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奕和柏世钧,此刻还关在大理寺的地牢中。
陈翊琮手里的筷子幔了下来。
“是啊,”他笑着道,“曾久岩那个性子,你知道的,玩起来的时候根本没个定性……”
柏灵笑起来,“小侯爷确实。”
陈翊琮看了看柏灵,“你……是有事要和他们说吗,朕派人给你传话就是了。”
柏灵摇了摇头,笑道,“算啦,还是让他们多玩几天吧。不说柏奕,我爹在假日都很少去哪里游玩,每次远足不是去采药,就是去给人看病……”
柏灵还在说着父亲的轶事,陈翊琮已经如坐针毡了起来。
他上次在定边侯府里将柏奕狠揍了一顿,现在柏奕脸上还是伤。
曾久岩昨天已经放回家了,但他的那个暴脾气……
这个时候,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柏灵见到他们。
“十四呢?”柏灵又问道,“这几天有十四的消息吗?”
“也没有呢。”陈翊琮轻声道,“朕有消息了,一定第一个告诉你。”
柏灵叹了一声,“先前的话没有说开……太多误会了。”
“是啊。”陈翊琮赞同地点了点头。
两人用完早膳,又一起出去散了会儿步。
再过一会儿,陈翊琮得亲自去一趟内阁,今早的内阁议事要讨论专司科举的细节,他事先打过了招呼,要去旁听。
但他现在又实在舍不得走。
忽然之间,陈翊琮就有些理解了那些耽于美色的亡国之君毕竟美人在畔,谁还想去看一群满脸沟壑的老男人在堂下勾心斗角呢?
那么就不走?就干脆留在宫中闲逛一日?
不,不可以。
若你们能行事光明磊落,戒骄戒躁,史书里总会有你们浓墨重彩的一笔,但如若相反,我总逃不过也要背上些骂名。
这是母亲的原话呢。
陈翊琮的目光又落在了柏灵身上。
那些大臣当然不敢直接指着自己的鼻子骂,他们只会把枪头调转到柏灵这里。
让一群老男人对着柏灵口诛笔伐?
陈翊琮的眉头皱了起来。
“皇上?”柏灵看了过来,“在想什么?”
陈翊琮摇了摇头,又把柏灵抱在了怀里。
“朕得去内阁了。”陈翊琮轻声道。
“那我一会儿,和卢公公一道回养心殿……”
“不了,不了,”陈翊琮再次摇头,“在养心殿你哪里休息得好,朕陪你走回小院吧,你回去睡一觉,好不好?”
柏灵目光微动。
“……好。”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昔日里,陈翊琮总嫌去小院的路太远,太长,今天又觉得这条路太短,一会儿就走到了。
柏灵站在院门口,与陈翊琮挥手道别。
陈翊琮往前走了几十步,将要转角时,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未曾想,柏灵竟仍站在小院的墙边,静静地凝望着他。
见到陈翊琮果然回头,柏灵笑了笑她就在等着这个回头呢,一个小小把戏,表明自己的恋恋不舍。
柏灵再一次向着陈翊琮挥挥手,打算等他完转过了墙角就回屋。
然而另一侧,陈翊琮望着柏灵的目光,只觉得天地都安静了下来。
人生的一切将来和过去都凝固了,只有此刻,只剩此刻。
只剩不远处的柏灵。
等陈翊琮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时候,他已经再次冲回到柏灵身边,将她再一次紧紧拥在怀中。
柏灵一时间始料未及。
他一上午不知道这样抱了自己多少次,竟是怎么都抱不厌的。
“朕也不想走……”陈翊琮的声音听起来着实有些不舍,“但朕现在,非得去趟内阁不可。”
“嗯……我知道。”柏灵轻声道。
她拍抚着陈翊琮的背。
陈翊琮低下头,抵靠在柏灵的肩上,他的手轻轻划过柏灵的脸颊,“朕好想把你一直带在身边,柏灵,朕想一直和你在一块儿。”
“我也是。”柏灵笑着答道。
柏灵每一次笑起来,嘴角边会有一个非常浅的梨涡陈翊琮竟是今天才发现。
大抵是因为,从前每次盯着她看时,自己总会因为羞涩而先移开目光吧……陈翊琮有些恍惚地想着,他望着少女的朱唇皓齿,无可抑制地慢慢靠近。
柏灵目光垂落,稍稍看向别处。
陈翊琮忽然清醒过来。
……再这么耳鬓厮磨下去,今天就真的走不了了。
他松开了手,“朕……朕走了。”
“嗯。”
“你先回屋。”陈翊琮轻声道,“朕在这儿看着你回去。”
“好。”
这一次陈翊琮站在小院的外头,直到目送柏灵回屋,自己才离开。
在去内阁的路上,陈翊琮捂着自己的心口,感受着胸腔里砰砰直跳的起伏。
每时每刻都像和对方依偎在一起。
只要在一起,即便什么也不做,就很好。
皇帝的轿辇最后落在内阁的正门前,陈翊琮深吸一口气他必须暂时把柏灵从脑子里移除,尽管这真的很难,但他必须这么做……
“皇上!”
随着这声熟悉的呼喊,陈翊琮这时才觉察到附近正站着一个熟人那是前不久在柏灵小院埋伏韦十四时负伤的暗卫,成礼。
“有韦十四的消息了?”陈翊琮冷声问道。
“暂时还……没有。”
陈翊琮脸上带起几分残酷的冷笑,这笑容,让成礼不由得有些后颈发凉。
陈翊琮的目光越过他,看向不远处的空旷院落,他低声道,“没有?那你来干什么。”
“卑职……卑职担心逆贼已经逃出平京,想向各州府发通缉文书,但事涉内宫,还是想请皇上亲自过目看一眼文稿,如果没有其他问题,卑职就去办了。”
陈翊琮接过成礼手中的纸笺,匆匆扫了一眼,便还给了对方。
“没什么大问题,最后结论改一改,不用将人犯逮捕回京。”陈翊琮轻声道,“在哪里捉住了,就在哪里就地格杀。”
“就地格杀?”成礼怔了一下,“但韦十四毕竟是柏司药密谋出逃案的主要人证”
成礼话还没有说完,陈翊琮的脸色,就已经阴沉到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话了,但这一时之间,成礼有些不太确定,自己究竟是哪一句话触怒了皇帝。
“柏灵从来就没有想过出逃,”陈翊琮的目光带着令人颤栗的威吓,“记住了?”
成立喉咙动了动,“记住了。”
“追捕韦十四的任务现在是你在负责吗?”
“不是,”成礼答道,“是韩冲。”
“好,就让他去。”陈翊琮轻声道,“你安排人手,看牢内宫的小院,最怕韦十四突然回头,这宫里他熟得很,绝不能让他再回来。”
“卑职……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