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汤里吃出石头可是大事,若查出这汤是谁做的,轻则杖则三十,重则发配到慎刑司,眼尖的宫女认出了这并非御膳房的汤:“是民间的师傅做的。”
守在外头的崔总管一听这话,暗道坏了事,赶忙往厨房而去,但皇帝身边的人不是吃素的,几乎他前脚刚到,后脚人家便跟来了。
福公公扫了一眼屋子里的众人:“虾滑菌菇汤是谁做的?”
乔薇刚把两个孩子哄睡着,把孩子给了容老板与姚青,站出来道:“是我做的。”
福公公淡道:“汤里吃出了石头,这可是死罪!”
太子宴会,罪加一等,打死不为过。
众人惊得一愣。
乔薇蹙眉道:“我的汤里没有石头,我都是一一检查过的。”
给皇帝做菜,她哪儿敢掉以轻心?
崔公公忙道:“老哥儿,这事儿吧,许就是个误会,您给她个机会。”
内务府是皇宫油水最多的部分,崔公公手头宽裕,没少孝敬福公公,他的面子,福公公总是要给的:“杂家人微言轻,在主子面前说不上话儿。”
“瞧老哥儿说的,您在皇室跟前儿,那是这个!”崔公公比了个大拇指。
福公公一笑:“少给我戴高帽子。”
“我说的都是实在话!”崔公公指了指被容老板与姚青抱在怀里的孩子,“那俩小东西,她的,家里没个男人,她又做生意又带娃,怪不简单。”
福公公看着俩孩子瘦弱(望舒胖嘟嘟)的背影,心头有些触动:“行了,我带她到昭王妃跟前儿磕个头、认个错儿,昭王妃气消了,这事儿也就过了。”
昭王妃?啊,那老不死的回去搬救兵了。
乔薇冷冷一哼,解下围裙,随福公公去了设宴的长欢殿。
乔薇跪在长欢殿外,隔着一道碎玉珠帘。
福公公打了帘子进去,对皇帝道:“皇上,人带来了,是个妇道人家,还有俩孩子,怪可怜的。”
这是在为乔薇说情了。
昭王妃已被皇帝宣到了跟前,站在男宾席这边,她扫了一眼跪在珠帘外的瘦弱身影,唇角勾起一抹得逞的笑。
让你嚣张,怎么样?没辙了吧?
本妃的人你也敢欺负,不知天高地厚!
“你说你做菜怎么这么不小心?幸亏是我吃到了,若换成太子吃到,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昭王妃“好心好意”地说。
乔薇撇了撇嘴儿,道:“草民不记得往里放了石头,可否给草民看看?”
昭王妃给奶嬷嬷使了个眼色:“把汤端给她!”
奶嬷嬷端着汤,打了帘子出去:“你看吧,这么大的石头!”
乔薇把石头舀出来,轻轻一捏,成了碎末。
呃……
最近力气好像又大了。
“回王妃的话,这不是石头,是草民放的野山蚕豆!”
昭王妃叱道:“你撒谎!”
乔薇一本正经道:“草民不敢,王妃不信就自己来瞧瞧,它虽长得像石头,但质地柔软,蛋白质丰富,含大量维生素、铁、锌、镁,钾元素比香蕉的含量还高,实在是延年益寿、美容养颜之佳品。”
“那为什么孤没有?”太子不爽地问,虽然他根本没听懂那些哔哔哔哔假元素。
“回……”这谁呀?
崔总管小声提醒:“太子。”
乔薇正了正神色:“回太子的话,那是因为别的蚕豆都煮融了,这一颗其实内里也融了,只一点薄皮还在,草民适才轻轻一捏,就碎了。”
昭王妃:难道我真的放的不是石头,是一颗蚕豆?
“皇上!她撒谎!”
乔薇不疾不徐道:“汤是我煮的,放了什么东西我比谁都清楚,昭王妃如此笃定那是石头,莫非是你自己放的?”
