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觉得他是为什么而来?”
“这我哪里知道呀。”柏灵轻声道,“但如果他要战,那一定是因为朝廷已经准备好了,要和,那多半就是现在大周还打不起……我不会是那个主因,他也不会在这种事情上,把儿女私情当作主因。”
兰芷君眼中浮起几分笑意,“你是在为他说好话?”
“你好像挺不了解你这个侄子的。”柏灵似笑非笑地撑着脸,“太轻敌的话,会被杀掉哦。”
“你不想回去么?”兰芷君轻声道,“回去你家人身边。”
柏灵沉默了许久,才低声道,“回不起了……吧,这个时候我再回头,事情不就又折返原点了?而且陈翊琮现在对我说不定恨之入骨呢,骗了他一次又一次……”
两人一时沉默,柏灵望向兰芷君,“说起来,兰芷君应该……也不会甘心在阿奎力这里做一辈子军师,是吗。”
兰芷君没有回答。
这个问题的答案太过显而易见。
柏灵望着兰芷君,忽然舒了舒眉毛,如同感叹一般地轻叹,“……啊,我明白了。”
“你又明白什么了?”
“兰芷君这两天把我关在这里,是以为……我还在为周人的朝廷效力?”
这疑点一经提出,柏灵便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她接着道,“所以今晚兰芷君你来我这里,是想用陈翊琮来提醒我,不要心存幻想……是不是?不论我现在为朝廷做了什么,但凡回去了,一切都是徒劳。”
兰芷君依旧没有回答,但沉默也是一种答案。
柏灵收回了目光,笑了起来。
“既然是这样,”柏灵低声道,“你为什么……”
她的话说到一半,声音飘散在空中。
如此想了一会儿,柏灵起身下地,她脚踩着地面几乎没有声音,轻薄的新衫垂在身体的两侧——为了避免柏灵在身边藏匿武器,她所有的衣服都已经换了新的。
出于兰芷君的个人审美,这些衣服都是周人的款式,兰芷君望着纱裙的长袖,一时间好像有些出神。
但柏灵已经走到身前,小声说道,“抬头。”
兰芷君抬起头。
一瞬间他以为柏灵大概是要俯身献吻,但柏灵就站在那里俯瞰着他。
“干什么?”
“你不是说我们很像么?”柏灵望着他,“过了这么久颠沛流离的日子,想像一个人一样地活,想骑马去雪原上狂奔……这种事,对你来说,难道很难理解?”
兰芷君的眼中带着几分不可置信,“你是……这样想的吗?”
柏灵又靠近了一些,她的手指从兰芷君的肩膀慢慢抚过,最后停在了他的耳后,轻轻揉捻着兰芷君那里的头发。
两人的目光牢牢地粘连在一起,时间一时凝滞。
柏灵这时缓缓俯身,兰芷君半垂了眼眸,他感觉柏灵近乎要吻在了他的耳边,但预想中的事却迟迟没有发生。
柏灵喉咙微动,轻声笑道,“这就是你感到害怕的样子吗。”
兰芷君至此终于回过神来,但他的表情自始至终都没有变过。
他仍旧像先前一样从容地抬起手中的茶盏,饮了一口,又将杯盏放回桌边。
而后他沉默起身,像平常一样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离开了这里。
扑面而来的风雪迅速熄灭了他从柏灵营帐中带出的热度。
他往外走了十几步,然后步行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慢到近乎停下。
他有些忍不住回顾身后——方才还亮着灯的营帐,此刻已经又是一片晦暗。他大概能想象得出,柏灵大概又回到了那张低矮的床榻上,在黑暗中蜷缩成一团。
风雪中,兰芷君凝视着这营帐。
不论如何,他这一趟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柏灵心中必然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并且这秘密一定致命之极。
如果非要说柏灵身上有什么地方不够完美,露了破绽,大概就是她今晚的所作所为着实……有些勾人心魄了吧。
真正的柏灵当然不会做这样的事。
但兰芷君还是有些忍不住笑了起来,比起那个苍白的,行将就木的柏灵,现在这个不知道打着什么坏主意的女人,显然要更可爱一些。
“这就是你感到害怕的样子吗?”
不知怎的,这句话忽然又浮现在兰芷君的脑海——他方才许多事都来不及想,也不知道当时自己究竟露出了怎样的表情。
“军师,您还是快些回去吧。”一旁的随从用金语小声说道,对这个喜怒不形于色,且颇得阿奎力信赖的周人,他一向有些害怕,“您要是在这儿冻得病了,殿下一定会对我们不客气——”
“不要说话。”兰芷君面无表情地说道,“我在想事情。”
近旁的随从有些为难,但也着实不敢再多言什么了。
朔风之中,兰芷君忽然有些明白过来,为什么传闻中的衡原君喜阴喜寒,在这样的寒冷中,沸腾的心思似乎将将好能够处在某种平和的状态里。
他有些迫不及待地想看看柏灵究竟是打算捅出什么不可收拾的乱子,但不论那是什么,他都会亲手把这些阴谋拆解。
“害怕的样子啊。”兰芷君低声喃喃,没头没尾地丢下这句话。
他又笑起来,脚下的步子也再次恢复了先前的速度。
我不仅要看你害怕的样子,我还要看你不可置信、懊恼万分、以及追悔莫及的样子……
等着吧,柏灵。
接下来的几日风平浪静。
周人营地的人们急了许多天,但后来听人说,柏灵似乎也没有被为难,而是单独被关押在了离那个周人军师不远的地方,众人也松了口气。
偶尔有人传来消息,说在黄昏的时候,有人在阿奎力营地的边界马厩边,看到过柏灵和那个周人军师站在一块聊天,柏灵的表情看起来很温和,并不像是被胁迫的样子
人们并不相信,直到二月十五,阿奎力离开营地,前往国都的时候——所有人都看见柏灵和兰芷君共乘一骑,两人说笑着跟随着阿奎力的马队一道离开。
在远去的马队之后,许多人向着阿奎力离开的方向恶狠狠地啐了一口。
权当先前是瞎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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