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仲卿的情况非常糟糕,确切地说,是糟糕透了,他原本被人捅了刀子就未痊愈,又硬撑着去了一次禁地,若那次只是在轮椅上坐坐倒也罢了,偏偏遭到了毒蛇的攻击,事后乔岳山虽对他的蛇毒进行了清理,但几番折腾,元气彻底损了。
乔仲卿每日都得靠大补汤吊着,天山雪莲为最佳,人参鸡汤其次,奈何天山雪莲这种贵重的东西,他们已经弄不到了,搬家时倒是从乔家带了些人参,可这几日已经全部吃完了。
徐氏上了桌,看着面前一大碗毫无油水的红薯粥,胃里一阵翻滚,在乔家,红薯这种东西都是下人用来喂猪的,现在,却变成了她的盘中餐了。
忍住强烈的不适,徐氏喝完了粥。
随后,徐氏去了乔仲卿的屋。
这座宅子一共也才三间屋子,丹橘与林妈妈一间,她与乔岳山一间,剩下一间就是两个儿子的了,小儿子寄宿在书院,尚不知家中巨变。
嘎吱——
推开门的一霎,刺耳的声音弄得徐氏一个机灵,心都颤了一下。
“夫人,您当心点儿,怎么不掌灯呢?”林妈妈提着一盏油灯走了过来,先徐氏一步跨进屋子,给徐氏照着路,待徐氏也进来了,才将灯芯调亮些。
可再亮,都比不上恩伯府的牡丹香烛。
徐氏在床边坐下,握住儿子的手,难过地吸了一口气:“林妈妈,我们还剩多少钱?”
林妈妈从抽屉取出干瘪的荷包,犹豫了一下,从里头倒出两个铜板:“就这些了,夫人。”
徐氏的喉头滑动了一下:“梅姨娘回娘家筹钱了。”
林妈妈低垂着眸子:“……是,我们很快就能有钱了。”
话虽如此,徐氏与林妙妙却都明白梅姨娘不可能回来了,树倒猢狲散,下人都走了,一个姨娘留下来什么?婊子无情,戏子无义,梅姨娘本就是戏子出身,指望她在二房跌倒时帮扶一把么?可真会想呢。
徐氏站起身,从破旧的衣柜翻出了一个小匣子。
林妈妈蹙眉:“夫人,你要做什么?”
徐氏没说话,揣着小匣子出了门。
林妈妈示意丹橘跟上,徐氏叱道:“都给我在家等着!”
这么狼狈的一刻,她不想被下人看到。
徐氏习惯性地坐上马车,等了半天没等到车夫来驾车,才想起车夫已经“告老还乡”了。
徐氏弃车步行,从她租住的地方到市中心不过数里,一条细长的胡同如同一道分水岭,左边是一整排陈旧的灰白色墙壁,右边是车水马龙、纸醉金迷。
徐氏穿过胡同,鼎沸的人声如浪涛般席卷而来,端着货架的货郎从她面前吆喝而过,行人摩肩接踵,她形单影只地穿梭在人中,头一次,感到了一抹陌生。
一家当铺前,徐氏停下了脚步,犹豫再三,抱紧匣子走了进去。
“……这支钗就给你二两银子吧,一共是五十两。”掌柜的打着算盘说。
徐氏惊怒:“这些首饰都是纯金的,怎么只值五十两?你知道我多少银子买来的吧?这支钗就不止五十两了!你只给二两,你是想抢吧!”
这种客人,掌柜的见多了,无非是想多要点银子,可当铺是干嘛的呀?又不是等价买卖的地方,他日客人有了赎金,是可以将东西原数赎回的。
掌柜不紧不慢地笑道:“夫人,我要价越低,你将来赎回东西不就越容易么?我喊个天价,你日后也赎不起啊!”