昭王妃还真差点道出是自己放的了,好在及时打住:“我……我……我咬了呀!硬硬的!险些崩了我的牙!”
乔薇好笑地说道:“您是老太太的牙啊,我一捏就捏烂了,您居然咬不动。”
昭王妃咬“豆子”没有人证,可乔薇将它捏得稀巴烂却在众目睽睽之下,谁信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子有那么大的力气捏碎一块石头呢?那必须是蚕豆啊!还得是煮烂的蚕豆!
皇帝的眸光透过碎玉珠帘,定定地落在女子的身上,她虽跪着,眉眼低垂,姿势虔诚,但一身不驯的傲骨让人想忽视都难,皇帝不禁想起了多年前的一位故人,似乎也是这种连表面功夫都做得破绽百出的样子。
皇帝心念一动:“抬起头来,让朕瞧瞧。”
乔薇有点不乐意,原主根本长了一张红颜祸水的脸,自古皇帝多好色,不会一会儿看上她吧?
“皇上让你抬头!”崔公公小声提醒,这丫头看着挺机灵,怎么到了圣上跟前儿就磨磨蹭蹭的?不怕触怒龙威啊?
乔薇不情不愿地抬起了头。
皇帝看着那张脸,越看,神色越古怪,忍不住微微倾过身子,甚至想要站起来把她看个清楚。
乔薇被看得头皮一阵发麻:“皇上!我是个寡妇!”
“噗——”屏风后正在喝水的、仪态最为端庄的贵妃,一口茶水喷了出来。
皇帝也被噎了一把,他不过是觉着她眼熟,适才多看了两眼,这丫头竟把他当登徒子了!
皇帝坐正了身子,道:“你叫什么?爹娘是谁?家住何处?”
这问题……有点多,不过衙门审案子也都是这么审的,众人倒也没觉得不妥,反而认为皇帝的专业素质十分过硬。
看吧,皇帝也问爹娘,皇帝也看人下菜。
乔薇正色道:“草民乔氏,家住滇都丽村,爹娘都是草莽出身,不足外道。”
“滇都。”皇帝呢喃,“药谷貌似就在滇都啊……”顿了顿,又道:“你说你姓乔?”
乔薇道:“是。”
皇帝问:“你娘姓什么?”
怎么问起她娘了?乔薇一头雾水:“回皇上的话,草民没有爹娘,草民出生便是孤儿。”
众人也不明白皇帝缘何问的如此仔细,莫非是担心此女有个强大的母族不成?只有王看懂了,他的好父皇怕是想起多年前救了皇后母子的沈神医了,他虽与在场大多数人一样不曾见过沈氏的真容,可既然大乔氏是沈氏的女儿,想来眉眼是几分像沈氏的。
现在,要不要告诉父皇,眼前的女人就是沈氏的亲生女儿呢?
不,这个女人眼下对他恨之入骨,万一她在父皇面前告自己一状,自己可就吃不消了。
一念至此,王选择了按兵不动。
昭王妃见皇帝心里的天平似乎倾向那小厨娘了,忙眉心一蹙道:“奶嬷嬷,你说什么?”
奶嬷嬷一怔,随即心领神会道:“回王妃的话,奴婢认出她是谁了。”
“她是谁?”昭王妃问。
奶嬷嬷道:“她就是刚刚拿刀恐吓小世子的厨子。”
昭王妃面色一变:“她拿刀恐吓你了?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不与我说?”
奶嬷嬷诚惶诚恐道:“奴婢……奴婢怕王妃怪罪,当时奴婢没看好小世子,让小世子跑到厨房了,那些孩子不懂事,乱给小世子吃东西,还让小世子喝生冷的井水,小世子的肚腹一贯娇弱,奴婢吓到了,便与他们起了冲突,她凶得狠,竟拿刀恐吓我!”
