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过头来的陈积这才发现,此时站在自己身后的是个体型十分健硕的戎装男子,年纪大概三十多岁。
黝黑的皮肤铺在坚硬的胡渣之下,几分英武隐约可见。
“你是?”
点头之后,陈积礼貌问着。
“南路军统帅,卫孝之。”
戎装男子的身躯挺的笔直,全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刚强气质。
当然,除了那有些疲惫的声音之外。
“呃……原来是大……统帅,陈积久闻威名了。”
他本来想叫大舅哥的,不过城墙上的值守众多,在这个节骨眼上攀亲的话,实在不算明智。
卫孝之先是一瞪眼,随后神色才缓和了一些道:“二弟来信说过不少你的事迹,包括现在能有充足的工事守城,也都出自多亏了你。”
陈积摇了摇头,随后的他将视线转到周围的守军身上,随口说道:“大敌当前,那些东西总会有的。真正多亏的,还是将军和诸位将士。”
“职责所在而已。”
卫孝之轻描淡写的回着,然后给左右交代几句之后,便开始独自巡城。
看那背影中熟练的样子,似乎每天都会这么做一般。
卫孝之走后,左右随从开始给他讲述最近的战况,当然,言语也是极尽简约,基本就是一个月内敌军攻城几次,兵力多少,双方伤亡以及守城损耗等等。
那些数字和几天之前卫悌之说给自己的别无二致,陈积便在他说完之后继续问道:“那岐军都是怎么攻城的?”
两个随从对于陈积本来还是有些好感的,毕竟以他的体格来说,看起来并不像是那种四体不勤的无用幕僚先生,以后就算提不出半点计策,那还可以上墙来凑个人数呢。
但是这句话一出,二人的心中的那些好感顿时消失殆尽,这位世子殿下看起来也不小了,怎么连这种事情最基本的事情也不知道?看来多半也是常年躲在富贵乡里的。
“最开始的时候,他们什么办法都试过了。
包括断截粮道试图围城,还有火攻城门,偷挖地道这些。
不过金城之坚举世罕见,再加上统帅调度有方,岐军的这些把戏不仅没有占到半点便宜,还白白浪费了不少时间。”
一人说完之后,旁边的随从继续补充道:“在那之后,岐军就开始日夜不停的砍树,造那云梯。
好在金城比一般的小城要高不少,也厚不少,就算那些云梯有弓箭手的掩护,也很难推到城下。”
陈积点了点头,这些和他猜想的也差不多,随后他将视线转到远处,阳光挥洒之下,排排营帐驻扎在河水边上,成千上万个,一眼看不到头。
只是岐军的条件显然简陋的很,那些营帐或破或烂,在陈积的眼中,密密麻麻的如同一个弃用许久的蜂窝。
与此同时,随从的声音还在继续,“大将军在岐军攻城退去之后,也尝试过出城突袭,只不过岐军在已经驻扎许久,营地稳固,只能斩杀百余人,后来不得已退回城中。”
陈积闻言不禁有些可惜,大舅哥的突袭若能大破岐军,那就可以复刻古人张八百的威名了。
“现在岐军的总兵力还有多少?”
“算上辎重后勤,总共应该还有近二十万。”
“几个月了,还有这么多?”
陈积的眼中满是疑惑,虽然城战的折损有限,但这么长时间过去,岐军兵力也不应该没有变化的。
那随从叹气一声,道:“咱们的粮草工事没有断过,对面的征兵也是没有断过。
他们的意图很明显,就是等到破城之后,汇聚所有兵力直指姑臧都城,不给凉国喘息之机。”
三人说话时,巡视完毕的卫孝之缓步走了过来。
周围值守的兵士站的并不算直,在阳光的照射下,反而还显得有些萎靡。
当卫孝之经过时,多数靠在城墙上的他们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反应,依旧松松垮垮的,显然已经习以为常。
陈积看着眼前奇怪的一幕,不多时便意识过来。
一连几个月的守城之战,让城上所有人都是精疲力尽,每晚的枕戈待旦以及每次的舍命拼杀已经耗尽了他们的所有精神。
在这个难得安静的下午,“懒散”着养精蓄锐才是正道,至于那些规格严密的形式主义,实在不适合出现在此时的城墙之上。
不过他们终究还是有些反应的,每当卫孝之的身影经过,他们的视线都会紧随其后,平静的眼神里多是安心,似乎只要眼前之人还在,脚下的城池就不会丢。
“行了,平白说这么多也没用,到时候上城来就什么都知道了。”
卫孝之说完,便直接走下马道,返回营地去了。
接下来的两天时间里,陈积依旧在城中和城墙上来回转着,他想多看一些,多问一些。
卫孝之这两天都没露面,或者可以说都提出和他见面。
陈积这个随军参谋就被晾到了这里,无人理会,好像空气一般。
好在陈积也没多想什么,现在的自己的确还没见过攻城的场面,所有的场景都仅仅存在于自己的想象之中,在这种情况下,就算想出什么对策,那也是没有半点说服力的。
好在他并没有等上太长时间,两日之后的凌晨,东方天空的颜色刚刚便的浅了一些,城墙方向便想起了急促的鼓点示警。
陈积和卫行同时被惊醒,随后便拖着极其沉重的身子跑向城墙。
此时的他才深刻体会到,为什么两军交战时,一方想要夜袭的话多半会选择黎明之前的这段时间,那是真难起来啊。
且不说脑子都是混沌的,整个人从脖子以下都好似灌满了铅一般。
在被不知道多少士兵超过之后,陈积终于爬到了城墙之上,然后就听到一声极为细小的破空之声在箭垛边上响起,借着周围已经亮起的火把之光,陈积的眼前突然出现一支小箭,箭簇上黝黑的冷光似是闪电般冲了过来,陈积下意识的侧过身子,这一刻,他似乎用上了自己这辈子积攒的所有力量。
“笃!”的一声。
箭头没入陈积身后的墙缝之中,嗡嗡的蜂鸣声持续了好一会儿才逐渐停止。
陈积长长的呼出口气,一身冷汗的他终于完全清醒,脚下甚至有些轻飘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