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大利央行,市场交易部。
864.50卖出
随着这一串数字的出现,里拉价格同时下跌了百分之一。
数字太长、太多,密密麻麻聚集在一起,在LED光点下泛着红光,漂浮起的光线像是一层血雾,映照的钱皮满脸通红,眼里也尽是血红之色。
该死!
怎么会是这么一组数字。
该死的魔鬼,超价这么多,这是恶意做空。
钱皮望着计算机屏幕上忽然涌现的数字,整个人龇牙裂目,眼里和脸上全是红色,令他中正的五官看起来极为狰狞。
一种无法描述的直觉在告诉他,最后的决战要来了。
这组魔鬼的宣言,根本就是战争的宣言。
“混蛋。都死了嘛?接住,一定要给我接住!”
钱皮朝着所有交易员怒吼着。
但望着计算机上的那一串数字,他根本没有发现,连他自己都已经没有了半点信心。
曾经芬兰马克上出现这组数字的时候,马克崩溃了。
意大利能接住么?
看着里拉价格在央行买入下,微微反弹的价格,钱皮有些茫然了。
人有好坏之分么?
有,真的有。
任何人,都有好坏之分。
哪怕是一名罪犯,如果他是一名父亲,在他的孩子眼里,他也许会是一名慈父;在他的母亲眼里,他也许会是一名孝子;甚至在他的国家,他还会是一名爱国主义者。
这矛盾么?
并没有什么矛盾的。
人终究拥有感情,而感情往往来自于自身所处的环境,这个环境就是人本身熟悉的一切,那所有熟悉的一切会令人产生感情,并决定行为。
就像中国足球,何日出头。
数十年如一日的渣渣战斗力,令他早在三十年前就被节目主持人感慨,而后三十年,他依然没有出头之日。但在这持续了三十年的时间里,每当有国足与其他国家比赛时,买入国足的盘口总是最大的。
为什么?
因为他们会一厢情愿的告诉自己,也许,国足这次会赢。哪怕他们的潜意识告诉他们,其实这种概率几乎为零,但主观意识依然会让他们做出选择。
所以,投机者总喜欢做多。
当看到一个下行趋势的市场时,他们会抱怨,市场真是太糟糕了,一直跌个没完。
显然,抱怨的是一个多头。
但其实,对于一个真正的投机者来说,趋势明显的市场要比一个没有趋势的市场要好的多。
斯坦利.克罗在《谈期货交易策略》中谈到。
1983年夏,他跟中西部很多玉米农民谈过。这些农民的收成展望十分凄惨——种植面积缩小,收成率降低,作物发育不全。
谁能比这些实际种植玉米的人更了解收成的状况呢?
所有这些,不正是大利好消息?
但是,有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发生了,市场最终反而下跌了六十分。
不只是做多的投机者,中西部的农民也很吃惊。因为在做多玉米市场而惨遭杀害的投机者里,不少正是中西部的农民。
事实上,商品生产商,特别是农作物的生产者,对于自己的市场持过分看多的态度,似乎已是个通病,原因出在他们栽种地区的作物生长或气候状况,当地政治人士对明天会更好的看法,或者纯属一厢情愿的想法,都过分偏向乐观。
很遗憾的,到了作物最后收成的时刻,严重的避险卖压出现时,这些看多的期望往往转差,价格便一路下滑。
有时,普遍性的多头期望,会使整个生产商产生如痴如醉的想法:如果预期中的价格涨势实际上不但没有出现,而且节节下跌,生产商便会面临灾难性的打击。
简单说,就是自我洗脑、自我催眠。
也或者可以说,大部分人因为喜好而做多,凭厌恶而讨厌做空。
如果一定要找一个理由,大概做空会令价格下跌,那是在做坏事;做多,会令价格上升,那是在做好事。
人之初,性本善!
也许是这样吧!
但不幸的是,正如杰西.李佛摩尔说的那样,市场从来没有多头也从来没有空头,只有正却的方向。
伦巴蒂,外汇交易所。
路易吉.巴乔呆呆望着不远处的计算机屏幕,眼里全是茫然之色。
作为意大利人,他爱这个国家,在里拉之前跌到汇率机制浮动下轨的时候,他恨死了那些该死的空头。
伟大的意大利怎么可以任由那些混蛋蹂躏。
每次看到报纸上那个该死的东方人唱空里拉的言论,路易吉.巴乔都会感觉到一种巨大的羞辱和深深的愤怒。百年前,伟大的意大利王国甚至打开了那个混蛋所在国家的大门,令那里愚蠢蒙昧的人在王国士兵脚下瑟瑟发抖,现在,他一个愚蠢的东方人凭什么看空伟大的意大利王国。
如果不是德国人在背后下黑手,他一个东方人有什么资格唱空里拉。
终于,机会来了。
Ore》的头版上,央行行长卡洛·阿泽利奥·钱皮公开表示,央行朝德意志银行拆借两百四十亿马克折合三百六十亿美元,并且将利率上调至百分之十五,央行有绝对的信心来打垮任何心怀不轨的投机者。
还有什么比这更强大的宣言?