这个奶嬷嬷,可比歪曲事实的房妈妈厉害多了,不添油不加醋,只用了一个“冲突”,便将自己的罪行轻描淡写地揭过了,她没为自己开脱,言行间承认是是自己主动挑事,但不论是谁听了她这番话,都会把责任怪罪到乔薇母子的头上。
乔薇呵了一声道:“你们皇子的孩子是人,我孩子就不是了吗?他饿了渴了,我孩子给他吃给他喝,你们不领情倒也罢了,还大骂我女儿是狗奴才,出手殴打,这就是你们皇室的教养?”
“大胆!”这次,竟连一旁忙着避嫌的昭王都看不下去了,一声厉喝,如惊天闷雷在晴空突然炸响,而皇帝身边向来不谙世事的太子,懒得搭理这种无聊的闹剧,就自顾自地吃着碗里的虾滑,却被自家蠢哥哥一吓,噎住了。
当然皇帝此时没发现宝贝儿子的异常,还在问小孙孙:“到底是你找人要的,还是人家塞给你的?”
望舒塞给小世子的。
小世子眨了眨眼:“我要的。”
昭王妃狠狠地瞪了庶子一眼,竟敢说谎?竟敢为了个外人与她唱反调?真是养不熟的东西!
皇帝拍拍小世子的肩膀,欣慰道:“靖儿是好孩子。”
“呃……呃……”太子掐住喉咙,抓了抓皇帝。
“太子也觉得靖儿很乖是不是……”皇帝和颜悦色地转过脸来,却见太子涨得面色都紫了,当即色变,“太子!”
太子跌下凳子,直直倒在了地上。
方才被乔薇与小世子吸引了注意力的众人纷纷朝这边看了过来,场面瞬间陷入混乱。
皇帝抱住太子:“太医!传太医!太子噎食了!”
有宫人麻溜地跑了出去!
王露出了担忧的神色,心中却暗暗叫爽,噎了好,噎了好哇,霸占太子之位多年,也该追着那红颜薄命的娘亲去了。
昭王跑到太子另一侧,一把鼻涕一把泪:“八弟!八弟你怎么了?”
怎么会噎住了?
你活了二十年,总算是找死了。
其余的皇子们也纷纷流下了激动的泪水。
突然,乔薇站起身,一把掀开帘子进了屋。
屋内的太监不知道她想干嘛,以为是行刺,赶紧一窝蜂地堵住她,却被她一手一个撂倒了。
众人惊得目瞪口呆,如此彪悍的女子,生平仅见呐!
昭王妃是唯一站在正厅的女眷,为表衷心,她摊开双臂,拦去了乔薇的去路:“大胆刁民!还不快退下!”
乔薇看都没看她一眼,一脚将她踹飞了出去,她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压上身后的屏风,连同屏风一块儿向后方倒去,正巧倒在她自己的餐桌上,屏风裂开,油乎乎的菜肴粘了她满身,尤其那一份水煮南瓜,整盆翻过来,扣上她脑袋——
啧,画面太美。
王被乔薇的彪悍惊到,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她要做什么,待到他瞧出几分端倪想再去阻止时,已经晚了。
乔薇像抓小鸡似的,一把将太子从皇帝怀里抓了过来,太子不如王之流健壮,却也是一米八的成年男子,就这么被一个姑娘家轻轻松松地拧起来了,只见乔薇绕到他身后,双臂抱住他,双手交握,自他腹部由下往上一抬!
待抬到第三次时,太子吐出了一口虾滑!
“闪开闪开!都给老夫闪开!太子要开喉!”年过半百的梁太医举着刀子冲了进来,咦?啥情况?
太子已经好啦!
太子回头看了一眼靠着一双手臂就差点把他腰斩的某人:“放开!”
