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禀陛下,水师都督刘拓回京献俘,正在宫外候旨。”侍卫杨栝进来禀报。
“传!”
“遵旨!”
须臾,刘拓面带喜色的进宫,下拜道:“臣为陛下贺,流求已下,其王已擒,大唐再添新土了!”说完取出一本奏章,“此战详细,皆在此奏,请陛下御览。”
打完仗就要上奏汇报,这是规矩。
李洛看奏章,原来流求王英祖,其实是个海盗头子,几十年前霸占了流求岛,号称英祖国。但这个国虽然有十多万人口,却根本不算国。充其量,只是个海上部落。
他们没有朝廷,没有地方衙门。英祖本人,就像是个奴隶主和部落酋长。
他的几千兵马,也多是乌合之众。欺负岛民作威作福足够了,可是一遇到刘拓的唐军,就一触即溃。
英祖本人和一伙亲信,乘坐一条小帆船逃走。由于小船快,刘拓竟然没有追上。
不过,“流求王”留在岛上的金银,全部被唐军缴获。数量还不少,光白银就有上百万,可见英祖抢劫了不少商船。
十几万人口,其中近半都是汉人后裔。他们打鱼为主,种地为辅。要不是需要供养英祖的几千兵马,日子其实不算坏。可因为英祖,他们就很苦了。
这其实,算不上什么灭国之功。此时的流求,还说不上是一个国。
现在,刘拓留了一支小舰队驻扎流求岛,控制了这个海上锁链。
“传令,改流求岛为山海县,隶属海州(海东),让吏部委任县令,船匠县衙…”
李洛很随意的就处置了流求岛。这弹丸之地,不值得专门开朝会讨论。
洪武三年五月初七,大唐天子圣诞,唐廷举办为期三天的万寿节会。
万寿节会根据礼部和鸿胪寺的安排,共分为贺寿、唱礼、宫宴、舞乐、龙舟赛、马球赛、蹴鞠赛、烟花夜、宫灯谜等。
此时,整个江陵城张灯结彩,到处都是戏台,彩棚,香案。所有州郡县乡和军营军港,也都搭设了戏台和香案,还在炎黄神庙前设置宴席。
就是刚刚纳入大唐疆土的东州(高丽),也没有例外的组织庆典。
天子圣诞,要与军民同乐,普天同庆啊。
大唐十八州八千万百姓,七十余万水陆大军,一起为皇帝做寿。这倒不是唐廷首创,数百年前就是如此,只是唐廷组织的更规范。
初七寅时五刻,江陵城的钟声悠悠敲响。政事堂、军师府、御史台、天师府、真道宫的主官,率领九部十二司的主官,全部身穿礼服,来到太上道宫和炎黄帝宫,为天子祈福打醮,焚烧青词,祝皇帝万寿金康。
寅时十刻(新时制),大臣们离开道官,从青龙门入宫,进入光政殿前的广场。
与此同时,在京所有正七品以上文武官员,全部昭穆有序的伺立。
此时朝阳初升,春风温煦,绚丽的晨光照在并不巍峨壮观的皇宫,显得很是肃穆。
光政殿前的巨大广场上,早就静静的排列着大典仪仗。宝象、仗马、熊猫、白鹤、犀牛、海龟、梅花鹿、狮子、老虎、蟒蛇等瑞兽数百头,都在驯兽人的监护下整齐排列。
唐宫仪仗和历代的区别是,兽的种类更多,多了熊猫和蟒蛇等动物。按照唐国简律,这些都是瑞兽,是严禁捕猎伤害的。
打着金瓜、斧钺、朝天蹬、槊、戈等依仗兵器的唐宫侍卫,足有数百人。
还有旗阵,龙凤大纛十二对,孔雀扇十二面,玄武幢十二面,曲盖伞十二,直盖伞十二,龙扇十二,黄麾十二行,绛麾十二行,以及各色旌旗扇伞,打旗队伍一千余人。
还有乐阵,诸如钟、鼓、磬、钹、铙、萧、笛、琴、瑟、筝、琵琶、箜篌、唢呐、胡笳、筚篥、金钲等数十种乐器。乐工数百人。
天子的生日,就是这么豪啊。
光是整个仪仗队伍,就达到三千人。这还只是宫中典礼仪仗,相对简单的多,和法驾差不多。要是天子出行的大驾卤簿,按照唐宋制度会超过两万人。
宋朝皇帝大驾郊外祭天,仪仗卤簿队伍高达两万多人。李洛还算简化了一些,他规定自己的大驾卤簿只有万人,法驾卤簿只有三千人,銮驾卤簿只有千余人,而平时在宫中活动的行驾卤簿,更是精简自由。