徐氏又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她眼下实在缺钱得紧,五十两银子连买几根上等的人参都不够。
压下心头震荡,徐氏面色如常地说道:“你何必担心我赎不起?只管开价就是了,这么好的东西,我就不信你天天都能收到。”
掌柜露出了一抹淡笑:“这京城啊,一块砖头掉下来,都能砸到三个员外,夫人真觉得自己是倒霉的人里最有钱的一个?”
徐氏噎住。
掌柜伸出一个食指:“再加十两,最高价了,夫人肯卖就卖,不肯卖就到别家碰碰运气吧。”
徐氏当然不肯卖,她这盒子里的首饰六百两不止,这黑心的掌柜却只给六十,分明是看准了她缺钱,想狠狠地宰她一把。
和那小贱人一样,都是个趁火打劫的东西!
京城当铺那么多,她就不信没人出个高价!
徐氏抱着小匣子,气呼呼地离开了当铺。
然而令人绝望的是,她没走几步,便被一个乞丐迎面撞上,那乞丐眼疾手快地抢了她怀中的匣子,随后拔腿就跑!
徐氏大叫:“抢东西了!来人啦!抢东西了!”
路人纷纷朝她看了过来。
她随手抓住一个小伙子:“小哥儿,我的东西被抢了,你帮我追回来!我会好生谢你的!”
少年狐疑地看了她一眼,随即冷冷一笑:“是你?”
徐氏一怔。
这小伙子,好生眼熟。
她想起来了,他就是那日在灵芝堂闹事的“同行”,他的大哥被灵芝堂治“死”了,他上门讨个公道,却被灵芝堂的人打了出去。
少年讥讽道:“我大哥已经痊愈了,多谢灵芝堂不救之恩!”
言罢,冷冷地扯回袖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原地。
乞丐已经跑远了,带着她全部的家当。
徐氏绝望地捂住脑袋,靠着墙角缓缓地蹲了下来……
入秋后,天色暗得早了,以往孩子们吃过晚饭,与钟哥儿在院子里疯玩一阵才得见日暮西山,而今一碗热菜上桌,夕阳便慢慢地下沉了。
橙红的光,将天际勾出一抹暖色。
乔薇把最后一盘青菜装入盘子,又拿了抹布,去揭冒着热气的蒸笼。
两个小包子趴在门口,将圆溜溜的小脑袋探进来,睁大乌黑亮丽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娘亲面前的抽屉,被那股浓郁的香气刺激得口水横流。
乔薇一抬眼,看见了两只小馋猫,忍俊不禁地一笑:“这么馋啊?”
二人点点头。
他们在山下就闻到香气了,哒哒哒哒地跑上山,作业都做完了,娘亲还没开饭,他们在院子里玩得都不尽兴,快要被那香气馋死了。
“是虾吗?娘亲?”望舒吸着口水问。
乔薇笑着摇摇头:“现在已经没有虾了。”
“哦。”望舒失望地耷拉下脑袋,她好喜欢吃虾呢,虾滑、虾球、虾仁、麻辣小龙虾、蒜香小龙虾……巴拉巴拉。
乔薇好笑地看着女儿的小模样,说道:“这个东西,比虾还好吃。”
“真哒?”望舒眼底光彩重聚。
景云咽了咽口水。
乔薇打开了抽屉,一股热气扑面而来,她唔了一声,将一只一只蒸熟的大闸蟹拿出来,放进盘子里。
农历八月九月正是吃蟹的最好时节,此时的蟹最为肥嫩,以母蟹为最佳,蟹黄鲜嫩饱满,黄多肉肥,乔薇这种对吃食没多大执念的人都禁不住母蟹的诱惑,恨不得一顿啃上十几个。
不过螃蟹最好,不能贪多,它是凉性食物,吃多了于身体不益,可能引发消化道的疾病,甚至可能引起胆绞痛等。
乔薇把蒸好的蟹给小院拿去二十个,这边留了六个,三个是望舒的,三个是自己的,景云……过敏,吃不得。
景云可怜兮兮地看着娘亲把螃蟹放进妹妹的碗里,馋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乔薇捏了捏儿子的脸蛋:“娘给你做了蟹肉炒年糕。”
“我能吃螃蟹吗?”景云很兴奋。
乔薇道:“不能,是斋菜,用豆腐做的,不过娘亲向你保证,和蟹肉的口感差不多!”