乔薇松了手。
太子吧嗒一声跌下台阶,面朝下滚了下去……
乔薇救了太子一命(摔成猪头的事皇帝自动忽略不计了),皇帝很高兴,听梁太医的说法,严重噎食者本是要割喉取出异物,但这位民间来的大厨不费吹灰之力便把太子的喉咙拯救了,皇帝说不惊讶是假的,问了乔薇师承何处,何以了解这等厉害救人之法。
乔薇就道此法是一个叫海姆立克的人发明的,不过海姆立克老爷爷已经仙逝了,就别着急寻找他老人家的踪迹了。事实上若按公元来推算,海姆立克老爷爷还没出生才对。
第一次用此法救人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太太,她当时有些犹豫,但最终救治成功,给她树立了不少信心,乃至于今日没有丝毫犹豫便动手了。
她说道:“皇上,这个法子完全可以普及的,它简单易懂,不论士子名流,贩夫走卒,都很容易学会。”
但凡有利万民的东西皇帝都是喜欢的,当即让梁太医记下此法,决定先在太医院内普及,再上太学普及,之后各部门乃至军营民间都普及此法。
此法在若干年后让大梁噎食死亡的人数降到了六国最低,当然那是后话了。
此时的皇帝只是沉浸在乔薇救了自己儿子的喜悦中:“你救了朕的儿子,朕要好好地奖赏你。”
天啦噜,来古代一趟不仅见到了传说中的皇帝,还得了皇帝的赏赐,真是不虚此行了!
皇帝会赏她什么呢?
皇帝这么有钱,赏的东西一定又多又好吧!
“福德全。”皇帝给贴身太监使了个眼色,福公公伺候皇帝多年,皇帝撅撅屁股他就知道皇帝要放什么屁,一个眼神儿更不在话下了。
福公公去偏殿取了文房四宝来,皇帝提笔一挥。
乔薇睁大了眼,这是在给她开支票?
“好了。”皇帝满意地看着手里的“支票”,让福公公拿给了乔薇。
乔薇接过一看,瞬间傻了眼:“怎么……怎么是字啊?”
还是她不认得的字,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福公公小声提醒道:“这是上古文字,只在皇室嫡系中传承,一般人求都求不到呢。”他跟了皇帝半辈子,得皇帝书以此书的人不超过两个。
乔薇才不管它什么上古不上古呢,她只知道这东西肯定“不值钱”,若拿回现代,兴许能成为一个天价古董,可在古代,皇帝的手书卖不得也送不得,还得像尊佛一样天天供着。
她每天干活的时间都不够,一个人恨不得掰成三个人用,哪儿来的闲情逸致去欣赏一幅字?
她手劲儿大,孩子们破坏力也不小,万一不小心弄坏了,还得担上一个不敬皇室的罪名。
她闲哦。
皇帝瞧她似乎不开心,便问:“不喜欢朕的字?”
“喜欢……是喜欢。”乔薇把字贴进怀里,巴巴儿朝皇帝那边望了望,“还有别的吗?”
“咳!”一屋子人全都呛到了,有这么跟皇帝要东西吗?要不要脸了?还、要、不、要、了?!
皇帝难得碰到一个不端着的,好笑地说道:“你想要什么?”
“嗯嗯。”乔薇用鼻子说,只有声调跑了出来。
皇帝微怔:“什么?”
“嗯嗯。”乔薇声音大了些,只是仍是从鼻子里跑出来的声调,嘴巴却不见动。
皇帝看向站在乔薇身侧的福公公,福公公摇头,奴才也没听清啊!
皇帝缓缓道:“你想要什么,别害怕,只管告诉朕。”
乔薇扒拉了一下小耳垂:“银子。”
“噗——”贵妃又喷了。
贵妃的仪态在后宫可是一本行走的教科书,然而今天,却因为这个女厨子喷茶了两次,以后后宫又有新的谈资了。
皇帝爽朗地笑了,不知是笑终于有人破了贵妃的功,还是笑生平没见过如此有意思的人,总之,他心情不错,应允了。
他赏赐了乔薇一千两白银、十匹天香锦、十斤冰蚕丝、一箱珠宝。
乔薇看着一箱子金光闪闪的珠宝,咽了咽口水:“用不完的话,可、可以卖吗?”