此时,天子李洛携皇后崔秀宁,已经在光政殿门前升座,算是“御门受贺”。
李洛身穿冕服(天子礼服),十二纹章,冠冕堂皇。崔秀宁也身着袆衣礼服,凤冠霞帔,十二行五色雉纹。
但见唐主容光焕发,当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不过,要是认为天子圣寿是喜庆,可以轻松随意,那就大错特错了。
天子圣寿,那是国家典礼,岂可随便?不然,李洛大可穿常服,不用穿冕服了。
李洛居中,崔秀宁居右,同样身穿冕服的太子李征居左。太上皇颜铎因为身份尊贵,坐在李洛右后侧。
李征之下,坐着长公主李沅,两边下首,依次排开是三位小皇子,三位小公主。年纪最小的赵王和临安公主,由甄尚宫和颜婵儿抱在怀里。
宫人宦官捧着玉八件,伺候在天家周围。御前侍卫众星捧月般环绕左右。
再其次,就是文武大臣的座位。唐宫和官衙禁椅子,所谓的座位,用的不是桌椅,而是坐案。一千多七品以上在京文武,按照官品爵位高低摆列,昭穆有序。
最前面的是宰执,太尉,大天师,御史大夫和公爵,驸马的座位。
离御座五唐丈,搭建了一个巨大的戏台。这不光要唱戏,还要演舞,以娱乐天子。
十八座铜兽口吐香烟,烟雾缭绕。场面很是宏大,却很是安静。
担任典礼官的李签,站在丹墀之下,对着李洛下拜道:“启禀陛下,吉时已到,请旨。”
李洛端坐御案,声音平和的说道:“启。”
“遵旨!”李签站起来,转身面向广场,大喝道:“扬鞭,奏乐!”
“啪”的一声脆响,一个侍卫扬起静鞭一抽,几个赞礼官一起喝道:“奏乐!”
“咚咚—”
“铛铛—”
首先是钟鼓一起,接着便是编钟奏响,数十名身穿礼服的乐工优雅的挥起木锤,敲打三组三十九牧大小编钟,演奏《上元乐》。
此时,只有钟磬声,而无丝竹音。
随即,一百八十名身穿五彩云裳的妙龄女子,翩翩登台,随着典雅的钟磬声姗姗起舞,她们的舞姿同样典雅庄重,加上队伍庞大,看上去堂皇无比。
如此宏大典雅的钟舞,顿时让大国之气扑面而来。
“良辰吉日,大唐开天立极文成武运大仁至圣皇帝圣寿佳节,百官朝贺圣寿!”李签拖长声音喝道。
“怕!”静鞭一响,四个嗓门大的唱礼官,一起拖长声音高喊:“良辰吉日,大唐开天立极…朝贺圣寿!”
“哈!哈!哈!”依仗侍卫们一起大喝。
于此同时,台上的《上元乐》之舞,也变得动作遒劲起来。
紧急着,官居一品的林必举、杨汉明、崔牧、龚侃、郑思肖、江钧、陈淑桢、张三丰八人率领文武百官一起出列,转身面北。
被教导过的李征,也带着皇子和公主们起身,站在前面。
“拜!”李签大喊。
一千多官员一起下拜,动作很是整齐,煞是壮观。
李征拜的像模像样,可李律和李微就不那么熟练了。年纪更小的,只能被宫人带着下拜。
“山呼!”
“臣等恭贺大唐开天立极文成武与大仁至圣皇帝,万寿无疆,圣体康健,国祚永享!”一千多官员齐声恭贺,声震苍穹。
“兴!”
呼啦啦一声,一千多官员又一起站起来。
“再拜!”
“山呼!”
“兴!”
足足下拜十二次,这圣寿朝贺之礼才算结束,这还是李洛简化的结果,他是心疼他的臣子和儿女。因为按照传统,皇帝大寿,官员贺寿要下拜三十三次!
意思是三十三天,一拜一重天!
李洛足足减少了二十一次。
三十三次,真是太多了。要知道,就是元旦大朝,也不会拜这么多次。这要是年老体衰的大臣,估计要拜死。
十二次拜完,年纪大的臣子,已经出汗了。
“礼毕!”李签再次喊道,他的嗓子也破了。四个唱礼官的嗓门,也有点破了。
最后一次下拜后,礼官不能再喊“兴”了。此时,百官只能跪在地上。他们的嗓子,也差不多破了。光是李洛的尊号,就是十二个字啊,要喊十几遍!
