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什么!凭什么会如此?百姓缴纳赋税却不得念书?宋大人说过,世间权义本就应相衡,不存在只有权力没有义务的事情,也不存在只有义务没有权力的事情。”
就在累得浑身瘫软睡懒觉时,金陵城的第二次救国会会议上,一个广西学子义愤填膺的砸着桌子。
会议仍是赵性主持,各方人员畅所欲言,有愤怒有清醒也有对天下未来的思考。
“这一条,必须改!通过读书改变自己命运,本来不需要分什么王公贵族、平头百姓,努力者就有资格!”
“周先生,冷静,冷静。”
“我冷静不了!”
这位广西周先生本名周适,严格说起来是今年秋闱的新科状元,但在殿试时他起身罢考,后被赵性单独面谈,然后就被吸收到了这个救国会里了。
今天是他第一次发表讲话,虽然年纪不小但胸中的愤怒如火,在会上接连讲出了十四条不合理之处,处处直戳人心。
“我曾连续追读新报上转载的飞花令和击鼓传花,上头写过史书上满眼都是吃人。我问问各位,谁是吃人的人?凭什么有些人就能吃人,又凭什么有些人就要被人吃?这公平吗?这不公平!”
赵性赶紧抬起笔记了下来,他在这里好像根本不是个皇帝而是个书记员。
这时江苏陈愈起身道:“我同意周先生之言,要改变国之现状,绝不能假手于那些官吏、富商、世家、贵族,他们正是吃人的人,他们不会为了公平而舍弃那到手之物。我们要让百姓醒来,让麻木不仁、得过且过的百姓醒来!”
“可是陈先生啊,你有想过怎样让百姓醒来么?”江夏胡淮同起身叹息道:“官家、朝廷、宋大人不止一次试图通过改革来让百姓读书写字,可这在城镇之中还有些用,一旦入了乡村却是寸步难行,乡绅之毒流窜于我大宋我中国的全身,想要割去势必伤筋动骨,就此时此刻,请问陈先生、周先生,谁能伤得起?”
一番话让火爆的长眠迅速降温,而赵性仍在旁边奋笔疾书,他不是提出问题也不是解决问题的人,他就是负责收集问题的人,将这些问题收集整理之后,再递交给青龙苑当成课题来研究,这就是赵公子的任务。
“我认同先下朝廷的政策,以青年之火燎燃我中国之魂。乡绅之毒的确流窜全身,但却也并非是非伤筋动骨不可。”
“哦?还请听冯先生高论。”胡淮同抱着胳膊看着站起来的希才,虽然很不服但这位江淮大户冯家出来的子孙还是有些眼力的。
“高论不敢当,我倒是有个想法也不知各位是否愿意一听?”
“请说。”赵性点了点头:“大家畅所欲言嘛,不要有顾忌。”
“多谢。”冯希才点头道:“我前些日子闲来无事在科学院中学习数学,其中一门学科名为几何。其中有个概念我十分喜欢,那便是点线面之说。这‘点’便是所有图形之基础,‘线’就是由无数个点连接而成。‘面’就是由无数条线所组成。我们便用这个思路延展下去,我们将乡绅与乡绅之间进行分割,在薄弱处构建出‘点’,再逐渐将这些‘点’汇聚成线,最终线逐渐多起来,也便成了‘面’,循序渐进、逐个击破。”
“那冯先生,这第一个点该从哪里点起呢?”