一屋子人绝倒——
皇帝点点头,算是同意卖掉御赐的东西了,虽然在此之前贩卖御赐之物都是死罪,不过既然他开了尊口,那乔薇就是个例外了。
“大恩不言谢,草民告退了。”乔薇开开心心地退下,福公公给一旁的宫女使了个眼色,宫女上前,领着乔薇给皇帝行了个蹩脚的礼。
这姿势有些……一言难尽。
皇帝捂眼。
昭王妃原本想借机教训乔薇一眼,谁料反倒让乔薇立了功,气得脸都绿了,脑门儿一热,说道:“父皇!现在您知道了吧?她的力气比男子还大!汤里的不是蚕豆,就是石头!她把石头捏碎了!”
昭王妃话音一落,殿内陷入了冷场。
这个王妃眼瞎吗?没看见大家都猜出那是一块石头了吗?但那又怎样?这个节骨眼儿上谁还会去计较乔薇在汤里放石头的事?恐吓奶嬷嬷的事更不必提了,小世子都说是自己要吃的,奶嬷嬷多管闲事乱打孩子,活该被恐吓!
哦,乔薇还踹了昭王妃一脚,不过救人如救火,乔薇顾不得那么多啊。
昭王觉得妻子把自己的脸都丢尽了,忙让人把不识抬举的昭王妃拉了出去!
昭王妃站在大殿外,愤愤不平地看着乔薇抱着一箱珠宝从她身前走过,刚刚摔了一跤,狼狈死了,在乔薇与她擦肩而过时,她指着乔薇:“你、你你你……你刚刚是故意的!”
“是啊。”乔薇莞尔,没见她推别人用的手,“推”她用的是脚吗?这都不是故意的,什么才是?
昭王妃没料到她承认得如此爽快:“你还真敢?”
“啊!昭王妃别打我!我不是故意踹你的!我急着救太子!唔——”乔薇闭着眼瞎嚷嚷,嚷到一半,被昭王妃捂住了嘴。
昭王妃冷汗都给吓了出来:“给我闭嘴!”
不闭。
福公公打了帘子出来,昭王妃立马松开乔薇,对福公公微微一笑:“福公公怎么来了?”
福公公道:“皇上让奴才过来问问乔夫人是在说什么。”
昭王妃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乔薇莞尔一笑:“我刚刚与王妃说……”
“啊!”昭王妃叫。
乔薇就笑。
昭王妃深吸一口气,对乔薇低声道:“你到底想怎样?”
乔薇比了个手势。
一千两,我就不告你的状。
昭王妃险些气了个仰倒,她所有的私房钱加起来也才这么多,这个一开口就几乎把她要破产,是不是太狠毒了?
“五百两。”她咬牙。
乔薇:拒绝还价!
皇帝这会子是有点烦昭王妃的,在汤里吃出一颗石子儿又不是什么会死人的事儿,非得闹得人仰马翻,度量太小,若自己也如她这般斤斤计较,将做菜的人拖出去一顿板子,那太子噎食了谁来救?真叫太医在太子喉咙上划上一刀?
一想到这里,皇帝便有些后怕,也有些来火。
昭王妃一瞧父皇的神色便知形势对自己不利,只顾着教训这小贱人,却忘了投鼠忌器,是自己大意了。
昭王妃肉痛地答应了乔薇的条件。
其实就算昭王妃不答应乔薇,乔薇也不会真跑到皇帝跟前告昭王妃的状,若她真的想告,昭王妃那点小鸡似的力气根本捂不住她的嘴。
昭王妃是皇帝儿媳,皇帝或许对这个儿媳的做法颇有微词,但并不会真的记恨她,自己若是搬出实锤,皇帝碍于公允正直的形象,不得不对昭王妃进行惩处,但惩处过后呢?怕是会怨上她这个离间了他们公媳关系的外人。
这一笔横财,完全是乔薇讹诈来的。
皇帝赏赐的是现银,昭王妃给的是银票,一共两千,太开心了!