李洛站起来,平伸两条宽大的袖子,虚扶一下,“朕谢百官贺,平身!入席!”
“谢开天立极…皇帝陛下!”百官再次叩首之后,这才起身入席。李征等也回到座席。
直到此时,不独编钟,所有乐器才一起奏响。整个广场,顿时沉浸在宏大的喜庆之中。
而舞台的一百八十名舞女也退下,换了六十四人的乐舞《庆善乐》。
数千宫人穿花蝴蝶般举着杯盏盘碟,放在案席上。每席之上,都是八道菜肴和果品,加一壶酒。
这又被简化了。按照宋制,皇帝寿宴,要连下六席,每喝一轮,就要换一次菜,前后总共四五十道菜肴果品,要吃半天,还吃不完。
但是,吃不完可以带回家,这其实是赵官家对臣子的赏赐,让他们的家人也能吃到。赵官家还大方的送食盒,地位高的大臣,甚至让宫人将吃不完的菜送到家里去。
因为太多吃不完,可又为了排场不能省菜,赵官家就想出“假菜”的办法。很多菜都是假的,比如假甲鱼,假熊掌。
李洛不可能换六轮,只换三轮菜。也就是前后只有二十四道。
这倒不是李洛小气。而是江陵唐宫狭小,宫女加宦官不过四千人,无法担负规模太大,流程太复杂的大宴。
而宋元宫室庞大,宫女宦官过万,当然可以这么干。
李洛和崔秀宁的御案上,同样是八道菜品,以示与群臣同乐之意。
酒菜虽然上了,但此时还不能用。
政事堂中相林必举还要代表天下臣民上贺表,表曰:
“兹有大唐十八州、八千二百四十万臣民,谨恭贺大唐开天立极文成武运大仁至圣皇帝陛下圣寿……圣人降而天下颂…厚德载物,泽被苍生,恩同三皇,功过五帝…伏请昊天上帝,四方神祗,护佑大唐开天立极…陛下福寿绵长,永享国祚,开万世之太平…”
接着,太尉江钧代表大唐将士上贺表。
李洛颔首微笑,“臣民之贺,朕已具之。雨应时而下,风承运而生,天地之神凝,故物不瑕疵疠而五谷熟。朕宜行天道,知时节,理阴阳,为天下表。”
林必举肃然道:“善。陛下之言,大道至简。臣等名为陛下贺,实为天下贺也。”
意思是,之所以为了陛下好,是为了天下好。这是最高级的马屁了。
“陛下,请释服。”中官常侍康西恭敬的说道。
李洛站起来,携着崔秀宁的手,“梓童,释服吧。”
为何要释服?
因为帝后的礼服最繁复庄严,穿上很难用膳,而且过于隆重威严,也让群臣不能尽兴宴饮。所以,必须要换衣服。
皇帝和皇后回宫后换上常服,戴上幞头的李洛顿时随和了很多。
“诸位卿家用膳吧,不要拘束。”李洛率先举起玉杯,杯中是葡萄酒,是从兰州缴获的西域美酒。
“举宴!”李签再次唱喝一声,君臣一起举杯,向天子致意。举杯致意之后,才能享用宫宴。
一时间,君臣同乐,气氛很是热闹。但是,这种热闹,其实都是装出来的,同样是礼节的需要。
太上皇颜铎祝贺道:“老夫祝贺皇帝福寿绵长,早日恢复中原,开创盛世。皇帝,今日这大好局面,老夫甚是欢喜,勉之勉之。”
李洛站起来,“儿也祝太上皇陛下福寿绵长,共见太平盛世。”这杯酒,皇帝必须要喝。
“陛下,臣妾为陛下贺,祝陛下福寿绵长,万寿无疆,国祚永享。”崔秀宁手持玉杯盈盈站起,为李洛祝寿。
李洛同样举杯,温和的笑道:“梓童操劳后宫,致力桑蚕,为天下妇人之表,着实辛苦,朕谢梓童辅佐。”
皇后敬的酒,皇帝也必须要喝。这还是礼节。
小太子李征也早有准备,“儿臣祝父皇陛下福寿绵长,万寿无疆,国祚永享。”
李洛听了,不由感觉有点好笑。老子真要万寿无疆,国祚永享,那你不是要一直当个太子?父皇会很心疼啊。
然后,就是长公主李沅敬酒。
接着,大臣纷纷站起来,为皇帝敬酒。只是,皇帝不用喝,而大臣自己必须喝。
这第一轮酒,本来就不是随便喝的,而是必须要敬皇帝。
当然,敬酒的先后秩序,也是封官位大小和爵位高低。
很快,就轮到静海公陈益稷了。
陈益稷官职只是个四品礼部郎中,可架不住他爵位高啊,所以很快就轮到他。
“臣陈益稷,恭贺陛下…”陈益稷有点激动的站起来,这位曾经的安南王,此时一脸谦卑之色。
李洛呵呵一笑,“静海公,可思越否?”
