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死寂之后……
遮挡住视线的白光逐渐退去,顺着天空摸索到了中央,凝固成一个洁白的天体。
“满月……”德拉诺抬起头低吟着,他不知道自己从何时起恢复了意识,低下头却看不见自己的身体,就像是个孤独的、漂浮在空中的眼球。
耳畔传来了海浪拍击礁石的声响,一次次地,将那片死寂分割成了无数不规则的碎片。
“这是……”
“梦境。”
一个声音赶在他发问前给予了答复,伴随着海水的澎湃轻声说道。
“囚禁着所有迦南人的梦境……”
海浪的拍击声越来越狂妄,直到溅起了漆黑的浪花朝着那轮满月逼近。
“我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德拉诺望着天空出神,在他眼中,那洁白的明月却像是个无底的深渊,贪婪地、无情地剥夺了自己的思维。
那个声音沉默了,德拉诺感觉有什么东西强迫着自己盯着那月亮,像是要向他证明某些东西的存在。
“古老者……至高无上的‘芙洛拉’,她的孩子就要降临了……”
浪潮疯狂地涌动着,形成了一面巨大的墙壁朝岸边逼近,似乎想要吞噬陆地上的一切。
德拉诺回过头四处张望着,这是一座漆黑的岛屿,礁石般扭曲的废墟瘫倒在地上,和他自己的思维那样被某种难以理解的力量碾成了渣滓。
紧接着,冰冷的浪潮向岸边袭来,浑浊的海水剥夺了他的视觉,拉扯着他那无形的身躯沉入了海底……
啪!!
“嗯?杰特小姐,您在做什么?您现在需要好好休息!”
什么声音……好吵……德拉诺颤抖着睁开了双眼,映入眼中的是一间纯白的房间,视线还有些模糊,但他能注意到右手边地面上那滩扎眼的黑色液体。
“抱歉,我看你睡着了,只想着帮他冲点补剂……有些心不在焉。”
“真是的,交给我不就行了嘛!快躺下!”一个声音抑扬顿挫地说道,那人似乎察觉到了病床上的反应,疾步走过来坐到了床边。
“你醒了?”
一双赤红的瞳孔盯着自己,德拉诺想要开口回复对方,嘴唇却像是被缝死了一般半天吐不出半个字,只好微微点头。
“快过来,德拉诺醒了!”那人回过头喊叫道,不一会儿,视野里又多出了三四个身影走到了床边。
“真是等死我们了,你都睡了两天了!”那双赤红的眼睛又一次靠到了面前。
“德拉诺先生,你现在能说话吗?”
“你这小子……”
“别靠……咳咳咳!”那些喧杂的嗓音挤满了德拉诺的大脑,他紧闭着双眼想要回复众人,喉咙却像是吞入了烙铁一般干涩发烫。
缓了一会儿,他还是尝试着换了种语调,“别靠那么近,水……”
“稍微靠后一点。让娜,去把窗户打开,我们的病号需要些新鲜空气。”说着,某人将一杯盛着温水的马克杯递到了自己嘴边。
咕咚……咕咚……
“咳咳!呸,这是什么玩意儿!”苦涩的液体刺激着德拉诺的神经,他赶紧扶着病床坐了起来,将那杯子推到了一边。
“欧呦?还挺有精神的嘛!是我调制的草药,可能会有点苦,但这对你身体绝对有好处!”
德拉诺揉了揉眼睛,视觉终于恢复了以往的清晰,他正式向周围环顾了片刻,让娜、杰特、维基莉可……似乎认识的人都站在了自己面前。
他转过头望向窗户,明媚的阳光已经穿过白色的窗帘落在了地上,隐约还能感受到正午的微风。
“这里是……”
“公会医院啊!你之前不是来过嘛!看看你,睡了两天都睡傻了。”躺在右侧病床上的杰特苦笑着站起身来,走向前拍了拍他的胸口。
“别!伤口……”他正要伸手阻止杰特,却发现胸口并没有出现任何伤痕。
他忽然想起了印象中的最后一幕,扭头朝众人问道:“那野兽……凶手,他在哪儿?”
“死了,托洛普德先生的福,已经变成尸体被运到艾洛斯医生那里了。你说得没错,兽化病确实存在……”
迪诺严肃地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一支雪茄叼在嘴边,正打算划着火柴将它点燃。
“抽烟到外面抽去!这里是医院!”杰特扭头气愤地向队长喊道,一只手已经捂住了鼻子。
“知道了知道了!真是的,有那么夸张嘛……”队长被吓了一跳,赶紧伸手接住了即将掉在地上的雪茄,起身离开了病房。
“洛普德先生?”德拉诺疑惑地向侧面望去,目光落在了一个戴着三角帽的男人身上。
是你……另一个外乡人……
缠绕在他手臂上的荆棘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只摆在墙角的雕花木箱。被称作洛普德的男人摘下帽子叩在胸前,如海藻般卷曲的黑发垂在肩头,身体如同漂浮一般轻轻地走到了德拉诺的身边。
“你一直在找我,为什么?”德拉诺依然有些警惕,伸手示意对方不要再靠近。
“当时可是洛普德先生救了你,别那么紧张嘛!”杰特插了一句。
“紧张是难免的,可以理解,毕竟迦南人在亚伯也算是稀客。”男人用眼神向杰特示意,“失礼了,可以麻烦您先下去陪陪迪诺先生吗?他应该想和你聊聊。”
很明显他只是想让自己暂时离开,杰特会意地点了点头,走出病房后刻意关紧了房门。
等走廊中的脚步声完全消失后,洛普德终于靠在窗边开口说道:“看来那位占卜师已经跟你提到过我了……但他说得并不全面,我的最终目的并不是要找到你。”
洛普德将帽子的一角向站在一边的维基莉可指了指,“而是她。”
德拉诺回头望着维基莉可,她严肃地点了点头,似乎已经赶在自己之前熟悉了这位外乡人的存在。
“我是迦南人,准确而言,是一位来自北方的猎人。”
“我的时间很多,倒是很愿意听你一一道来。”德拉诺盯着男人那双湖蓝色的眼睛说道,“你应该熟悉维基莉可身上的气息,同样也熟悉那些被她所吸引的亚兹拉人和野兽,但相信单纯的狩猎并不是你愿意出手相助的理由。”
“确实,如果仅仅是一位猎人,我大可在撕碎那头野兽之后便转身离开,救人并不是我的义务。”
洛普德抬起了苍白的手掌,五指张开,向他展示着食指第二指节上的环状烙印,“而对于一名驱魔人而言,这样做很有必要。”
驱魔人……就是传说中和恶魔抗衡的存在?
德拉诺保持沉默,等待对方继续说下去。
“早在圣迹纪元开始之前,一位北迦南的猎人为了抵御野兽和魔物的袭击培养了一批因魔药而诞生的战士,并在拉普兰建立了‘路德维希教会’,也就是所有驱魔人的故乡。”
“与那些发誓要将魔物赶尽杀绝的‘破晓军团’截然不同,驱魔人存在的目的是为了维持‘魔物与人类的平衡’,维持创世者遗留下来的生存法则。但从几个世纪以前,我们的任务彻底改变了……”
“我们原本以为那些恐怖而邪恶的敌人是恶魔的造物,但事实证明,这世上根本就没有恶魔。所谓‘恶魔’只是我们对于恐惧和未知的称呼,那是一种人类难以理解的存在……”洛普德抬起手指在面前划出一个圆圈,似乎在暗示着什么。
“它们甚至比创世者还要古老,像那些可望而不可即的天体一般,古老而神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