景云可怜兮兮地拿起了筷子。
为什么娘亲和妹妹可以吃虾吃螃蟹?
为什么娘亲和妹妹的力气那么大?
为什么娘亲和妹妹的字写得那么丑?
还有,为什么娘亲和妹妹长得那么像?
他到底是不是亲生的……
头一次,景云小包子开始怀疑人生了。
不能吃螃蟹是一件多么残忍的事,简直比不能顺手牵羊还难过,珠儿把昨日顺来的玉佩挂在了景云的腰带上,并拍拍景云的小肩膀,一副小伙子好好干的神色。
乔薇一凝眸,等等,这玉佩不是容老板的?
这小猴子又偷东西了?!
乔薇啪的一声放下筷子,珠儿吓得猴躯一震,撒开脚丫子窜上了屋顶。
乔薇瞪着她:“回头收拾你!”
珠儿抽抽搭搭地哭,趁着乔薇不注意,拿出了顺来的螃蟹。
乔薇一看桌上的螃蟹少了一只:“小白!把它捉下来!”
小白呢?
“一、二……十九,怎么只有十九个?夫人拿过来的是二十个啊。”七娘纳闷。
阿贵一巴掌拍上小魏的脑袋:“你小子又偷吃!”
吭哧吭哧,吭哧吭哧。
小白抱着螃蟹坐在树枝上,一小口一小口地啃着,开心极了。
螃蟹美就美在,不论怎么做都好吃,乔薇掰开了蟹壳,一坨饱满的蟹黄映入眼帘,她馋得吞了吞口水,用小勺将蟹黄舀出来,在切了姜丝的醋碟里蘸了蘸,先自己尝了一口,酸酸的,带着一点姜丝的辣味,蟹黄肥嫩鲜美,吃在嘴里,整个味蕾都被打开了。
望舒掰螃蟹也完全没有问题,她学着娘亲,用勺子把那块黄黄的东西舀了出来,蘸了点酱汁,一口吃进去。
望舒点头如捣蒜:“好吃好吃!太好吃了!”
景云幽怨地啃着自己的“蟹黄”,我不是亲生我不是亲生的我不是亲生的……
无限怨念。
望舒吃蟹叫一个无师自通,蟹黄、蟹足,统统啃得渣都不剩,等乔薇优雅地干掉第一个大闸蟹,准备去吃第二个时,盘子里已经连蟹壳都没有了!
望舒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角:“还有没有啊娘亲?”
熊孩子,吃这么多会拉肚子的!
望舒又吃了一碗米饭、一根鸡腿、五大块红烧肉、半条豆瓣鲫鱼、一碗羊肉粉丝汤。
在望舒要去吃一个比她脸盘子还大的馒头时,乔薇按住了她肉呼呼的小手:“别吃了,再吃肚子会炸的。”
望舒咂咂嘴:“好吧,先生说早上要吃好,中午要吃饱,晚上要吃少。”
这、这还叫少?!
