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分钟前,走出黑暗后的那条诡异通道。
奥伦索一脸茫然的向着前方走去,脸色时而浮现痛苦之色,随而又突然舒展,直到最后,神色越发的平静,渐渐生出了然之色。
越是向前前走去,通道两边的壁画浮雕便越发的古老,像是凯尔萨德这片土地上发生的过去记录,令人感到奇怪的是,一旁的安哈拉似乎完全没有发现这种变化,好似是只有他一人才能够看到这两边的壁画浮雕。
越来越多的杂乱记忆碎片钻进了奥伦索的脑海之中,不是一个人的,而是无数人的,无一例外的,他们的脸上都带着痛苦之色。
已然嘶哑的嗓音传入他的耳中,伴随着哭泣声,令他陷入恍惚几乎难以自拔,在迷失自我人格的边缘徘徊,就快要成为那些已死之人记忆组成的缝合体。
伴随着灌入脑海之中的无数记忆,一股莫名的憎恨也同样如浪潮般汹涌的迸发而出,摧垮的理智组成的堤坝,把他更进一步的推入了深渊。
那些匍伏跪拜于地的身影,齐齐朝着前方不远处的高台,或是哀求着、或是祈祷着、或是直接大声咒骂着。
“慈悲的大神啊,为何不再垂怜吾等?为何又施予这般残忍的诅咒?”
“恳请您再一次降下慈悲,吾等必会给您献上比昔日更加丰盛的血肉大宴!”
“停下这番丑态吧,我亲爱的祭司。”奥伦索看到,自己前方王座上的那个男人发出了漠然无比的声音:“那位恶神大人的性格,作为负责为祂献上祭品的祭祀,你比我更清楚不过,祂其实是早就知道了我们的所作所为不是吗?祂将我们的性命留到现在只是想要拿我们取乐而已,作为思维结构迥异于人类的神,难道你还在抱着祂会因此而动容的幻想吗?”那个男人发出不屑的嗤笑。
那个被称作是祭司的老者猛地起身,眼睛死死的盯着那高台上端坐着的那个男人,厉声斥责道:“圣子……不,王,将那柱邪神从黑暗世界中挖掘出来,并带到这个世界的不正是你和那位魔女吗?”
他的眼神之中满是憎恶,狠狠的注视着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为何你的子民们陷入了绝境,你的态度还是如此的从容呢?
他不解。
“王”脸上的漠然如旧,看不出有任何的情感波动:“因为所造就这一切的不正是你们自己吗?你们想要荣耀,我便赐予了你们刀剑和权柄,你们想要安逸,我就给你们铸造了三宝磨,你们之前又想要一个可以托付自己灵魂的崇拜对象,我便去给你们从黑暗世界中带回了神明。”
“既然你们祈求奇迹,我就给了你们奇迹,这一切不都如你们所愿吗?”男人的声音里充满了不解。
如同许愿机器一般,被冠以“英雄”名讳的男人完美的满足了这些人一切的愿望,既然他们在那件事之后将自己称之为“王”,根据脑中的那些记忆,他是应该有着为子民们服务这一义务的,面对着老祭司的斥责,他完全无法理解。
——这一切尽是应汝等祈求而生的结果,在这份奇迹之后跟随而来的灾厄,不应也是一同承受吗?
——为何要因为这早就被预料到的结果不满?为何要因为这必然到来的毁灭而露出如此的丑态?
老祭司无法理解男人为何到了这个时候仍然是一副漠然的姿态,男人也完全无法理解老祭司为何因为这种事情而对自己发泄愤怒。
老祭司看着男人的脸色,脸上的憎恨快要压抑不住,从牙齿缝中挤出话语:“我到现在才彻底明白,伊尔玛利宁……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怪物!我当初就不该心存侥幸的,更不该把你从黑暗世界中带回来!”