陈益稷很是聪明,他闻言并不惊慌,也知道皇帝是开玩笑,也赶紧配合的说道:“回禀陛下,此间乐,不思越也。”
“哈哈哈,你呀你呀!”李洛指着陈益稷,乐的开怀大笑。
文武大臣,一起哄然大笑,被陈益稷逗乐了。
只有两位,不但没有被逗乐,还脸色难看。
正是受邀参加宴会的高丽王夫妇。不,现在应该是东顺侯夫妇了。
东顺侯王賰看着满是天子气派的李洛,洋洋自得的过大寿,当真风光无限。再想想自己成了亡国之君,不禁悲从中来。
哎…王賰哀叹一声,酒还没喝,就似乎醉了。
由于文天祥等不少人镇守要地,不能亲自回来祝寿,在京侯爵和二品以上的人其实并不多,所以很快就轮到东顺侯。
王賰硬着头皮举起酒杯,“臣东顺侯王賰,恭贺陛下…”
他生怕李洛会问句“可思丽否”,然而,李洛没有这么问。
“东顺侯初来乍到,这南国之风物,比起东州如何啊?”天子笑吟吟的停杯问道。
王賰心中一突,小心翼翼的回答:“东州花还在,南国花已谢。东州犹晚春,南国已初夏。”
说完这句,王賰就后悔不迭。他这话,要是恶意解读,那就是心怀怨望。
尤其是在天子寿宴上,这很犯忌。
已经是唐国朝臣的金崇信和安珦等原高丽大臣,顿时替王賰捏了把汗,有些紧张的看着李洛,生怕李洛借题发挥。
李洛却很是大度,微笑道:“东顺侯素有才情,出口成章,朕心有戚戚焉。这北国南国时令之不同,有卿此语足矣,妙哉。”
王賰松了一口气,“臣惭愧万分。这南国风物,臣必定善加感悟,不令南国之美,过目不察也。”
突然,东顺侯夫人忽都迷失站起来,遥遥看着李洛,大声用蒙语说道:“契塔可汗,本宫也为你贺寿!本宫想问契塔可汗,什么时候放我们回大都!”
侯夫人是高级命妇,肯定是有资格参加寿宴的。而且她还是曾经的高丽王后,于情于理都要参加。
嗯?李洛一愣。他想不到,安平公主忽然在寿宴上要求回大都。
这还有阶下囚的觉悟么?
李洛还没说话,忽然一个武将模样的汉子站起来,也用蒙古语说道:“安平公主,你搞错了,你面前这高高在上的人,不是契塔可汗,他是腾格里可汗(天可汗)!我哲札希望,公主注意自己的称呼!”
什么?天可汗?
忽都迷失怒目看向哲札,“你就是哲札?本宫听说过你,你不过是个小小的十户那颜出身,竟然做了万户!所以,你为了感恩,就投降了契塔可汗?你是大元的叛徒!”
“公主!”哲札也怒了,“我曾经忠于大元,可我现在只忠于腾格里汗!难道我哲札不应该忠于重用我,不在意我根脚出身的腾格里汗么?”
忽都迷失气的脸都白了,哲札这大胆的奴才,叛徒,竟敢如此!还说什么腾格里汗,这尊号是随便用的?李洛也配?
可是,她不敢说出来,她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和身份。
“好了好了。”李洛放下酒杯,“我的哲札啊,不要和你之前的主人理论,那没有意义,朕相信你的忠心。”
唐主又看向忽都迷失,“东顺侯夫人,安平公主,你的父汗会接你回去的,当然,如果他答应朕的条件,朕也不会留在在此做客。”
忽都迷失点点头,“好吧契塔可汗,本宫敬你一杯酒,希望你吉祥。”说完,她就一扬脖子,喝干杯中酒。
王賰吓得脸色惨白,生怕妻子激怒了李洛。不过还好,这女人并不是傻子,她还是有分寸。
接下来,就是第二轮酒。这轮酒很有看点,因为要念礼单。
谁送什么礼物,皇帝喜不喜欢,就在这第二轮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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