乔薇收拾了碗筷,烧了一大桶水给孩子们洗澡,天凉了,不敢再放到外面洗,在屋里泡了一会儿,便将二人从木盆里捞起来了。
给二人擦干身子后,乔薇递给景云一套纯棉的寝衣,这时节冰蚕丝就显得凉了,不如纯棉的暖和。
景云迅速穿好了衣裳。
望舒的小肉手扣不上扣子,乔薇帮她扣好,她往床上一趴,抱着枕头咕噜噜地滚到了里边。
景云也脱了鞋子,开始往床上爬。
乔薇突然道:“今天都去自己房里睡。”
“为什么?”景云与望舒异口同声地问。
“因为……因为你们长大了!”乔薇说道:“你们应该学着自己睡了,不能一直和娘亲睡。”
二人赖着不走。
奈何乔薇的态度十分坚决,一手一个,将二人拎回了自己房间,强行盖上被子,留了一颗小夜明珠。
夜明珠是冥修送的,怕孩子们半夜起来碰到灯火,用夜明珠比较安全。
两个孩子可怜巴巴地看着娘亲消失在门口,眼泪都差点出来了。
难怪又是螃蟹又是年糕,原来是哄他们自己睡,娘亲太坏了,太坏太坏了!
乔薇哼着小曲儿回了自己屋,从抽屉里取出一张字条:亥时见。
乔薇的唇角不经意地翘了一下,把字条放好,望着铜镜中三百六十度全方位无死角的脸,满意地挑了挑眉。
随后,手伸进肚兜轻轻地拢了拢,拢出了一道亮丽的事业线。
她站起身,微微弯了弯腰。
曲线优美,露而不透。
完美。
就在乔薇自恋地欣赏着自己的身材时,铜镜里突然出现了另一道身影,乔薇吓了一跳!忙转过身,尴尬地看着他:“你什么时候来的?”
姬冥修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眸光在她某个不可言说之处轻轻地游离了一圈:“从你自我纾解开始就来了。”
什么自我纾解?她只是……
乔薇百口莫辩。
姬冥修缓缓地走近她,乔薇后退一步,抵在了梳妆台上,退无可退,睁大一双眼,不服输地瞪着他,他一笑:“第二次了,乔帮主。”
乔薇脸一红:“你别乱说,我只是衣服不舒服,调整一下。”
“是吗?”姬冥修明显不信,眸子里的戏谑如火,烧得乔薇脸颊一片滚烫。
乔薇清了清嗓子,避开他眸光,望向敞开的窗子道:“不是说亥时吗?干嘛来这么早?”
姬冥修玩味地勾起唇瓣:“不来这么早,怎么知道乔帮主寂寞难耐了呢?”
乔薇瞪道:“说了我没有!”
姬冥修的眸光落在空空荡荡的床榻上:“想得很周到嘛。”
乔薇的脸红了:“你别误会,我让他们回房睡是因为他们大了,该学会自己睡了。”
姬冥修转头,玩味地看着她:“我好像没说是哪件事周到。”
乔薇倒抽一口凉气,瞪圆了一双清亮的眸子:“你嘴上不说,但你满脸都写着。”
姬冥修定定地看着她,眸光如一泓月夜下的幽潭,深不见底。
乔薇只觉得自己一脚跌了进去,呼吸都溺住。
就在乔薇被看得快要呼不过气时,姬冥修轻轻地笑了,他本就生得极美,这一笑,更是添了几分似有还无的魅,能把人的骨头都酥掉。
乔薇扶住了椅子。
“出息。”姬冥修修长如玉的手指轻轻地点了点她脑门儿,随即像变戏法儿似的变出了一支精致的玉簪,簪身是棕红色的檀香木,顶端一朵白玉兰,玉兰的花瓣是清透的白玉,花蕊是一颗碧绿的翡翠珠,玉质与木身完美的结合在一起,有种说不出的素雅。
乔薇不是特别爱戴首饰的人,见了这簪子都有些移不开眼睛。
“比上次那支好看?”姬冥修看着她问。
乔薇点头。
黄玉梅花簪也美,可论气质,就输给这朵白玉兰了。
姬冥修让她坐在凳子上,给她戴上,乔薇望着铜镜里的人,只是多了一支簪子而已,却不知为何,整个人的气质都发生一种微妙的变化。
“还满意吗乔帮主?”姬冥修问。
乔薇厚着脸皮道:“人美,戴什么都好看。”
姬冥修道:“我娘生前最钟爱的首饰,说是要留给自己儿媳。”hTtPs://m.ggdown8
乔薇抚簪子的手顿住。
姬冥修从铜镜里看着她想要闪躲的眼睛:“乔家夺回来了,什么时候公布身份?”