乔薇哼着小曲儿回了厨房。
所有人都围了上来,担忧地看着她,当然也不乏同行几个幸灾乐祸的。
“小乔,你没事吧?”容老板握住她胳膊,上下打量。
乔薇挑眉一笑:“把东西抬进来!”
几个小太监将皇帝的赏赐抬进了院子。
容老板跑到门口一看:“这些是……”
领头的小太监恭恭敬敬道:“乔师傅,皇上赏的东西都在这儿了,要不要给您搬到宫门口去?”
乔薇笑着摇摇头:“不必了,我们这儿有人,多谢几位小哥了。”说着,从钱袋里掏出几粒碎银,赏给了几位小公公。
没想到啊,她也有给人打赏的一天,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小公公们道了谢,笑容满面地离开了。
剩下一堆人瞠目结舌,一个被押走去领罚的人,怎么还得了皇帝的赏赐啊?他们到底错过了什么?
乔薇是个见钱眼开的人,但该报恩时绝不吝啬。
这场宴会因太子噎食事件而比想象中结束得早,宫门尚未下钥之前众人便收拾妥当准备离开。
乔薇将两个熟睡的孩子留在容老板的马车上,自家则找到了内务府的崔总管。
崔总管如今是对乔薇刮目相看呐,早知她这般厉害,当初别说一千五百两银子的“出山费”,便是五千一百两,他也会给她送到手上啊。
他客气地说道:“二当家放心,银子我会在月底结算后一分不少地送到容记。”
乔薇微微一笑:“我不是来要钱的,今天多亏崔总管照拂,我才能逢凶化吉,我备了点薄礼,还望崔总管不要嫌弃。”
崔总管笑道:“哪里哪里?我可什么都没做。”
乔薇看向他道:“有时候什么都不做,比做了什么还让人感激,你说呢?”
不论是对峙奶嬷嬷,还是应皇帝的审,崔总管都没对她落井下石,相反,他还尽量把她摘出去。尽管她明白崔总管这么做不是为了她,只是因为二人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但比起那些为求自保而不惜牺牲同伴的人,崔总管俨然好了太多。
这样一个人,值得她长期的信任。
乔薇把一个信封与一个小罐子放到桌上:“我自己做的一些风味小吃,不成敬意,崔总管拿去尝尝鲜,吃法我都写在纸上了。”
崔总管打开信封,看到的却是一张张白底黑字的银票。
崔总管的眼皮子跳了跳,不动声色地合上信封:“二当家客气了。”
从屋子里走出来,乔薇觉得头顶那片天都似乎更蓝了。
今日尽管只有乔薇的菜式被呈到了御前,也只有乔薇受到了天子的褒奖,但大家依旧很开心,毕竟皇宫这种地方,本该一辈子都进不来的,托小乔的福,大家以后都是进过宫、给皇帝做过菜的人了,能吹嘘一辈子!
容记包括装食材的马车一共来了四辆,乔薇与孩子们一辆、容老板一辆、其余人一辆、装菜的一辆,马车停在宫门口,排队接受检查。
王闲庭信步地走过来,不怒自威道:“没长眼睛,不知道这位夫人是谁吗?”
皇宫可藏不住消息,乔薇前脚被皇帝赏赐,后脚便传遍整个宫廷了,容记的女厨子,这简直太好辨认。
侍卫忙象征性地查了查,都没细验,不像进宫时恨不得把马车里飞的一只苍蝇都揪出来。
乔薇好笑地看着走在马车旁的王:“这时候出来马后炮是不是太晚了?我被人害得跪在地上接受审问时,怎不见王爷站出来替我说话?”
