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正当外头围观的众人开始散去的时候,镇南侯府的小厮又迈着大步走了出来。
在他身后,四个壮汉抬着敞盖的银箱,步履稳健地跟了出来。
由于银子先前全都倒了出来,再回头往里装的时候难免摆不整齐,所以二次进箱的银子,明显堆得有些盖不住了。
箱面上头,银锭堆成的小山引来一阵“啧啧”声。
众人的好奇心再次被勾了起来,那小厮也轻咳了一声,而后坐上马车,高喊了一句,“走!去京兆尹衙门!”
马鞭落下,随着马儿的一阵轻嘶,拉着两个大银箱的车慢慢悠悠地调转了车头,向着他们来时的方向重新去了。
“京兆尹衙门?他刚才是说去京兆尹衙门吗?”
“我听着也像……带这么多钱去京兆尹衙门做什么?”
“咱跟去瞧瞧?”
“走走走!”
王端家小厮的马车像是故意放慢了速度,好让身后的好事百姓能够跟上。
这儿离京兆尹衙门其实不算太远,总共大概就相隔四个半的街区,平日里约莫不到半个时辰就能走到,若是脚程快一些,两三盏茶的功夫也可。
原本只有五六人跟在后头,可马车一上街,众人认出这是镇南侯府的马车,又望见那车后板上敞口的银箱,又纷纷加入进随行的队伍里。
人们彼此打听着消息,最初的几人先是分享了一通昨夜在百花涯的见闻,这一下看热闹的人霎时就多了起来。
马车还没走到京兆尹衙门的街口,那边的衙役就已经得了消息,说有百姓正聚众往衙门口这边赶来——郑密此时还在衙门的后院捉笔批复今日的衙门日奏,正满面愁容地挠着头皮,忽地听底下人来报,说百姓正往衙门这儿涌,惊得当场放下笔,戴上官帽往外走。
——百姓往衙门涌那通常都不是什么好事,要么是哪儿出了大冤情,要么是谁谁谁家和谁谁谁家起了纠纷,然后两家十几口乃至几十口人集结着跑来告状。
等郑密穿过公堂,走到衙门前的空地里时,恰好碰上王端家的车马停在了衙门口。
郑密心里不由得起了几个疙瘩——可别是镇南侯府家的二公子又作妖了。
上回撞了人被百姓告到衙门里来,好歹案子最后转去了刑部,他不用直接为这位二公子的罪责背锅,但也一样落了个“官官相护”的骂名。
这次要真是又犯事儿了,他总不能照抄上次的做法,再把案子移到刑部去。
但真要是得罪了这些个京城的爵爷,先别说人家关系如何,单就京郊附近,镇南侯家就占着好几百亩地,到时候底下办事儿,人家什么都卡你一下,那就真的恶心她妈给恶心开门——恶心到家了。
“放人进来吧。”郑密在大院里站定,下令道。
门口的衙役松了挡在小厮前头的杀威棍,那小厮几步就往里冲,一见郑密便连连作揖,问候日安。
郑密看了看他身后,没见镇南侯府的二公子王端本尊,他轻咳一声,面容严肃地拂袖,“这次是又怎地了,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好事!好事!”那小厮躬着背,“先前我家公子麻烦了郑大人许多次,偶尔也得让大人宽宽心嘛……”
郑密轻哼了一声,又见那小厮回过身,扬手邀郑密往外去。
“大人随我出去看看吧。”
“怎么?”
“我这次吧,其实不是为我家公子来的,而是应了百花涯里一位姑娘的约,来找郑大人——她说她和您也算是有私交,虽然小的也拿不准这话有多少水分,不过受人之约,也只好忠人之事……”
“谁?”
“兰字号的百灵姑娘。”小厮恭敬地答道,说着,他目光敏锐地转向了郑密,去看郑大人的表情。
郑密果真脚下一滞,“柏灵?”
见郑密这个反应,小厮心里稍稍有了底——这看起来郑大人和那位姑娘果然是有些旧交情的,她没说谎。
而后,小厮便将今日早晨和昨日夜间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
郑密听罢,快步出了衙门口,果然,两大箱银子就敞口堆在他京兆尹衙门口,且四面全是在围观的百姓。
“这是干什么!散了!”郑密颦眉道,“全聚在这里像什么话!”
衙役们得令后,才飞快上前清场,围观的百姓们这时也差不多看够了热闹,纷纷跑远。
郑密走下台阶,望着这两车银两,心情有些复杂。
“银子大人您收到,小的就可以回去复命了!”小厮松了口气,“之后大人要是还有什么问题,就直接找百花涯的兰字号接洽吧!”
等王端家的车马走后,郑密对着地上的银箱,许久没有说话。
“大人您看……”
“搬进去清点,”郑密大手一挥,下令说道,他才一转身,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对着身旁的长吏说道,“你现在就拟文,一会儿这边清点好了,把银两的数额加上,今日内就把这件事先报去户部,请示一下做法。”
“好的,大人。”长吏连忙点头,“但户部先前说的,要精简衙内人员的事……”
“这个我自己来,他们要是问起来了,你就往我这儿推,估摸着怎么还得三五日才能拿出结果吧。”郑密叹了一声,又看了一眼柏灵今日送来的银子,“钱虽不多,但也算个办法,免得户部那边天到晚过来催我们的整改,这哪是说改就能改的……”
在柏灵这里,日子又变得平静起来。
兰字号很快给柏灵配置了新的屋舍,咨询用的房屋与居住用的屋子不在同一个地方——这也是柏灵自己的安排。
然而凤栖给柏灵挑选过来的几个下人,柏灵全都不大满意,不是嫌这里不够聪明,就是先那里笨手笨脚,甚至还有几个调过去了,柏灵直接说“都挺好的,但面相我不太喜欢”。
就这么挑了几拨人,凤栖忽然明白过来。
她去到兰字号的楼底,找到了当时正在擦地的宝鸳,什么也没有解释,只是让她跟着自己上楼——凤栖就不信了,这下柏灵还能挑出错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