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扰乱了京城已经持续一年多的平静。
此时在奉天殿批阅奏章的朱元璋却是无比的平静,看过了吏部郎中胡经呈给他的奏章以及那卫平的供词,顺手就扔给了侍候在一边的太子朱标。“这事儿,你怎么看?”太祖看似很随意的问道。
大明第一位太子朱标,于龙凤元年(1355年,元至正十五年)九月出生在太平商人陈迪家中。朱元璋称吴王时便将其立为世子,随宋濂学习经传。自幼受到悉心教导,明太祖对他寄予厚望,多方培养。洪武元年(1368年)正月立为皇太子,正式确立他为接班人。
洪武二十五年(1392年)视察陕西回来后,因风寒病逝,八月葬孝陵东侧,即明东陵,谥“懿文太子”。
朱标从小熟读儒家经典,性格仁慈宽厚,对弟弟们十分友爱,秦王朱樉、晋王朱棡、燕王朱棣、周王朱橚等弟弟曾多次有过错,朱标从中调和求情,使他们免受责罚,在诸王中威信最高。此时的他非常恭敬地接过有关凤阳乡试案的奏章,仔细浏览了一遍,想了想回道:
“回禀父皇,儿臣以为,此案有颇多疑点,这个卫平,也有诬告之嫌。结合昨日收到的锦衣卫关于此案的八百里奏报来看,似乎是有人在暗中要浑水摸鱼。”
朱元璋不置可否,哼了一声:
“那你细细说来,如何一个浑水摸鱼。”
朱标精神振奋,此时的他31岁,正处而立之年,英气勃勃。经过多年浸染和朱老大的教导,他对于一些事物的看法早已经鞭辟入里,虽然其平时对于朱老大滥杀无辜颇有看法,但不得不说,如果假以时日,并且不早死的话,必然是一代明君。
“父皇,儿臣首先说一说此案的诸多疑点。其一,从锦衣卫的奏报来看,凤阳府在乡试之前早就有关于李之弘的谣言,言及此人有通天之才,乡试必定能够得中,否则,便是官府打压。于是那郝仁卿便要状告李之弘,说是其考前散布谣言,扰乱人心。这纯粹是无稽之谈,乡试何等庄重,情况又是多变,即便才高八斗如曹子建,也未必能够一定得中。李之弘也是必然知道这一点的,他又非解元不取不可,何苦要让自己陷入风波?”
“其二,左大人考前的谈话,应当是真的,也是妥当的。如果针对李之弘多加搜检,甚至在其考试时多加监督,也是违反流程,特殊对待。而只要特殊对待,那便有空子可钻,后面如果有人诘问,是否借此机会给他传递消息,那一样是无可辩驳的。至于搜检,他也只是一面之辞,而且他如果发现了搜检不严,完全可以令人重新检查,为何要等到现在揭发?”
“其三,卫平所言,其在阅卷中发现左忠文的种种举动,似有偏帮之意。但如果李之弘的卷子真的能够让左大人满意,就算是取为头名又有何妨?而且,能让主考官看到的卷子,都是要八位副考官一致勾圈(科考阅卷时,所有副考官要阅尽全部试卷,认为一份卷子好,就会画圈,否则画个三角。然后此份试卷就会交给另外一位副考官阅览,他完全凭自己的喜好圈阅,然后再给另外一位,以此类推。可以说一份试卷要取得前十名,是要全部八位副主考一致勾圈才可以的。),水平足以让人认可。”
“其四,这李之弘七月曾率领家丁抵御乱匪,儿臣还记得父皇要儿臣看的锦衣卫关于那场战役的奏报,其中那被抓住的教匪右护法就对李之弘道,其八月会有大劫难。联想此事,便可得知,是有人在背后要浑水摸鱼,借李之弘之名,扰乱中都,借以实现不可告人之目的,其心可诛!”