公布了,她就是他过门的妻。
乔薇垂下眸子:“我爹还没醒,我想等他醒了,再公布身份比较名正言顺。”
姬冥修捏住她下巴,迫使她转过脸来,迎上他的视线:“说人话。”
人话就是她不想成亲。
她在山上逍遥自在的不好吗?干嘛要一脚踏进大宅子?她这种不讲理的性子,谁惹她一分,她都要回敬十分,宅子里人多事多,她去了,肯定要把他家弄得鸡飞狗跳。
他的家人,她一共就见过两个,一共是他祖母,一个是他姐姐,都不是好相处的性子,都结了梁子,这还没算他的爹娘叔婶兄弟姊妹。
他现在是在乎她,可等日后他发现她完全不是他心目中想象的样子,她也不可能像古代的女人一样做一个逆来顺受的妻子,他又当如何?
乔薇嘀咕道:“我们这样不好吗?”
姬冥修的神色淡了淡:“你想一直偷偷摸摸的?”
乔薇摸了摸脖子:“……没有偷偷摸摸的呀,你不是都见过我家人了?”
姬冥修呵了一声:“你家人?还是你的下人?”
乔薇纠正道:“你见过我爹了。”
姬冥修冷笑:“是,是见过了,他不知我是谁,我也不知他是谁。”
乔薇抿了抿唇:“不是还没找到那晚的证据吗?等找到了,我自会告诉我爹还有我干娘他们。”
“告诉他们什么?”姬冥修问。
乔薇定了定神:“告诉他们……你是孩子的父亲,我是你……未……未婚妻。”
“然后?”姬冥修追问。
“然后什么?”乔薇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然后你从来没有想过带孩子与我回府。”
“我……”
“这是你父亲的药。”姬冥修从怀中拿出一个药瓶,放在桌上,“我还有事,先走了。”
“冥修!”乔薇抓住他的手。
姬冥修将她的手指掰开,转身,出了屋子。
乔薇望着他逐渐消失的背影,拿起药瓶,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翌日,崔公公派人来收了货,就见一个个威武雄壮的侍卫,一辆辆威严大气的马车,停靠在村口如同一支军队,震得乡亲们连靠近都不敢。
崔总管点了货,满意地离开。
作坊的人见老板娘的生意果真好,做事越发带劲儿了,作坊的产量又往上提了不少。
自打把七娘任命为管事后,作坊的许多事都不必乔薇亲自出面了。
乔薇去高粱地里收割完最后一捆高粱,去了罗大娘家。
这些高粱原就是要卖的,搬到山上太麻烦,便全部放在了罗家后院儿。
十亩地,亩产平均一百八十斤,在旱年种出这样的成绩,十分难得了。
罗大娘喊来贩子,把高粱卖了。
高粱原先在市面上卖不起价,但巧就巧在大家都不去种高粱,导致酒厂收不到高粱,今年拼了命地往上提价,听说犀牛村有将近两千斤的高粱,附近几个镇子的酒厂都派了贩子过来,从一开始的一文钱一斤,争到两文钱一斤,之后三文、四文……一发不可收拾,最终被一家土豪酒厂以十文一斤的价买了下来。
“啧啧啧,十文一斤,肉才这个价呢!”罗大娘真不知该说小薇什么好了,这丫头真是干什么火什么,运气好得让人嫉妒。
消息一放出去,估计明年不少人要种高粱了。
罗大娘上山给乔薇送银子。
忽然,一个端丽的贵妇叫住了她:“大娘,我想问一下,你们村那个姓乔的姑娘住在哪儿啊?”
全村只有小薇姓乔,罗大娘古怪地看着她:“你是谁?”