在那一刻,路易吉.巴乔做出了一个意大利人该做的决定,做多打爆那些空头,狠狠踢那些魔鬼的屁股。
可现在.....又算什么?
望着账户上持仓的巨大亏损,路易吉.巴乔大脑里一片空白。
怎么会亏钱?
为什么会这样?
铃铃铃——
刺耳的电话铃声忽然响起,尖锐的铃声令路易吉.巴乔茫然拿起了电话。
“喂,你好。是路易吉.巴乔先生么?我是都灵银行值班经理丹尼.多纳多尼,由于你在里拉头寸上的持仓亏损已经达到了风险预警线,现在提示您注意风险,请尽快追加保证金。否则,按照您当初签署的协议,我们有权利将您的头寸强制平仓。”
追加保证金?
我现在又能上哪弄钱去追加保证金!
“巴乔先生,您有在听么?”
路易吉.巴乔茫然丢下电话,没有去理会cassa
prestiti银行值班经理的追问,他只是一名普通的银行职员,动用了一百万美元,有百分之七十的钱,都是他挪用客户的资金。
“巴乔先生,您有在听么?”
路易吉.巴乔双手合十,虔诚朝着罗马的方向跪了下去。
圣母在上!
圣父在上、圣子在上、圣神在上!
我是你们最虔诚的仆人,最忠诚的信徒,我虔诚的祈求,祈求你们的仁慈让那些做空的魔鬼下地狱吧!
可惜,路易吉.巴乔的圣母大人和父神不会说话。
如果他们会说话,一定会说:人在绝望的时候可以求神,神绝望的时候又该求谁?
神多就有用么?
如果信的神多有用,那曰本早统治世界了。
犹如静默的电话,令丹尼.多纳多尼扬了扬眉毛,作为职业投资经理,他能够感受到路易吉.巴乔心里的那种绝望。
“希望圣母和父神大人保佑你。”
默默在心里念了一句,丹尼.多纳多尼抬头看了一眼计算机。
泛着昏暗刺眼光则令人眩晕的计算机屏幕上,一根巨大的K线,像是山峰一般在快速生长着。
很巧合的一个数字,嗯跟丹尼.多纳多尼的持仓亏损完全一样。
对此,丹尼.多纳多尼并没有察觉到,他只是稍微有些紧张的拉开了抽屉,从抽屉里摸出了一根来自古巴的雪茄。
一万美元一支的古巴雪茄。
这种雪茄,丹尼.多纳多尼平时根本舍不得抽,现在这只,是他为自己准备的庆祝礼物。
咔咔——
剪好雪茄,拿起火柴点燃,品味着精选雪茄带来的那种香甜口感,丹尼.多纳多尼不由舒服的闭上了眼睛。
不亏是一万美元一支的古巴雪茄,简直是太美妙了。
看了一眼喜洋洋账户上依旧没有动用的一万四千四百亿,一种舒适之余的敬畏、兴奋和期待,令丹尼.多纳多尼吐出了嘴里的烟雾。
赞美上帝!
科隆纳区,格曼投资公司。
尤利娅.西多罗夫震惊于巨大的冲击所带来的内心悸动,本能惊呼着。但没等她做好下一次准备,沈建南就拿着她的手指再次按到了键盘上。
整整十个六。
随着尤利娅的手指在沈建南的带动下按了确定,足足六百六十六亿的里拉,有即期市场瞬间报了出去。
,卖出,866.5
一瞬间,里拉刚刚反弹到864.285的价格,瞬间又下得了两万个基点。
于此同时,里拉当月期货的价格,也一瞬间下探了两万个基本点,公司账户上的利润,瞬间以肉眼无法准确统计出来的速度增加了无数个单位。
个、十、百、千、万、十万、百万、千万、亿、十亿
没有给尤利娅去数数字的时间,沈建南将她娇小的身体推在桌子上,强行拿着她的手指,再次按下了键盘。
又是一组百亿计算的单位,随着这笔数字敲出,远期市场上刚反弹到866.3280的里拉,瞬间又被砸到了866.5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随着一组组数字有自己的手里敲出去,所带来的那种心悸牵动了灵魂,令尤利娅.西多罗夫全身的肌肉不受控制收缩到了一起。
可根本就没完,她只能被动承受着那无法抑制的恐怖心理冲击力。
随着一笔笔红色的数字抛出,里拉像是海浪一般不断向上冲击,走势图上一波比一波高,一波比一波更强的冲击力,所带来的盈利已经超越了尤利娅.西多罗夫承受的极限。
“喔.....老天!”