朱标一番精彩绝伦的分析,朱元璋也是微微点头。朱标看见自己的老爹认可了自己,又接着道:
“但是孩儿有一事不明。不知是何人拿出了二十万贯要押李之弘赢得解元?如果这个问题解决不了,那么天下人仍然会有疑问,如果不是有舞弊,那为何有人就敢下注如此巨资?二十万贯啊,足足赶得上北方一府之地的年入了。”
朱老大微微一笑:
“那你觉得是何人下注呢?”
朱标思忖好一会儿,还是羞愧道:
“孩儿无能,实是不知。”
朱元璋摇摇头:
“标儿啊,这个事情你得跳出来看,如果你是幕后黑手,你会下注吗?想一想,那幕后黑手的目的是什么,是为了报复,还是别有所图?”
朱标迟疑道:
“应该是有报复的意思在里面,但又不全是。”
朱元璋叹了一口气:
“标儿,你还是得多加历练呐。为政者当洞若观火,刹那间做出判断,你还差得远啊。这是那位李解元写给我的密信,你在此好好看一看,看完了,你就知道了。你的年龄是人家的两倍,可这见识,却比人家差了不止是一分半点!”说罢递给了他一封信函。
朱标急忙接过,小心展开后仔细阅读,越看脸上吃惊的表情就越明显,尤其是当他看到信上的某个名字之后,更是不可置信:
“父皇!怎生的会是他?”
朱元璋皮笑肉不笑:
“那你觉得,在中都附近还有哪位神仙能够有如此动作,如此动机,如此野心?标儿啊,你之前还为他劝过咱,不可薄恩寡义,你给咱瞧瞧,这就是你口中温顺谦卑的臣子!”
朱标慌忙下跪,连连磕头不止,痛哭流涕道:
“父皇!儿臣实是不知!儿臣也是被他蒙蔽了!求父皇开恩,饶过儿臣吧!”
朱元璋也不动声色,看着自己的大儿子磕的满头包,一脸血。良久道:
“咱让你瞧瞧,这帮子臣下表面上对你温顺谦恭,背地里呢,狼子野心,串联着要夺了你的江山,废了你的社稷,灭咱们老朱家的族!温良恭俭让是没错,但得分人!你是未来的皇帝,是咱朱元璋的继位者,不擦亮你的眼睛,怎么坐稳这个江山!”
朱标慌了,自己的老爹平白无故不会说出这样的话的,这样一是对自己动怒了,二来,也是被那个人的所作所为给气炸了。他双臂略微使劲,让自己抬起头来,小心翼翼道:
“父皇,那既然已经有怀疑,为何不......”他犹豫了好久,也没有说出那个“杀”字。
朱元璋摇了摇头:
“标儿啊,你真的当父皇之前杀的人都是滥杀的?你好好看看那些人,再看看如今的官场,想想民间的评价,咱可有一人杀错了?都是为了大明的社稷,为了百姓的生计啊!而这个人,却不能轻易开杀戒,他到底勾结了谁,掌握了哪些力量,都要一一摸清楚啊。别忘了,为何那群教匪能成事?为何开战初期,凤阳左卫一败涂地,霍山县被屠戮一空,附近的卫所连个屁都没敢放?是真的打不过,还是别有原因啊?”
“标儿,这封信你好好看看,看完就烧了。过几日你就秘密启程去霍山县,督造那里的高精工坊,精钢、高爆炸药、飞球还有炒面、布袋、水壶等都要掌握生产情况。李如斌这个人还是值得信任的,有不懂的就问问他。顺便替我见一见李之弘那个小子,年底前回来。记住在这期间,不可暴露身份,也不可干扰地方官府的行政治理。”
“父皇,您这是?”朱标有些不解。
朱元璋有些疲倦地向后一坐,眼睛里却射出了精光:
“标儿,你是我的儿子,我也最信任你。你去替咱好好观察一下那个小子,我会下一道密旨给蒋瓛的侄子蒋先,到时候让他好好配合你,你听他的安排,切不可暴露身份。如果你感觉他也没问题,那么,或许,大明江山社稷能否万代不绝,就要落在此人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