王不可一世道:“你若是连那点小事都摆平不了,还有什么资格站在本王身边?”
乔薇差点就喷了,见过无耻的,没见过这么无耻的,说得好像她在皇帝面前九死一生都是为了向他证明自己的能耐似的,脸这么大,他咋不上天?
“我谢谢你啊,王爷!您的看重,小女子消受不起,您还是找别人站在您身边吧!您瞧我这一介草莽,要身份没身份,要规矩没规矩,又不懂伺候人,真跟了您呐,保不齐三日就把您给惹毛了,都说气大伤身,为了多活几年,您还是离我远一点儿吧!”
说话间马车出了宫门,王的余光扫了扫,一跃至马车上,在乔薇身边坐下。
乔薇租的马车空间不大,但因俩孩子在容老板的马车上呼呼大睡,空间尚算足够,乔薇嫌弃地往一旁挪了挪:“别想坐霸王车,要给钱的。”
王道:“你带孩子随本王回府,金山银山都是你的。”
“王妃之位也是我的?”乔薇眨巴着眸子问。
王顿了顿:“本王会奏请父皇,许你侧妃之位。”
“搞半天你让我带着孩子回府给你做妾呀?”乔薇都快被他气笑了,就冲她对他的印象,正妃之位她都瞧不上,侧妃?滚犊子吧!
王冷冷地蹙眉:“你以为皇室侧妃是随便什么妾室吗?那是能入玉碟,能上族谱的。”
原本这女人对他做出那种不齿的事来,他只想给她个姨娘的位份,但今日之事,让他发现了她更多的价值。
乔薇嫌弃地说道:“上族谱又怎样?我孩子不照样是庶出?将来你再娶个什么正妃,生下几个嫡子,我孩子还得给人家当奴才使,我脑袋被门夹了才会去做这种吃亏不讨好的事!”
王气得呼吸一滞:“你……”
乔薇又道:“还有你也看到了,我孤苦伶仃的,没有娘家人撑腰,真被你未来的正妃欺负了,也没个地方说理去,我似乎已经可以预见未来的悲催生活了,所以还是算了吧!”
欺负?
今天一脚把昭王妃踹飞的女人究竟是谁?
将来她不欺负紫玉都是好的,紫玉那么温柔的女人,绝不可能欺负她。
“王妃是个好相处的人,她会待你孩子视如己出。”
“谁稀罕她的好?我自己的孩子自己疼,干她一毛钱的事?!”她才不信正室会疼小三的孩子,何况她小日子过得逍遥着呢,干嘛上赶着给人做小?她就说王的脑子坏掉了,没看见自己这么讨厌他吗?他卖力追都追不到,还施舍一个小三的位子指望她感激涕零,皇室的人都这么不要脸么?
“等等。”想到了什么,乔薇道:“你说王妃,你已经有王妃了?”
王不认为这有什么不能说的,直言道:“订了亲。”
乔薇一脚将他踹了下去!
“马丹!老娘最讨厌这种吃着碗里的瞧着锅里的男人!都有未婚妻了,还来打我们母子三人的主意!你真当自己是金元宝,姑奶奶多稀罕你呢!”
在乔薇的脚踹过来的一瞬,王便闪身避开了,但同时,也落到了地上。
他再次翻身上车,却被乔薇死死地堵在门口不许进来。
“别逼本王用强!”他咬牙。
乔薇力气虽大,可这家伙会内功,她坚持得有些辛苦:“你只管用,你最好能做死我!做不死,我就跑到你未婚妻府里闹上个三天三夜,看她还敢不敢嫁你!”
王脸都噎红了:“你……无耻!”
“我无耻怎么了?总好过你下流!还不快让开!再不让我叫了!保证声音销魂,整条街的人都知道王你‘白日宣淫’!”
王一个大男人,御女无数,这会子却被怼得耳根子都红透了。
乔薇瞪他:“还不走?”