疯狂的盈利带来的是无与伦比的悸动,血液像是潮水一样再也不受控制。
尤利娅.西多罗夫像是疯了一样,忽然尖叫了一声。
但四亿美元的冲击力何其恐怖,巨大的冲击力,早已不是人能够承受的,它所带来的那种恐怖力道,恐怖购买力,足以令任何人灵魂粉碎、欲仙欲死。
没有人能够承受住这种几何财富带来的那种悸动。账户上持仓利润的不断跳动,令尤利娅.西多罗夫全身肌肉不受控制痉挛起来,那种对心理和精神的巨大冲击力,让她无意识流着口水、白眼一番,晕厥了过去。
876.8950卖出1
876.9050买平1
嘣——
你的持仓已经达到风险控制线,现已被强制平仓。
伦巴蒂,路易吉.巴乔呆呆看着计算机上弹出的数字,看着计算机分时图上的巨大K线,像是被雷神之锤砸了一样,大脑一片空白。后悔、自责,像是恶魔之爪一样无声卡着他的心脏,一股酸楚、酸到他几乎要大小便失禁。
随之,一股彻骨的寒意,从心脏开始蔓延,直至四肢百骸,冷彻心扉的寒冷比曾经大雪飞舞的寒冬之夜还要更加冰寒。
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父神大人!
圣母大人!
为什么
铃铃铃——
刺耳的电话铃声猝不及防再次响起,路易吉.巴乔机械般拿起了电话。
“喂,你好。是路易吉.巴乔先生么?我是都灵银行值班经理丹尼.多纳多尼,由于你在里拉头寸上的持仓亏损已经穿仓,可用余额为负十八亿六千万里拉,按照交易所规定,这笔资金有我们银行先垫付,但您需要在两个交易日补足保证金,否则,我们有权对你起诉。”
起诉我么?
我还怕你起诉?
“呵呵”
路易吉.巴乔无意识笑了起来,他呆呆拉开抽屉,从抽屉里拿出了一支等待给自己庆祝的古巴雪茄。
一万美元一支的古巴雪茄,精致、醇香。
陶醉闻了闻,路易吉.巴乔噙着雪茄,拿起火柴点燃了起来。
很醇香的味道,茄叶在燃烧时,一股甘甜醇香的味道涌入味蕾,令人感觉特别的舒服,但不知道为什么,甘甜中,又泛着一股淡淡的苦涩味道。
“巴乔先生,你有在听么?”
原来一万美元一支的雪茄,也不过如此嘛!
路易吉.巴乔没有去理会电话里的聒噪,他品着雪茄,一把抓起了屁股下的椅子,狠狠朝着背后的玻璃砸了过去。
砰——
钢化玻璃在凳子的猛烈撞击下,炸开了无数道裂痕,密密麻麻的裂痕像是蜘蛛网一样望之心惊胆战。
“巴乔先生,你又在听么?如果你不追缴补足保证金,我们将会令法院冻结你名下所有的财产。”
砰——
路易吉.巴乔就像是没有听到电话里的声音,拿着椅子再次砸到了布满裂痕的钢化玻璃上。
哗啦啦——
早已不堪重负的钢化玻璃,终于彻底碎裂,玻璃碎片像是珍珠般哗啦啦掉在地上。
呼、呼、呼——
狂风从再无玻璃遮挡的高空出来,猛烈的风势将路易吉.巴乔身上的衣服吹的猎猎作响,再没有了玻璃阻挡,整个伦巴蒂的景色,像是拨开了迷雾般,清晰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夕阳下的伦巴蒂,泛着别样的红色,落日照的整个城市像是笼罩在一层红色的光泽中。
“巴乔先生、巴乔先生.....”
没有人再听电话里的聒噪,唯有一支燃烧着的古巴雪茄静静躺在地上,似乎在无声诉说着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