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易会已经接近尾声,而赵性显然已经成为分会场最靓的崽,他从一百贯起家,只用了二十一天就让自己手里头的价值翻了三百三十五倍。
那一片最后基本上都让他全部盘下来了,顾客只要进了那个区域就可以享受到一站式服务,完全可以说是经营天才。
不过他好像对什么东西都容易腻,很快这经商对他就没有太大的吸引力了,把摊子这么一分,然后把赚来的钱按股份再这么一划拉,最终所有股东人均分红有五千五百多贯。
而赵性因为投资最多,所以净利润达到了一万三千七百多贯,也就是说人家毕生都难以实现的家财万贯到了赵性这里只用了二十一天。
虽然说是乘着交易会的东风,但不得不说这人真的是个通才选手。
而且要知道他全程没有利用自己的皇帝身份来进行强买强卖,一切都凭自愿,就连要求金甲护卫来站岗都是以摊贩的身份写信给主办方,说最好能让他们照顾一下带孩子的顾客。
“你还写心得啊?”
万万没想到的是赵性不光做买卖,他还写心得,上头从选址、进货、雇佣、服务等多个方面总结了自己这次例行胡闹的内容。
“那是自然,世上有那三百六十行,除了婊子朕当不得,其他的行当要是可以朕都想试试。”
拿着心得体会的听到这句话抬起头来看他一眼:“你要真的想,也不是不可以。”
“使不得!”赵性厉声拒绝:“恶心。”
“写的不错,不过你这个还是有点片面,你要知道这里有个东西你没有考虑进来,那就是耗损。你没有计算耗损也没有计算意外和竞争,你卖的东西都是人家倒闭或者撤摊剩下的物件,整个市场都算是独一份,而且食物之类的也都是直接在其他区进货,如果真的是在一个地区稳定经营的话,可能……”
“知道,等回金陵之后,朕就去开一个杂货铺,一针一线都自己来。”赵性说着,抬头默默看着天上:“不过朕心中最大的念想还是乘风破浪,一往无前。”
“不可能,别指望了。”
赵性悠悠一声叹,却也是没有辩驳,他其实心中也是明白,身为皇帝有些事并没有想象的那么自由。
“最后阶段会有一个评比。”
一听到评比,赵性就来了兴致,他直起身子问道:“什么评比?”
既然是打算办成博览会性质的展会,那肯定是要为各地打出一个品牌效应,商标的概念现在其实已经有了,但商品质量却很难得到保障,所以现在可以利用现成的资源来一场评选活动。
活动内容么,其实也就分那么几大类,主要是日用品、食品、酒水等等四五个方面吧,评选出三个等级的水准。
评选分三个步骤,第一步是组委会筛选,这一步会把那些一眼看着就普通的、劣质的产品给筛选出去,最终只会剩下不到百分之十的产品。
接着这百分之十的产品会进入到下一个环节,也就是复选之中,到时将会由宋辽两国户部以及随机选中的百姓共同进行评选。
过了这道坎,可能每个类别可能也就会剩下十几样东西了,这最后一关就是赵性和佛宝奴进行评选,分别选择三样东西成为贡品,接着再由他们两个人定下这三类东西的名次。
等到这金银铜三级的规格定好了之后,业界也自然就有了标准,然后逐渐削减这个标准就可以成为一个行业的量化指数,接着逐渐让商业正规化、规范化。
赵性觉得这件事好玩,但同时也觉得这辈子活的好累,什么事都得往后想好几步。不过他不敢说,因为说了是要挨骂的。
之后的事情么,也就相对简单了,工作量也不像之前那么大,主要是这个评选的问题实在是有点难。
因为这里东西多好东西自然也多,就比如赵性,他看中了山西的一款酒,但问题是贵州也有一款酒很好,他两个都想选为第一,所以纠结了好一阵子。
而相对于赵性,佛宝奴就好很多,她没那么多需求也不喝酒,唯独喜欢苏绣、日本扇和福州的漆器。
但问题是她不管怎么样也要选出最好的东西,不管是食物还是日用品,所以她这几天每天看着那些她都叫不上名字的东西时也和赵性没有本质区别。
倒是这几天格外清闲,他把事情交代了一番后也就准备收拾东西回长安了,毕竟他这次的身份只是个参展人员并没有其他的什么意思。
“你把最难的事情交给我,你自己跑掉了?”