“我是乔姑娘的四婶,我来给她送东西的。”四夫人温声道。
“不是二婶?”罗大娘问。
四夫人温柔地笑道:“不是。”
罗大娘就道:“我正要去找她,一起吧。”
四夫人随罗大娘上了山。
这是四夫人第一次深入如此贫瘠的地方,她的马都不愿意往村子里走,她下了车,没让人丫鬟跟着,一个人进了村,一路上,越看心越凉。
猜到大姑娘可能过得不好,却没想过竟是这么糟糕。
不过,这种想法在看到山上那座别墅时发生了转变。
开满粉蔷薇花的围栏,碧草青青的院子,种了几株娇艳的白蔷薇,大气恢弘的屋子,斗拱飞檐,往里走,还有个精致的后院,秋千、木马……各式孩童的玩具,而后院再往后,则是一个宽敞的花园,园子里尚未种植多少花草,却有个汉白玉砌成的大池子。
“你先坐,我去叫她。”罗大娘让四夫人坐下。
四夫人不好意思继续打量了,安安静静地坐在位子上。
乔薇从厨房出来,给四夫人倒了一杯茶:“四婶怎么来了?”
四夫人看着她一身农妇的打扮,稍稍惊讶了一把,随即面色如常道:“这不是快中秋了吗?我给你送点大闸蟹,顺便,把图纸给你瞧瞧。”
说着,她将一个大篓子放在了桌上,又从宽袖中取出两张图。
乔薇没看螃蟹,而是拿过了她的图纸。
四夫人道:“一张是你原先的绣楼,一张是大哥与大嫂的院子,这是草图,你看看有没有哪些地方需要改的,不过我还是建议你亲自去府里瞧瞧。”
翻修是大事,自然要亲自去了。
乔薇点头:“我今天没什么事,跟你去一趟吧。”
四夫人看了看她:“你脸色不大好。”
乔薇牵了牵唇角:“睡得有些晚,让四婶费心了,四婶的马车在村口?”
“嗯。”四夫人又道:“大哥去吗?”
乔薇淡淡一笑:“我父亲睡了,就不吵他了。”
“也好。”
乔薇换了身清爽的行头,把别墅交给罗大娘与碧儿,随后与四夫人一道下了山。
犀牛村距离京城也就五六十里的路程,快马加鞭,午后能到,再走半个多时辰抵达乔家。
“四叔回来了吗?”乔薇坐在马车上,闲聊着问。
四夫人温声道:“回了,这几日正在整顿灵芝堂。”
灵芝堂被徐氏弄得乌烟瘴气,名声都臭了,整顿起来,怕不是一两日的事。
乔薇就道:“辛苦四叔了。”
四夫人快言快语道:“你四叔常年在外,想家归不得,能进灵芝堂替大哥做事,是他求之不得的福分,何来辛苦?”
谈话间,马车进入了乔家。
四夫人由丫鬟扶着下了马车,等四夫人转过身来去扶乔薇时,就见乔薇已经利落地从马车上跳下来了。
五年不见,当真判若两人。
四夫人领着乔薇进了后宅:“你爹娘住兰苑,你的绣楼就在兰苑里头。”
“这是谁的院子?”乔薇指着一个古朴大气的庭院,问。
四夫人顿了顿:“这是福寿院,如今是孟姨娘在住。”
二房倒台,对孟老太太的称呼也就改了。
乔薇淡淡地挑了挑眉:“福寿院这么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地方,不该是我祖母住的么?”
四夫人为难地说道:“原先是母亲住的,母亲……离开乔家后,孟姨娘便搬进去了。”
乔薇的心情本来就有点不爽,这孟氏正撞到她枪口上了:“一个姨娘也好意思霸占我祖母的院子?让她搬出来。”
四夫人对随行的丫鬟使了个眼色。
丫鬟麻利地进了屋,很快,屋内便响起了争吵声,骂骂咧咧的,继而是一阵桌椅板凳倒地的声音。
丫鬟捂住红肿的脸跑了出来。
乔薇眸光一冷,大踏步进了庭院,掀开帘子,几步迈上前,看向刚发了一通火的孟氏,毫不客气地说道:“谁打的?”
