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龙王入了白云观,寇冠云自然别辟了一处雅舍,好生招待,又另遣人去唤祖暅之。
李天赐那老鬼倒十分识相,有了上次的囧事,他索性闭门不出,也不来打招呼,正和了小龙王的心意。
暅之听说大哥来了,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赶来相见。
小龙王屏退左右,这才将自己的新任幕僚——庆日磾介绍与暅之。
暅之自然识得是庆云在装怪,但他深谙五弟品性,如此装神弄鬼必有蹊跷,于是便询问庆云近况。
庆云正在将这两日跌宕娓娓道来,暅之这几日忙于飞鸢的设计验证,对隔壁少室的动静并无所知。
他正听得兴起,忽然又有小道士来扣门,说是南朝萧衍有急事找祖暅之。
几人不知对方来意,保险起见,还是先让暅之从后窗翻出,躲了起来。
萧衍见小龙王也在,难免一番寒暄。
原来那日萧衍随龙王太室一行,得知老神仙愿留阳元助暅之重筑飞鸢,他便认定暅之必会成功。
这一连几日都不见暅之,便知是飞鸢的组装进入了关键阶段。
于是他便专程拜访暅之,送上一封书笺,希望飞鸢穿峰之际,若真遇见了昔日竟陵王,可以传递消息。
当日萧衍,李神俊与诸人曾经约定,探秘兰若后山,大家同进同退。
因此暅之与小龙王答应得也颇为爽快。
萧衍知道这种爽快不是留自己长谈的意思,便也识趣的作别。
暅之收了信笺,再到后窗去寻庆云,却发现后者已经不见。
庆云如今被多人指认为杀害亲王世子的凶手,他若不慎露了行迹,恐怕会引起不小的风波。
届时任城王就算再信任庆云,在昭昭众人面前,也只有将他先擒获控制起来,以彰魏律权威。
暅之与小龙王只是略微对了一下眼神,便相互明了,先后从后窗跃出,一左一右去寻庆云。
要问这庆云为何会离开?
就在萧衍来访,屋中三人言谈正欢的时候,庆云忽然被一些细小的悉索声响吸引了注意。
他跃上屋檐,左右查看,却见到一个中年道士鬼鬼祟祟地从一间厢房里闪出来,小心的将门掩好,紧紧护着怀里的东西向锻作房碎步奔去。
庆云数次登山已是太室熟客,他还曾随暅之住过大半日,隐约记得那道人出入的屋子应该是綦毋道长平日所居的厢房。
这名中年道人,似乎也不眼生,但他这幅样子……
莫不是白云观出了内贼不成?
庆云既然有了这等心思,便再无置身事外之理。
观云道长对自己,对二哥,一直是谆谆长者风范,他岂能坐视太室养贼?
于是他便蹑足潜踪,跟在这中年道长的身后,想要谈个究竟。
这锻作房本是綦毋道长和大连道长平日挥锤的所在,只是这几日飞鸢的工期比较紧,他们的精力都投在了那边,此间反倒是冷清了。
可是那中年道人溜进去以后,添柴,加煤,拉风箱,一步步有条不紊,很快就把炉子旺了起来,居然也是个熟练工。
锻作房需要通风,窗板都是卸去的,那人非常警惕的四处张望,确定是无人注意,这才从怀中掏出一个长型布包,小心打开。
一柄乌光烁烁的铁剑赫然出现在那道人手中,这柄剑的锻打技巧显然不甚纯熟,锻打产生的花纹深浅不一,纹理散乱。
似乎是为了遮掩这些斑驳的纹理,庆云在远处依稀可以辨认出这剑的两面都被刻满了文字,大部分的文字都已经错金镶嵌,但是下面还有一些铭文错金并未完成。
那道人又紧张地在怀中摸索片刻,取出了一些亮闪闪的金银箔片放入一只石臼,然后再掏出一个瓷瓶,从里面倒了几滴银色的液体也滴在臼内。
庆云看到这里,大约也明白了,这是在用水银溶解金银,做成汞齐,然后用汞齐去填满铭文,再用高温将水银蒸发掉。
这种金错技术虽然不能让镶嵌完美的贴合铭文形状,但却最是简单易行。
庆云心下暗笑,这贼道人收集的那些金银,多半都是偷来的。
第一次可能计算的不好,或者没有偷足数量,所以没有一次将所有铭文镶嵌完。
今天趁綦毋道长赶工飞鸢,又去偷了些金银错嵌。
不过这把剑虽然器型不够美观,但至少也算是一把成品,且待那贼道完工,我在仔细问过。
庆云躲在侧首厢房的屋顶上,并未引起那中年道士的注意。
那道士活到细处,需要将汞齐仔细摸匀,也进入了心无旁骛的状态。
也刚好是在这当口,庆云感觉身后有风声起,却是小龙王到了。
他挤在庆云身边,小声问道,
“你这悄没声地突然跑开,多吓人啊!
这是碰到了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害的我在远处盯了半天不敢过来。”
“有贼!”
“一个贼,你就跟过来?
你知道自己暴露了是什么后果吗?”
“这个贼上过兰若后山。”
“你怎么知道?”
“你看他身上什么地方最不协调?”
“啊哦,一副穷酸像,就是腰间挂的那只勾玉不是凡品。”
“我见过一只一样的勾玉。”
“啊?在兰若后山?你又没去过。”
“我曾经随杨洌探过一次后山。
那里有一位传说活了百年,面容仍如少女的比丘尼,他的腰间挂了块一样的勾玉。”
自从小龙王与庆云浮戏一行,小龙王便对庆云细节处的观察力和记忆力佩服得五体投地,此刻自然也没有半分怀疑,
“有点意思,你是怀疑这个小贼摸上过后山?”
“万一呢?他有把柄在我们手里,还怕他不招?”
“那你还在这里等什么?”
“等他把手里那把剑拾掇好。
此剑双面铭文,应该是某种仪剑。
这里面信息可就多了,也许记录了这道士的身份,也许讲了他想干什么。
总之,人脏并获,才能确保他耍不出花样。”
“哦,那等等……”
就在那道士开始用高温蒸去水银的当口,暅之也出现在了庆云二人对面的檐上。
庆云对暅之打了个噤声,稍待的手势,后者立即会意。
等到那道人得意洋洋地欣赏着自己的作品,随手舞弄着手中铁剑跨出锻作间的时候,忽然感觉三股劲风自三面钳击而来。
他本能地生出了后退的反应,不料却一头撞在了一截铁塔般的身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