面对佛宝奴的质问,倒也是好一通解释,毕竟怀了孕的佛宝奴和没怀孕的佛宝奴不是一个概念了,所以他还是非常温声细语的。
而与此同时,正在宋国洽谈战争赔偿问题的韩琦也准备动身返回了,这次谈判的结果比较让人满意,因为每个俘虏可以以十贯的价格赎回并且宋国也会赔偿这次战争造成的全部损失,一来一回怎么的也得赚了有个一千万贯上下吧。
虽然结果并不是所设想最好的结果,但当下却是最好的结局了,唯一的变化就是争统的话语权回到了大宋的手里,严格说起来大宋输了却又没有完全输,因为话语权被夺了下来,而辽国赢了却也没完全赢,因为天下人都知道大宋去干什么的,所以宋国占了个义字。
这个时代啊,半新不旧的,年轻的时代和年迈的传统交融在一起,真正脑子聪明的人百不存一,大多数百姓是一群只会跟风的人,只要占了个义字,土匪也能被他们说成是英雄。
所以现在辽国境内的士气很低落,即便是赢了也很低落,因为读书人们对辽国的所作所为有些失望反倒对宋国的行为钦佩有加。
一支千里奔袭拯救孔圣家底的义军居然被辽军连打带撵,这件事真的不好意思说出口,说出去了脸上都无光。
韩琦再一次见识到了的厉害,他这一手的后劲太足了,纵观历史也见不到哪个国家打赢了反而挨骂,这没道理也不应该。
不过韩琦到底也是个宰相之才,他很快就明白了这其中的原有,因为话语权本身就掌控在宋国的手中,而现在他们更是控制了孔家唯一一支正朔,辽国在舆论战场上更是占不到半点便宜了。
更关键的是现在宋辽两国的互相渗透太厉害了,辽国本源的契丹文化已经所剩无几,恐怖的汉文化已经从各个方面开始侵蚀契丹文化里的好战基因,在面对这种明摆着风口不正的对抗时,即便是辽国人也会本能的去维护他们认为的正义的一方。
韩琦有些不甘心,但他没办法,因为他见识了什么叫天下大势,在这种大势之下,只要宋国不突然侵略辽国,那么等待辽国的命运就是再也分不出谁是辽国谁是宋国了。
而且现在在推行的两国通用制度,这简直就是杀人诛心之法,甚至可以说是有些胡闹,但这却是朝堂上、市井中无数人的希望,他们都希望这样,因为只有这样辽国才能更繁华而辽国的读书人才会有更多的机会。
没了,辽国没了。
韩琦站在大宋的钟楼上眺望,突然明白对他说的目之所及皆为中国的意思了。
那个人根本就不需要大宋赢也不需要大辽输,他需要的把原本泾渭分明的界线给搅合到一块,而到了那一步输赢已经无所谓了。
韩琦突然萌生了想要退出朝堂的心思,因为那种莫名的无力感。
倒不是因为有多可怕,其实那个人也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可怕,真正可怕的是这天下之势,这个势头让他看不明白,而恰好那就站在那滔天巨浪的浪头,高高在上。
韩琦从小接受的世界就是一个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格局,而如今有一个站出来对他说他所有的想法都是错的。
他自然是不服的,既是不服那就要用实际行动来证明是错的。
可是他努力了呀,很努力了。绞尽脑汁,费尽心机,一日只睡一个或者一个半时辰,可即便是陛下对他信任十足,也没有利用和陛下的关系来掣肘,但不行就是不行。
就像在山东对他说的那样,这个时候放弃抵抗是最明智的选择,因为时代的巨浪排山倒海,能够掀翻一切不信邪的倔强少年。
韩琦斜靠在砖石墙上,怔怔的看着金陵城的万家灯火,他知道自己已经输给了这个时代,没有任何转机了。
突然,他毫无预兆的哭了起来,双手捂着脸蹲坐了下来。
钟鼓楼上的士兵不知道他到底什么毛病,辽国宰相?就这?