男人用手支着头,靠在简陋的王座上,不语。
理解也好,不理解也罢,对于老祭司的话语,他全然不在乎。
虽然披着人类的外皮,但他的本质其实更接近于机器。
他们需要英雄,向他祈祷,于是他便了成了那些人的英雄,老祭司将他当做拯救部落的希望,于是他便应着他的祈求成为了他们的王。
有人向他祈求奇迹,那么男人便给他奇迹,反过来讲,倘若没有人向他祈求的话,他则什么多余的事情都不会做,纵使是最亲近的人死在他面前,男人也全然不会在意,因为那根本不在他的机能范围之内。
他就这样坐着,俯瞰着高台之下向他跪伏着的人群,隐约之间有了一点点睡意,在朦胧之中,老祭司不快的转身离去,男人知道,他这次和自己闹了个不快之后一定会去背着自己联合其他人一起暗中谋划着什么。
但男人不在乎。
一点熟悉的香气悄然钻进他的鼻腔,大抵应该是个女人。
自极北之地的魔女悄然又来到了男人身侧,向着随侍一旁的“奥伦索”打了个招呼,然后将自己身后的大衣解了下来,披到了在王座上陷入沉睡的男人身上,絮絮叨叨的开始说话:“啧,你这个家伙又开始这样了,我都说了多少次了,不要随便就找个能靠着的地方就往下倒,北地的天气你又不是不懂,又冷、风又大,你们部落里面因此而冻死的人还少吗?可你还是在高台上就这么睡了,要不是你的侍卫长在报告刚才情况的时候顺嘴提了一下,我还不知道,可怜我一个身子骨娇弱的少女还得赶忙从温暖的帐篷里面出来并赶过来照顾你,混蛋!不要总是给我添麻烦啊!”
“你不也乐在其中。”男人半梦半醒之间本能性的回了一句。
看到他这副神色,黑发的魔女咬牙切齿,考虑到对方现在的身体状况,还不好直接打扰,只得愤恨的嘟囔了一句:“死吧死吧,最好赶紧死了,正好让我继承你的遗产,你还拖欠我那么多报酬没给呢!”
说是这么说,但魔女还是给他丢了一道用以阻挡严寒和凌风的术式。
她朝着一边的“奥伦索”又点了点头,将那一绺被风吹乱垂在额前的漆黑发丝重新撩了上去,揉了揉眉心疲惫的道:“这次的已经又补上了,我没想到他的症状突然又恶化了许多,上一次的封锁术式居然会这么快的失效,接下来关于他的事情……得多麻烦你这个侍卫长了,我还需要负责准备应对那个鬼东西的封印仪式,实在是分身乏术。”
“奥伦索”沉默的点了点头,声音很是沙哑的说道:“不用担心,拱卫部落之主本就是我们这一支家系传承的任务,除非我死了,不会让任何人触碰到伊尔玛利宁大人的。”
他的声音里很是歉疚:“对于刚刚祭司大人和底下人讨论的那些事情还请您千万不要在意,他们只是单纯的凡人,根本比不上您与伊尔玛利宁大人这种上天所祝福的人,也完全无法了解到您们在背后的付出,很抱歉,我只是个战士,除了杀人的事情之外我什么都做不到,也没有办法改变他们的想法,更没办法帮到您与伊尔玛利宁大人。”
“接下来的事情,还得多多麻烦魔女大人……如果可以的话,还请尽量带着部落里的一些孩子回到您的北地吧,他们是无辜的,也记不得那么多东西,随便让他们做什么都行,卖命去为您的家族战斗也无所谓,总比因为我们这群大人的错误而白白的死去好,他们都是好孩子,天生就传承着先祖们的荣耀之血,请不用担心他们的战斗能力,他们一定会做的很好的。”“奥伦索”语气无比的驽定,也充斥着无奈。
魔女挑起眉头,展露出些许的凌厉姿态:“哦?就这么相信我吗?不怕我真的像那群家伙说的那般,把你们无数年来的苦功成果窃取?并顺手把你效忠的这位伊尔玛利宁大人杀了?他现在可是完全的相信着我,生命还寄托在我手上,如果我想的话,连费力气都不需要,切切实实的就可以取走他的生命。”
“奥伦索”深吸了一口气后说道:“怎么可能不怕,我当然怕,怕你真的像祭司大人说的那般心怀叵测,但是,我们已经没了选择不是吗?”他无奈的苦笑道:“我总是谨小慎微,担心这个担心那个,脑子还不算是很好使,所以我选择相信比所有人都要更为强大、也比所有人都要聪慧的伊尔玛利宁大人的决断。”
“这样啊。”魔女听后只是点了点头没做评论的打算,随后转身挥了挥手,便一如来时一般再一次的没入了风雪之中,只留下一句被风儿撕碎的话语:“好啦,时间不多了,我走了,伊尔玛利宁,别装了,我知道你已经醒过来了在听着,记得把我说的话不要忘记我刚才说的话,否则你就别再指望我给你好好干活了,这么长时间下来,你工资都没给我呢!”
