带话给严东楼,袁懋中斥随园多事,寻访李时珍之事随园不再插手。”
袁炜被这话堵得面色铁青胸口发闷,这话一出,不论严世蕃怎么想,就算表明态度,或向随园示好,都可能直接堵门把自己揍一顿。
徐渭也有点莫名其妙,这货怎么今天主动挑衅……这两年吃的亏还不够多?
呃,钱渊送入京的信里没说,但袁炜的弟弟、侄儿都写信来了,咱慈溪袁家被他钱展才羞辱得……礼都扔到大街上了!
袁炜心情不好,距离不远的直庐里,徐阶心情更不好,大大咧咧坐在上位的严世蕃是鸡蛋里挑骨头,每封奏折都要挑些毛病,然后指桑骂槐……说白了就是来找茬的。
饶是徐阶脸皮厚也有点撑不住了,毕竟严嵩那是弘治年间进士,老前辈了,而面前这货身上连功名都没有。
不急,不急,等你老娘死了,等你归乡守孝,看我怎么收拾你老子……
徐阶拿起下一本奏折,“辽东巡抚候汝谅上书,辽左滨海,水陆艰阻,未有如今惨状,臣于去岁秋收后奉命巡抚,见村里无炊烟,野多暴骨,萧条惨楚,目不可忍视,母弃生儿,父食死子,父老相传,咸谓百年未有之灾……”
“去年已然调了粮米过去,还在那叫苦?”严世蕃嗤笑道“说起来还是镇海钱展才帮的忙,徐阁老收的好孙女婿。”
徐阶的脸有点僵,当日怎么就鬼迷心窍收了这么个孙女婿,早知道把孙女溺死算了……
对面的严世蕃眼神颇为玩味,悠悠道“严某自视甚高,能与之比肩者,钱展才是一个,对了,红薯之事已然确凿无疑……徐阁老好好想想,给汪五峰封个什么爵位!”
徐阶脸色微微有些发白,双目如古井无波,但心里却在叹息,可惜了,去年赵贞吉兵行险着未果,汪直有忌惮之心,拒绝了自己的招揽。
呃,真的不可能成功,汪直可是最信任身边谋士方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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