但出职责,他们还是派人去通报了正在下头等候的晏相国。
晏殊快步的走上来,好奇的看着已经泣不成声的韩琦,好奇的问道:“韩相,这是怎的了?”
“我输了……我输了……”
他嘴里反复嘀咕,鼻涕流进嘴里他全然不顾甚至还咂摸了一下滋味。
晏殊皱着眉头看着这个突然就崩溃的辽国二品宰相,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只是说他输了,但他到底输哪里了啊?这不是刚拿到赔款么?还俘虏了宋国一万多人,这是一场光辉的胜利啊,怎么就输了呢?
但现在问他肯定是问不出个所以然的,因为他心态崩了,车轮话来回说,唯一的办法就是等他冷静。
等了好一会,韩琦的情绪逐渐平复,他抹去眼泪用手拍在城墙上,叹气声一声连一声,整得旁边的晏殊都有些烦躁了。
“抱歉,晏相,失态了。”
“无妨,韩相定是想到什么悲切之事吧,我常在家中写词,一想到我这辈子可能都超不过宋大人二十岁时做的词了,我也哭。”
韩琦愕然的看着晏殊,晏殊默默的摊开手,无奈的说:“男人嘛,输了就输了,也没什么丢人的。”
“你也输给他了?”
晏殊愣了片刻:“我没太懂韩相的意思。”
“唉……”
韩琦长叹一声,将在山东时对他说的话给晏殊说了一遍,然后感叹道:“天下大势无可匹敌,无可匹敌啊!罢了,这次回去我便辞官返乡,好好当一个闲散书生罢了。”
“别啊,韩相。”晏殊摆手道:“你非跟较劲干什么?”
韩琦不明所以的看着晏殊,而晏殊倒只是笑了笑说道:“我认识他时十八岁,那时他也十八岁。从认得他那一天开始,便是我这辈子的噩梦开始了。你可知我的,临川乃至大宋第一才子,但自从他出现之后,谁再与我说晏殊是天下第一才子,我上去便是要跟人打架的。”
韩琦听到晏殊说的有趣,不禁笑了出来:“为何?”
“丢人啊!”晏殊苦笑道:“前头站着那么一个怪物,人家再说出来就跟指着我鼻子骂没有区别了。”
“那之后呢?”
“争又争不过,打也打不赢,那就同流合污好了。”晏殊的扇子打在砖石墙上发出笃笃的声音:“争不过的东西就无需争了,就像你说的,天下大势如此,你非要逆势而为,这不是自寻死路么。”
“晏相的意思是?”
“打不过就加入呗。”晏殊双手撑在墙头眺望远方:“曾在醉酒后喊过我一声同志,那时我也仍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呢,跟你并无二致。我也不想去挖祖宗坟啊,但他喊我同志唉。”
“同志?同德则同心,同心则同志。”
“嗯。”晏殊抿着嘴想了想:“后来我问他同志所为何指,他可能是早有准备也可能是胡编乱造的告诉我,同志者是为共同理想事业而奋斗的人,是切切实实,脚踏实地,为着现在以及未来中国和中国人的生存而流血奋斗者,得引为同志,是以为光荣。”
“中国者……”
“中国者不分宋辽金之流。”
韩琦突然有些懵,但能感觉艹踏马莫名的燃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