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面之幻象,见人之心中所想、心中所思,甚至是心中所图。六喜丸子得出的结论就是,狐面能勾出你的心魔。
六喜丸子里除了罗占外,没中招的就是江执,或者,没人知道他到底有没有中招。可在矿井里,他摘了防护罩,当狐面花开的瞬间,她知道他陷入了幻象。
江执沉默片刻,却也没瞒她,“是。”
又低语,“吓着你了吗?”
盛棠摇头,“没有,我只是……”
江执凝视着她,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她一清嗓子,“只是有点心疼你。”
江执微笑,凑近她,“有点?”
盛棠抬眼,压着紊乱的呼吸,干脆坦白,“是挺心疼。”
江执窝心,忍不住搂她入怀,低头吻了她的额头。最外边的肖也调整靠姿的时候正好瞧见这一幕,无语了,脸朝外一偏,眼睛一闭继续补觉。
“当时我什么样?”江执问了句。
当时啊……
当时的江执挺吓人,在他脸上能看见悲愤和绝望,还有歇斯底里的疯狂,讲真,盛棠从没见过那样的江执。
属于他的傲骨不在,他恐慌,他嘴里在一声声喊着爸、爸……
像个无助的孩子。
他拼命往花海里走,她和肖也就拼命拉扯他、喊他的名字,但他充耳不闻。不过很快他就陷入了安静,阖着眼靠在矿壁上,面部神情放松得很。
肖也警觉,说了声不好,然后又开始拼命晃他、喊他,试图将他从幻象里拉回来。盛棠是吓坏了,跟着肖也一起,甚至还死按他的人中。
“我就在想啊,如果你身边没人,你是不是就一直睡下去了。”盛棠轻声说。
现在想来也是后怕,幸好江执也是留了一手,只身犯险,如果说当时肖也也摘了面罩,或者换成是她,那么只剩一个人间清醒的还真未必顾得过来。
最险的当属江执最后的状态了吧。
一直睡下去,直到死。
从他当时的状态来看,最后的放松令他很平静,一旦他真的沉溺在那种平静里不愿出来,那就意味着危险降临。
像是这种情况,其实很难从幻象里挣脱出来。
人性如此,逃避危险,沉溺安逸。
江执刚想说翻情真意切的话来感谢她,她倒是直接邀功了——
“所以啊,你得感谢我和肖也,尤其是我,如果没我一个劲按你的人中穴,你能醒过来吗?”
她晃了晃手,“手指头到现在还疼呢。”
这得多大劲啊。
江执忍不住笑了,刚刚困绕心头的阴霾经她这么一嬉戏玩闹的就都散了,他的确是该倾庆幸,庆幸能遇上这样一个明媚的姑娘,也庆幸上天垂怜,没让他弄丢她。
他轻轻拉过她的手,“是吗,我揉揉。”
把玩着她的手指,又说,“这么漂亮的手,伤了多不好。”
但凡夸奖的话盛棠都爱听,轻笑,“那是,我要是不画画都能去当手模了。”
江执一手握着她的手,又摊开了另只手,问她,“那我的手怎么样?”
“好看啊。”盛棠实话实话。
他将她的手跟自己的摆放在一起,含笑说,“你不觉得,这么好看的手如果再戴点什么会更好看吗?”
“戴点什么?”盛棠没理解他的话,手表?手链?“那你想戴点什么啊?”
江执抿唇浅笑,攥了攥她的手指,“比方说,戒指。”
盛棠觉得呼吸卡了一下,心脏差点蹦出来。
后半夜三人抵达了敦煌。
下飞机那一刻,肖也都恨不得原地做套广播体操,抻胳膊又抻腿的,又感叹说这要是还住之前的公寓就好了,找家足疗店解解乏。
江执瞅了他一眼,“拿行李。”
快出闸口的时候,肖也收到了苗艺的微信,问他安全落地了没。他回复了句,正好被盛棠看见。
“当初拉了个群,她加了所有人,但怎么就独独问候你呀?”盛棠取笑,“你是不是主动勾搭了?”
肖也欲哭无泪的,天地良心,他真是对苗艺客气得不行不行了。
紧跟着苗艺又一条微信过来,肖也一看,是转款信息。附上句你们的钱我不能收,当初就是为了还人情的。
临走前,盛棠按照江执的指示,偷着往苗艺包里塞了引路费。她明白江执的意思,去趟干饭盆那是关系到生死大事了,钱虽然不能代表什么,但他是不想欠了这份人情。
用钱来还人情,这种方式其实是有点伤人,但这很符合江执的性格,一码归一码,不拖不欠。
结果人家姑娘又把钱给转回来了。
肖也没打算接受,回了句拿着吧,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
盛棠在旁感叹,“这姑娘也是实在啊,虽然对你虎视眈眈。”
江执对着肖也泼了盆冷水,“适当保持距离,微信能不聊就不聊,你不怕程溱多想?”
肖也赶忙收了手机,往兜里一揣,推着行李快步往前走,“我哪闲聊了,都是正常沟通,程溱想看我手机随便啊。”
盛棠跟在后面……
怎么又扯上程溱了?
来接他们的是祁余,开着江执的那辆车。见着他们仨别提多高兴了,蹦着高跟他们挥手,又主动拥抱了肖也。江执他不敢抱,盛棠因为有江执在身边,他也不敢抱。
一路往戈壁滩上奔的时候,祁余说,“这么晚了也没想劳师动众,两个姑娘留家里也不放心,所以罗占看家,我来接你们仨。”
盛棠瞧着后视镜里祁余欢天喜地的脸,点头说,“也对,你更适合当司机。”
祁余听出她的意思来,但没恼,人还高兴着呢。江执是半点时间都没耽误,先问了狐面的情况。
祁余忙说已经收到了,早他们一天到的敦煌。
“我和沈瑶按照你之前说的方法分离了寄生物,目前还在观察,但经过对颜料层的初步对比,数据大致相同,说明壁画上的跟你们带回来的是一种东西。”
听到这些,江执暗自松了口气。
盛棠叹了声太好了,肖也慢悠悠地说,“先别高兴太早了,别忘了,号窟里的颜料那可是喂了血的,新的狐面就算提取了颜料涂上去,能不能达到原壁画的效果还两说。”
不是两说,是肯定达不到。
关于这点,其实六喜丸子成员都明白,尤其是江执。
所谓效果,其实就是壁画的鲜活性。古人用一种极端的方式保存了壁画的鲜活,而后薛梵为了延续这种鲜活,不惜将自己困在地下窟中以血为墨。那么现如今,壁画正面临着生命衰竭,已经找到颜料层替代的他们,充其量只能维稳,要怎样恢复壁画的鲜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