“随你便好了。”在被戳穿后,伊尔玛利宁悄然睁开了眼睛,意外的露出了一丝罕见的人性。
也不知那位魔女听不听的到,他自顾自的说着,语气还是那般平静:“你知道的,那种东西我根本不在意的,如果有什么看得上的,就如当年我们立下的契约那般都拿去好了,只要最后记得帮我把我的尸体火化,带离这片受到诅咒的土地。”
风雪之中隐约传来了一道少女的笑声。
在无数人的哀求声与祈祷声之中,本被无数人杂乱的记忆碎片以及负面情绪快要冲垮了的奥伦索奇迹般的醒转了过来,刚才那位被称作“侍卫长”的男人的记忆碎片拯救了他。
他隐约的感觉到,这似乎就是他能够在黑暗中活下来,并脱离那个鬼地方,进入这条通道的原因,在那无数人杂乱的记忆碎片之中,之中奥伦索很快便找到了这位侍卫长的面孔,那是一张在大体上与奥伦索很是相似的面孔,虽然隔了很多代,但奥伦索还是能够依稀的感觉到一丝血脉相连的感觉。
在寂静的通道之中,奥伦索缓缓转身,看向了身后那无穷尽的黑暗,也看向了悄然出现在他身后的那两个人影。
那两个身影,一位是淡棕色发丝身着女式黑西装的少女,而另一位则是身着条纹西装提着女子头颅的俊美男人。
这两个人他都无比的熟悉,在这段潜伏的时间中他也接触过很多次。
是蕾娜斯与拉博特。
拉博特缓缓又摘下了自己的手套,露出了掌心的大嘴以及手背的猩红之眼,满脸笑吟吟的说道:“看来我们亲爱的奥伦索先生已经处理好那些鬼东西遗留下来的记忆了。”
奥伦索果断的举起双手,并踢了踢不知何时昏倒在地的安哈拉:“如果我说抱歉并投降的话,能不能绕过我和这个小鬼,嗯,其实只绕过我不绕过这个小鬼也可以的。”
拉博特无奈的叹息道,向对方展示了一下自己手中恩兰的头颅:“已经晚啦,你知道的,我很讨厌有人背叛我,这个傻女人也是,你也是,虽然说我早就知道你其实是霍尔莫斯那个家伙的人,但心里还是多少有一点不舒服。”
“现在突然后悔的话也太没意思了,为什么不从一开始就不做呢,我自认为给你的待遇也不差,你怎么就没考虑过直接投到我这边来呢?”
奥伦索冷静的说道:“因为背叛了霍尔莫斯老板那边的话,我只会更不好过,以他的性子,恐怕会直接就这么把我杀的吧,我可不会指望拉博特老大你这种人的人品。”
“你这么当着我的面说我的坏话真的好吗?”
“没事,反正你也有需要我的地方不是吗?不然你也不会刻意把我留到现在。”
拉博特打了个响指:“你猜中了,可惜并没有奖品。”
轰隆!
听着远方越来越接近的轰鸣声,他再一次的叹了口气:“看来大家的时间是都不多了,算了,蕾娜斯,直接动手吧,普罗布斯老头那边的准备也快好。”
蕾娜斯闻令点了点头,随即上前一记手刀将奥伦索打晕。
拉博特并不知道的是,巴萨罗谬交给这位蕾娜斯的那具黑铁之箱悄然间已不见了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