“我认为应从繁华之地着手,以城带乡,分割出于以往断然不同的剖面,将各个城市收拢其下县区,统而治之。就比如金陵城为一个点,庐州府又可为一个点,杭州城再为一个点,这三处本就乡绅薄弱之处,我们逐渐让他们脱离以往的概念,逐渐收拢其权力分布,剥夺其说话的份量,再徐徐图之。”
赵性点了点头,刷刷刷的开始写,然后又听这冯先生继续说道:“再者可以更改一下应试录用之法,不论是谁都必须从最下层一步一步提拔上来,先让他们去乡村之中,若是干不好这一辈子就留在那里好了。”
这一点跟那句“把读书人都扔到乡下去”异曲同工,赵性觉得多少有些道理,提拔机制的更改可以让更多突出的人崭露头角,但这个政策之所以搁置,就是因为其中还有很多暂时想不到解决办法的问题。
比如张三就是个心无建树的人,他被投放到乡村之后,他也不想着升迁,于是就跟当地乡绅勾结一气专心敛财,这不但帮不到当地的发展,还变相增加了当地百姓的负担。
所以虽然这个冯先生的话有道理,但的确是有些过于理想化了。
这场会议要持续两天,所以不着急,慢慢讨论。而那边却已经醒了过来,披着衣裳来到了堂前。
他看到大掌柜已经在那等着他了,点了点头问道:“挺早。”
“东家,方才是陛下让我进来的。”
“没事。”落座,伸手道:“自己倒茶吧,不用太拘束。”
“多谢东家。”大掌柜给自己倒了杯茶,然后一口喝干后说道:“作业我联系到了几位来洛阳这边治学的大儒,他们听闻此事之后大为震惊光火,决定联名写信去山东,相信过几日便能有答复。”
点了点头:“不错。”
“还有便是我已经让人暗中散播谣言,就说曲阜孔家多姓家奴不配统领文坛,如今应有洛阳取而代之。”
“这个倒是有些草率了。”
“东家,这并非无风起浪、空穴来风,这些年洛阳掌控了辽国一半多的学官,如今势头远比曲阜风头更劲,两方也积怨许久。”
“原来是这样,看来你这功课到位啊。”
“不过都是一些食客言论,得空我便记录一下罢了。”
是啊,食客言论。能在天上坊喝酒吹牛逼的人绝对不是在那些低级馆子里喝了几两黄汤就吹自己睡过几个娘们的水平,他们即便是吹牛也是有些内容的,只要细致的筛选总结,光论情报的话,一个连锁的饭店绝对不亚于一个专业的情报机构。
那现在看来山东那边和洛阳爆发一场政治战争也不过就是时间上的问题了,而王公子挨揍恐怕就是导致冲突的导火索。
的手指在桌子上嗒嗒的敲着,敲了一阵后他坐直了身子:“走吧,昨日兴致被打扰了,今日再去赏花。”
“一切都听东家吩咐。”
就这么混了几日,觉得洛阳也没什么好玩了,然后他突然开始朝辽国发难。
他先是以辽国侯爵之名给佛宝奴上了一道奏疏,里头痛斥了一番辽国现在的文化境地,然后又以儒者之名痛陈如今洛阳之学风。
有人质疑他一个宋臣为什么管那许多破事,但他将辽国皇帝御赐的爵位牌子扔到地上那一瞬间,大家就不用这个说事了,而改说他根本就不是学儒家的,为什么要管这些屁事。
就因为这件事,他把那帮人一批都给掀了,要论儒学他的功底也许不如许多大儒,但在青年一代那也是凤毛麟角的存在,根本就没有在怕的。
而因为他的这一番操作,整个洛阳的学府世家都开始对佛宝奴施压,但佛宝奴却只是两手一摊说:我也没辙。
她的确是没辙,因为现在在帮的是山东孔家那一系说话,而孔家至今为止还是维持辽国正统地位的有力支持者,如果制止就等于否定了孔家。
所以就佛宝奴的意思来看,现在就是得让洛阳这一脉跟曲阜那一脉对撕,文化人的事文化人解决。
文化战争不亚于宗教战争,积怨已久的两方都开始铆足了劲开始对着干,大有不死不休的架势。
而当双方交火的一瞬间,立刻偃旗息鼓,不再发任何声音,接着便是王少爷出面的时刻了。
有些事是无从的查证的,所以当王少爷接受孔府来人的质询时,他听从了的建议,尽可能的添油加醋,再加上他那好哭的毛病,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外带声行并茂的演讲,生生把孔府的人给说悲切了。
虽说孔王早已分家,但他们怎么争正统是他们的事,不管什么时候都由不得外人来欺负。
这一下这几年本来就被恶心够呛的孔府开始了筹划了一场前所未有的狙击战。
他们先是举报历年洛阳学官推官的作弊行为,甚至还有几乎动摇国本的进士科的疑似作弊。
本来还是一场学术战争,现在直接上升到了国家层面了,佛宝奴顺势一推,一句彻查就让整个洛阳乱了起来。
不过到底都是有底气的大家族,孔府那边咬了他们,他们自然不肯乖乖就范,于是乎这头也开始撕咬起了孔府,说他们暗中扶持军阀、跟金人互通有无,偷偷篡改教本,甚至还主张宋为正统。
事情闹到这一步,已经是不死不休了,佛宝奴看到桌子上堆积成山的折子,眼下这显然都是两个派系官员的互相斗殴结果。
“,救命!”佛宝奴坐在那大喊:“救命……相公……”
提着裤子跑了过来:“拉个粑粑你叫叫叫,叫魂啊。”
“你看这里……”佛宝奴指着那些折子:“一百四十多封,怎么办?”
“全部按下,让狗再咬一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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