“我!”薛妈妈说道。
乔薇一脚将她踹出了屋子。
孟氏被这突如其来的阵仗吓到了:“你、你、你干什么?”
乔薇冷声道:“我干什么你管得着?这是我祖母的院子,你没资格住!识相的,赶紧卷包袱滚回你原先的院子!不然,你就给我滚出乔家,去找你的侯爷儿子!”
孟氏恼羞成怒:“你、你、你还讲不讲理了?你爹是我奶大的!”
“我爹是你奶大的,我又不是!”原先看在她给乔峥喂了几天奶的份儿上,乔薇不想与她闹得太僵,就怕乔峥心里对这个乳母还有一丝感情,可自从知道她的亲祖母凄凉地死在庵堂后,她对这个所谓的孟氏,就没有半点同情与忌惮了!
凭什么她的亲祖母荒凉地度过了最后的岁月,这个小妾却可以在乔家吃香喝辣?
“我说的话你没听见是不是?”乔薇揪住她衣襟,毫不犹豫地将她拖出了院子,往地上一扔,“给我滚!”
孟氏吓得屁滚尿流,包袱都不敢收,便在丫鬟的搀扶下跑回了原先的院子。
四夫人察觉到了乔薇今日的火气不是一般的大,但她不敢问究竟为什么,只吩咐贴身丫鬟把孟氏的东西收出去,把院子好生清理一番,摆上老夫人的东西。
“还有谁住了不该住的院子?”乔薇淡道。
四夫人说道:“二房的正院,原先是大哥的院子,后面大哥专程给大嫂修了一座兰苑,便从正院搬出来了。”
乔薇没说话,脸色冷得吓人。
四夫人忙吩咐丫鬟道:“去,把正院的东西收出来。”
“是!”丫鬟应下。
乔薇去了兰苑。
兰苑年久失修,前院长满杂草,这几日四夫人虽吩咐婆子清理了,但一眼望去,光秃秃的,又莫名有些荒凉。
乔薇凝眸道:“不用大改,以前什么样,就修葺成什么样吧。”
四夫人点头:“也好。”
四夫人留乔薇用饭,被乔薇拒绝了,天色不早了,再不离开,城门一关,她可就回不去了。
乔薇坐上四夫人准备的马车,晃悠晃悠地出了乔家。
想到两个孩子,乔薇让那个车夫将马车驶去了常吃的那家糖葫芦铺子。
到铺子前时,意外地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这个多少钱?”一名身着白色劲装的少女问,这少女长得十分俏丽,精致的瓜子脸,肤色润白,丹凤眼,唇红齿白,通身都透着一股说不清的灵气。
老板看了一眼她身边的男子,笑道:“熟客了,这个送你!”
“这怎么好意思?”少女要掏钱。
男子给了老板一个银裸子:“不用找了。”
乔薇淡淡地走过去:“冥公子可真大方呢,一出手就是一个银裸子。”
少女看看冥修,又看看乔薇:“师兄,她是谁呀?”
师兄?
啊,传说中的小师妹啊。
乔薇的眼刀子嗖嗖嗖嗖地落在二人身上:“带小师妹逛街,就吃个糖葫芦,是不是太小气了?”
少女甜甜一笑,她笑起来,脸颊两个酒窝,很是可爱:“我就喜欢吃糖葫芦,是我叫师兄带我来的!你是我师兄的朋友吗?我叫小月,是素心宗的弟子,我爹是素心宗的宗主,你是谁?”
