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人,在我回答您的问题之前,我想先问您,之前我给您写的条陈上面,有一个‘现金流’的概念,不知您可有所了解?”李之弘叫小金子将一瓶西瓜汁倒入杯中,又加入了几块冰块,非常惬意喝了一口,问道。
“这个......”茹太素皱了皱眉头,捻着胡须想了想后道,“你给我写的资料上面说,是说某一户商家、票号、朝廷在一定时间内收入资金、流入资金以及资金存量的总和。本官倒是能够记住概念,细细一想,其实也就是市面上的流通银根量。”
李之弘抚掌微笑:
“老大人真知灼见也!现金流可谓是经济发展的一个重要指标,如果银根紧缩,市面上没有流通需要的金银铜钱,那么交易就会出现延迟、紧缩乃至停滞,别说经商,就是税收也得出现问题。我大明收取很多实物税,就是银根不足的缘故。
可是老大人您知道的,咱们大明不是银根不足,而是相当足,江南随便找一户地主,挖开他家地窖,总是能够找出数量不少的金冬瓜银冬瓜以及其他珠玉财宝。老大人您高风亮节,甘于清贫,可您的老家,应该也会如此操作吧?”
茹太素瞬间红了脸。
这小子,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知道不知道?
李之弘瞅着茹太素的神情,进一步道:
“仅仅一家就会藏匿起大量金银,那么放眼整个大明呢?您当官到现在也不过几十年,积攒也是极为有限,可是大明有不少数百年乃至千年的大族豪族,他们的积累又该有多少呢?而他们积累金银不过有两点原因。第一,金银保值,藏起来才会给子孙后代留下财富;第二,没有更好的投资消费渠道,所以他们积攒下来的钱一部分会用来购买土地,日积月累,土地兼并之风愈演愈盛,到最后富者田连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王朝末日也就颓现了。”
茹太素沉默不语,李之弘说的是实情。其实千百年来,仅仅有宋一朝撑过了三百年的江山,而且还不是亡于内乱,是外虏入侵。而除宋以外,秦汉晋南北朝隋唐无不是灭于内乱,土地兼并之风就像是跗骨之蛆,无法根除,在一代又一代的王朝兴亡之中扮演着推手的角色。
作为两任户部尚书,茹太素非常清楚这一点,但天下兴亡,亦有运数。人之力,岂可与天命相争?况且一个小小的银行,就能够阻止这个进程了?
似乎是看出了茹太素的忧虑,李之弘叫小金子给茹太素加了冰块,自己则慢悠悠道:
“可是如果有了银行就不一样了,这是涉及到财税、货币、经济、工农业等发展的大计。有了稳定的货币,那么市面上银根就不会紧缩,商户、农户、工匠等进行交易,就会有充足的货币保证,借贷放贷也有足够的底气。
但是,想保持货币稳定,至少要有两个基本点要保证,第一,充足的准备金,也就是金银等一般等价物;第二,要可调节,如果在大宁、日本的银矿大量开采,进了我们大明,那么宝钞的币值就会下跌,所以为了防止这样的情况出现,就需要政策性规定,宝钞兑换一定数量的金银,而这个兑换比例,必须掌握在银行手里面,否则要是被地方的大族富豪利用了,就是极大的经济灾难乃至危机。
所以我们要有两个抓手,第一,现阶段要吸引足够数量的储户存款。但是那些地主老财都把金银存在地窖里面,我们想吸引储户的金银,不付出点成本又怎么行呢?所以这就回答了老大人的第一个问题,必须要有一定的存款利率,这个利率目前是三分。
第二,要能够敏锐把握市场上流通金银的情况,及时调整宝钞兑换比例。所以年利率三分不是固定的,到了后面,市场上通货膨胀了,利率就要放低,因为市场上能够借到钱的成本下跌了,到时候就不是我们求着那些地主老财来存钱,而是他们求着我们,否则的话,就等着看他们的财富贬值吧。
而且,我们如果放贷不足,那么就会一直赔钱,这个大可不必。您要知道,我们付出去的是宝钞,收进来的可是货真价实的金银,而宝钞能兑换多少金银是我们确定的。而且,老大人您放心,我已经跟陛下进言了,后面各地需要用钱的地方和项目会如过江之鲫,源源不断,陛下也一定会答应的。”
“陛下为何会答应?”茹太素有些不理解,“陛下可是一直重农抑商啊。商人不事生产,商业过多发达,会挤占农业人口,到时候万一出现粮食危机,又该如何?”
“陛下会答应主要有两点。”李之弘笑道,“第一,放贷是银行的资产部分,放贷越多,收益越多,而陛下作为大股东,会一直赚到钱,这部分钱可都是进到内帑的,由不得陛下不动心。至于这第二嘛,也是您提到的粮食危机,我也跟陛下进言了,有先进耕种之法,可在如今的基础上产量至少增长五成!”
茹太素眼睛一亮,进而手开始颤抖了起来,胡子一抖一抖地,脸色也变得红涨起来,抖抖索索道:
“忠勇伯......你此话当真?江南稻米,亩产最多四百斤,你可增产五成,那就是亩产六百斤!天啊,如此一来,还会有人饿肚子嘛......呜呜呜,你为何不早说?为何不早生几十年?!”
茹太素竟然情不自禁哭了起来,他掩面而泣,豆大的泪珠把他宽大的衣袖打湿了,一边哭一边道,“忠勇伯......请恕下官失态,实在是,下官幼年之时,天下大旱,亲眼看见父母家人饿死我面前。我们家乡的树皮都被啃光了,饿得连地上的土也不放过......伯爷,那土唤作观音土,能饱腹,但是排不出来,就一直在腹中郁结,越吃越大,最终腹部肿胀活活涨死......
我二哥,在我饿的要吃观音土的时候,把家里面最后一块蒸饼给了我,我想也不想就吞下去了,可我二哥只能去吃观音土,最后瘦骨嶙峋,满面灰黄,唯有肚子大的就像临盆妇女一样,死相太惨了!我二哥,是用他的命换了我的命!你,你为何不早生几十年,那我的二哥,我的父母,以及我家乡的无数父老相亲就可以不用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