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着箩筐的叶山止住了步伐。
是了,男子虽然只比叶山大十几岁,但叫声叔叔也并不过分,叶山小的时候也确实是这么叫的。但过分的是他这个便宜叔叔不光为人“老不正经”,没有一点“叔叔”的觉悟,就连容貌,十几年来都没有明显的变化,岁月仿佛在他的脸上刻不上痕迹。
男子说这是“冻龄”,叶山管那叫“骚包”。
十几年来这位便宜叔叔虽然经常外出,但更多的时间还是陪在叶山身边的。陪他读书写字、喝茶下棋,甚至叶山身上的一些本领,也是这位便宜叔叔教的。十几年过去,尽管嘴上不说,但心里叶山是把他当亲人的。
叶山回过头来,冲着揉肩耍嘴的男子说道:“那你倒是给我解释解释你这半年上哪去了?”
一直以来,男子虽然常伴叶山左右,但却时不时地都要“消失”几天,短则三五日,长则七八天。叶山问他,他也从来不说自己去干什么,但每次离家,都会给叶山留下足够的钱粮,不至于让他饿了肚子。
时间久了,叶山也就习以为常了。尽管嘴上不再过问,但私下里叶山也打听到了不少关于这个便宜叔叔的小道消息。
但是男子这次离开不同,虽然走得时候和往常一样,无声无息却留足了七天的钱粮。可他这一走不是七天,而是半年。
好在叶山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处处需要照顾的小孩子了,离开了男子他也可以寻猎摘果,背靠燕山,有手有脚倒不至于忍饥挨饿。叶山担心的是男子的安危。
这一晃就是半年。
北镇地处偏僻,少有行路之人途径,这半年间任叶山几番打听,对这位叔叔也是杳无音讯。
人虽然不在了,但日子还得继续过不是。
然而就在这一天,消失了半年的叔叔以这样的一幅姿态,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叶山面前,也不怪叶山心中生火。至于嘴上,更是不能奢求他得理饶人了。
男子撇了撇嘴,说道:“我这不是有要事缠身嘛,要事缠身,一时间………”
男子话在嘴边还未说完,叶山便打断道:“叔叔说的要事可是跟那江淮的苏姑娘有关?”
这回男子却是闹了个大红脸,饶是他脸皮再厚,被叶山提到苏姑娘三个字,一时间也显得有些慌乱。
“这……”男子有心解释,才刚出口,便被叶山再次打断。
“退一万步讲,即使真有要事缠身,也不能托人送个信来吗?”叶山的眼圈微红,嘴里的话像炮弹连珠般发射出来。
“我的叔叔啊,你向来轻功超绝,江湖上谁不知道你楚云风不追的名号,你若真惦念着我,普天之下能缠得住你的,又有几人呢?”
被叫做楚云的男子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一时说不出口。抱着肩膀的那只手也停了下来,不再揉动。
“叔叔啊,你怕不是真拿我这当成客栈了?”说完这句话,叶山像是被掏空了全部的力气,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哎!”楚云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他心中确是有苦衷的,本以为以一个轻佻的姿态出现在叶山面前,可以让场面轻松好看些,没想到还是闹到了这个地步。
楚云迈步上前,伸手想要一把将叶山拉起,才发现少年清秀的面庞早已布满泪水。
“其实我此次所说的要事……”楚云终于还是开口道。
没想到叶山却拦住了他。
“叔叔你不用解释,我知道你有苦衷,我就是……就是……”
“心里委屈吧。”楚云替他回答了。
叶山拉住楚云递过来的手,稍一使劲,便站了起来。用袖口抹了抹脸,重重地点了点头。
打刚才进门到现在,俩人这才第一次实打实地面对上面,楚云也终于看清了叶山的脸。相比半年前,这张脸更消瘦、更有棱角了,颜色也比之间深了些。
楚云心中不禁暗自感叹,仿佛又下了下决心似的,开口道:“其实我这次出门……”
见叶山还要张口拦他,楚云赶紧摆了摆手,这才说下去。
“所说的要事,确与苏姑娘有关。”
这回轮到叶山傻了。
俩人你看我,我看你,愣了半天。
然后哈哈大笑。
……
叶山与楚云这叔侄二人,找了一张桌子坐了下来,边上立着一个炉子,炉中火苗腾腾。炉子上坐着一壶水,壶口处热气升腾。
说是叔侄二人,其实光凭容貌来看,更像是兄弟一般。
叶山从小就在北镇艰苦之地,虽然有楚云照看,但也养成了自力更生的能力,因而看起来比同龄的孩子成熟些。楚云更不用提,用他自己的话说活脱一个冻龄男神。配上那一身骚气的云织罗锦长衫,俨然一副翩翩公子哥的样子。
此时的楚云正端详着手中的一把瓷碗。瓷是好瓷,胎薄釉透,但他看的不是碗,而是碗里的水。对面的叶山正抱着他那一箩筐小神仙,左手提起一片叶子,右手飞快地在整片叶子上捻过,然后把捻过的叶子归置到一旁的碗里。
楚云苦笑一声:“叶子,你这也太抠了,你每年都采那么些茶,可没都进你自己肚里去,剩下的那些藏哪去了?我这半年没回来了,你就给我喝白的?”
白的指的不是酒,正是楚云此时碗里的白开水。
叶山头都没抬,回道:“不是不给你喝,你没看到我正忙着呢吗,哪有工夫给你弄茶喝。”
楚云马上就反驳道:“那你给我拿点我自己弄啊,再不济给我两片叶子,扔水里借点味也成啊。”
叶山瞟了他一眼,没说话,意思是:“就你?别糟蹋了我的小神仙。”
楚云顿时像读懂了叶山的眼神一般,一张脸拉得比苦瓜还长。
叶山的手里忙活着,嘴上开口问道:“说说吧,出什么事了?”
叶山问的是楚云之前所说,消失的这半年来所为的与苏姑娘有关的事。
楚云吹了吹碗边,往嘴里一送,喝了口水润润嗓子,道:“那你先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苏姑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