江湖儿女啊,难怪如此不拘小节,世家千金才不会跟个男人在外抛头露面。
乔薇淡笑道:“我一个乡下人,就不拿贱名污小月姑娘的尊耳了。”
少女天真地说道:“其实没什么的,我外公也老说我是乡下人。”
“你外公?”乔薇随口道。
“嗯,我外公是当朝太师,他总说我娘嫁给了乡下人,我娘生的孩子也是乡下人。”她嘴里说着吐槽外公的话,可满眼都是对外公的孺慕之情。
乔薇想的却是,这江湖小丫头居然还有朝廷背景!
少女自来熟地说道:“我这次回来就是给我外公贺寿的,你是我师兄的朋友……我还没见过我师兄的朋友呢,你也一起来吧!”
不待乔薇开口,姬冥修淡淡地开了口:“乔姑娘生意繁忙,无暇分身,我看还是算了。”
乔薇斜睨着他,眼刀子不要钱似的往他身上送。
少女遗憾地叹了口气:“这样啊,可是这是我第一次下山,我也想见见师兄的朋友来着。”
“不是要吃豆腐花吗?”姬冥修话锋一转。
少女眼睛一亮,瞬间把找朋友的事抛诸脑后了,挽住姬冥修的胳膊:“去哪里吃?”
乔薇看着那只放在冥修胳膊上的手,好想把它剁了!
这满天神佛里,有一位著名的三界笑柄。
相传八百年前,中原之地有一古国,名叫仙乐国。
仙乐古国,地大物博,民风和乐。国有四宝:美人如云,彩乐华章,黄金珠宝。以及一位大名鼎鼎的太子殿下。
这位太子殿下,怎么说呢,是一位奇男子。
王与后将他视为掌上明珠,宠爱有加,常骄傲道:“我儿将来必为明君,万世流芳。”
然而,对于俗世的王权富贵,太子完全没有兴趣。
他有兴趣的,用他常对自己说的一句话讲,就是——
“我要拯救苍生!”
太子少时一心修行,修行途中,有两个广为流传的小故事。
第一个故事,发生在他十七岁时。
那一年,仙乐国举行了一场盛大的上元祭天游。
虽然这一项传统神事已荒废了数百年,但依然可以从残存古籍和前人口述中,遥想那是怎样一桩普天同庆的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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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元佳节,神武大街。
大街两侧,人山人海。王公贵族在高楼上谈笑;皇家武士雄风飒飒披甲开道;少女们翩翩起舞,雪白的手洒下漫天花雨,不知人与花孰更娇美;金车中传出悠扬的乐声,在整座皇城的上空飘荡。仪仗队的最后,十六匹金辔白马并行拉动着一座华台。
在这高高的华台之上的,便是万众瞩目的悦神武者了。
祭天游中,悦神武者将戴一张黄金面具,身着华服,手持宝剑,扮演伏魔降妖的千年第一武神——神武大帝君吾。
一旦被选中为悦神武者,便是至高无上的荣耀,因此,挑选标准极为严格。这一年被选中的,就是太子殿下。举国上下都相信,他一定会完成一场有史以来最精彩的悦神武。
可是,那一天,却发生了一件意外。
在仪仗队绕城的第三圈时,经过了一面十几丈高的城墙。
当时,华台上的武神正要将妖魔一剑击杀。
这是最激动人心的一幕,大街两侧沸腾了,城墙上方也汹涌了,人们争先恐后探头,挣扎着,推搡着。
这时,一名小儿从城楼上掉了下来。
尖叫连天。正当人们以为这名小儿即将血溅神武大街时,太子微微扬首,纵身一跃,接住了他。
人们只来得及看见一道飞鸟般的白影逆空而上,太子便已抱着那名小儿安然落地。黄金面具坠落,露出了面具后那张年轻俊美的脸庞。
下一刻,万众欢呼。
百姓们是兴高采烈了,可皇家道场的国师们就头疼了。
万万没想到出了这么大的差错。
不祥啊,太不祥了!
华台绕皇城游行的每一圈,都象征着为国家祈求了一年的国泰民安,如今中断了,那不是要招来灾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