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第二批物资到了吗。”伍汉康在办公楼的电梯里给江岸打电话。
“他们说拐个弯就到了,在等红灯。”江岸对伍汉康说。
一定又是在那个从110秒开始倒数的红灯,伍汉康心想。一定要打个电话给交通部门反映一下,那个路口车又不多,红灯的时间为什么设那么长。每次车开到那个路口必然会被红灯拦住去路。
等到伍汉康从办公楼里出来,果然看到有一辆货车进场了。伍汉康让江岸招呼几个精壮男人过去卸车。
两批已经分拣好的物资全部都归到一起,开始往庞海甲的货车上装。还未分拣的配套物资放在传送带的一端开始上传送带分拣。
伍汉康正领着大伙儿忙着,注意到分拣中心的门口似乎有一个人在那里站着。他扭头一看,正是那家客户公司的老总徐家朋。
“徐总,您怎么出来了。”伍汉康忙跑过去扶住他。
“没事没事,不用扶。我就担心这批货分拣不完。”
“我们正在加紧。配套的物资一部分在我们分拣中心分拣,还有一部分在一个县公司分拣。这里风大,您想看的话到指挥台上坐着看吧。”
伍汉康搀着徐家朋登上了位于分拣中心中部的指挥台。这个指挥台高高在上的,就像机场的塔台一样,从这里可以看到分拣中心的全貌。这个四周都被玻璃围起来的房间既能够避风,而且里面还装了可以取暖的空调。伍汉康把空调打开,交待了徐家朋几句就回传送带那边去了。
江岸已经知道这批物资的主人来了。他往指挥台上看了看,问伍汉康:“如果这些物资分拣不完怎么办?”
“分拣不完的话,这位老爷子就会分分钟死给我们看!刚才在我的办公室里他就急得差点儿心脏病发作了。赶紧干吧!”
江岸看着新到的这些物资,想要在40几分钟分拣完简直是天方夜谭。估计那位老先生再次心脏病发作的可能性非常大。
江岸刚从伍汉康身边回到自己的工位就接到一个电话。他看了手机上显示的联系人,犹豫了一下,压低了声音接听:“喂,怎么这个时候打电话给我?”
“向江总拜年啊!”对方语气很轻松。
“谢谢你!祝你新年快乐!”
“那件事你考虑得怎么样?”
“你再给我些时间吧。你也太急了,大过年的还要问这个事情。”
“哈哈哈。我不是怕你跑了吗?我也知道现在其他几个同行也在挖你,我要先下手为强啊。”
江岸说:“我现在正在公司忙事情,没有时间说这些。”
“江总还在公司里加班?”
“是的。正在忙着分拣。有些救援物资要紧急运往江城,赶在11点钟发车。”
“该不会是江总亲自分拣吧?”
“不亲自分拣怎么办?人手不够。我们总经理都在传送带上分拣呢。好了,不多说了,赶时间。”
“好好,江总您忙。回来的事情你好好考虑下啊。”
这个打来电话的,是江岸的老东家的人力资源总监。他打电话的目的是想劝服江岸回老东家。这已经是人力资源总监第三次打电话给他了。他向江岸保证回去就直接任命为市级公司的总经理,薪水比他在迅电快递拿的高一大截。
这个电话把江岸的思绪打乱了。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伍汉康。伍汉康正专注地把传送带上的快递包裹往格口里推。
江岸正准备把手机放回兜里,又打开手机给一个人发了条微信。
这是江岸今天给对方发的第十二条没有回复的信息。信息的内容大体是一致的:“你在江城还好吗?自己注意安全。”
那个在江城的人正是江岸的妻子,是随着海城市支援疫区的第一批医疗队出征江城的。作为一名医生的家属,江岸非常清楚奋战在一线的医护人员的艰辛。而在现在这样的非同寻常的时期,江岸尤其理解妻子的心情。
舍小家为大家,这句话说起既顺口也容易。可是一旦真要做出舍小家的决定的时候,任谁都不会内心轻松。
江岸只是个快递公司的普普通通的员工,他的妻子只是家医院的普普通通的医生。然而他们却作出了一个看似普普通通,却俨然绝不普通的决定。
妻子临出发前,江岸与妻子那半箱成人尿不湿近身肉搏了良久。
“这玩意儿要带这么多吗?”江岸觉得把这些份量轻但是体积大的东西塞进妻子的行李箱是个技术活。
在快递行业,这种份量轻但是体积大的物品一般称之为“抛货”,是不太受快递人待见的。因为通常不管是什么物品,快递费基本上都是一样的。这种抛货特别占空间。一般一辆货车平均可以拉800到1000件货。如果全部装的是抛货的话,可能连300件都装不了。成本收益极不成正比。
现在妻子的这个行李箱的一半空间都要装这种抛货,江岸觉得很为难。最后他把行李箱放在地上,用膝盖顶着行李箱中间,用一只手压着拉链附近,这才能勉强把行李箱的拉链拉上。
江岸直起腰,拍拍手,郑重其事地嘱咐妻子:“不到万不得已,这个行李箱可千万别打开。”
他的妻子望着胖得像米其林轮胎的行李箱笑着说:“就像诸葛亮的锦囊一样,到关键的时候才能打开对吧?”
“哈哈哈。对对。哦,对了,听说诸葛亮的老婆比诸葛亮还聪明。你也是。”江岸要拿手指勾妻子的下巴。
妻子拿手挡开了:“起开起开。别挡路!”
江岸以为他给妻子塞的是她在江城期间用的全部成人尿不湿,后来才知道去了江城之后会给每人发的。妻子带去的只是备用的。要用这么多?江岸很吃惊。
江岸自打成人之后就再也没有穿过尿不湿。他不知道穿上之后是什么滋味,更不知道如果在里面大小便之后依然穿着继续工作几个小时会是什么滋味。
到了江城之后的妻子告诉江岸那种滋味无比酸爽。所以为了避免不适的情况出现,干脆就不吃不喝。
超越身体极限的大量体力与脑力劳动的同时又不吃不喝。这又是何等滋味?
与妻子比,自己吃饱了喝足了在传送带流水线上像普通工人一样做快递分拣,可谓是逍遥快活至极。
疫情,快点儿结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