王咬牙,冷冷地放开她,一跃而起,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老车夫面不改色地驾着马车,仿佛什么都没看到、听到……
马车绝尘而去,王冷冷的甩了甩袖子,也离开了原地。
一条小巷子里,金枝扶着面色苍白的多罗紫玉走了出来:“小姐,你没事吧?”
多罗紫玉按了按发晕的额头:“这件事,不要告诉二小姐。”
“奴婢明白,可是小姐,你打算怎么做?要原谅姑爷吗?还是……”
多罗紫玉摆断她的话:“我想先静静。”
今天经历的震惊太多,每一件都似乎与恩伯府的大乔氏有关,五年来,每每回忆起大乔氏,都是那副梨花带雨的娇弱面孔,然而今天的大乔氏却像一轮烈日,耀眼得让人无法逼视。
难怪五年前不要她的王,现在会对她穷追不舍。
金枝道:“小姐,你先别多心,谁让她心机重生下了王爷的孩子?王爷只是看在孩子的份儿上,顺便将她接回府罢了。”
“难道我要一过门就给人做起了母亲吗?”多罗紫玉按住额头,“金枝,回府。”
“小姐……”
“别说了,我不想听。”
“那……回府吧。”金枝无奈,扶着多罗紫玉上了马车。
幽静的山庄内,姬冥修穿着宽大白袍,静静地伫立在廊下,头顶弦月如弓,繁星闪烁,山庄静得有些寂寞。
姬无双拿了一件披风走来,将披风轻轻披在他肩上:“山庄风大,少主当心着凉。”
姬冥修淡淡地望向那轮弦月:“马车都备好了?”
“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少主……是下江南还是北上回京?”
“千音不是代我去了江南?”
易千音,姬冥修手下七大高手之一,极擅易容术,亦擅口技,能轻易地伪装成任何一个人,只不过这种伪装付出的代价有些大,不到万不得已,易千音不会施展。
姬无双轻声道:“当时少主昏迷,我们想不到别的法子替少主隐瞒伤势,又怕熟人太多露出马脚,才想出了南下治水的法子。”
南部每年大水,轻重而已,今年全大梁雨水少,南部没有洪涝,只几个年久失修的堤坝需要整理,千音自己去,也能处理。
姬冥修薄唇轻启:“回京。”
马车驶入闹市区后,乔薇先将银子存入了一家钱庄,大梁朝存钱原来是没有利息的,这可真是颠覆了她的认知,不过没利息就没利息吧,反正她也不是为了那点微薄的利息才要把钱存起来的。
她心中已经有了一个初步规划,这笔钱过不了多久便会被花出去,在那之前,保证银子的安全就够了。
马车晃悠晃悠地到了镇上,容老板等人在容记下车,乔薇把两个熟睡的孩子抱过来,坐老车夫的马车回了村子。
天色有些晚了,罗大娘拿把扇子等在村口,一边赶着蚊子,一边朝路上张望,好容易等到乔薇的马车,赶忙跑了过去。
“这都多晚了,您还没睡呢。”乔薇抱着望舒下了车。
“我睡不着。”罗大娘把景云抱进怀里。
乔薇给了老车夫一粒碎银:“关师傅,今天真是辛苦您了。”
“车钱不要这么多!”关师傅把银子还回去。
“您拿着吧,就当是……”乔薇一笑。
关师傅点头:“我晓得,我晓得。”
“你们说什么呢?”罗大娘一头雾水。
说别把她怼王的事传出去,乔薇笑了笑,说道:“关师傅上了年纪,还这么辛苦,我于心不忍。”
马车里突然传来一道剧烈的碰撞声。
关师傅忙掀了帘子,提起灯笼一照,一个小东西从车座的锦布下笨拙地爬出来,关师傅还以为见了鬼,吓得灯笼都扔了!
乔薇壮胆上前,正要挑开帘子,就见小世子从马车里骨碌碌地滚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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