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第一次送手术室因为血压太高,不能予以手术,被推了回来,回来之后就给她上心电监护仪,加降血压的药物,一小时测一次血压,三天之后,老太的血压偶尔降到正常水平,鉴于老太急需做血液透析,陶老师又给她排了一次手术。
早上十点手术室的师傅推着转运床来病房接做手术的病人,“放心,我们都在手术室门口等你,”老头子握住老太的手,真切地安慰着她,老太安慰老头子道,“我又不是第一次做手术了,做了那么多次了,早就不害怕了。”老太也是命途多舛、病灾连连,因为胆囊结石太严重,切除了胆囊,因为肾病做过腹透造口,病程加重到尿毒症,又做了两次动静脉内瘘,这次只能做人工血管来做透析了。
“做了那么多次手术,我死也该死了。”老太疲惫地说,“你可不能死,妈妈,你要活着,你是我们的精神支柱啊!”老太的小女儿牵起老太枯槁的手,握在掌心,“我们不能没有妈妈,没有你,我们怎么活?”
老太似是欣慰似是无力,轻轻“嗯”了一声便合上眼,“瞌睡……”和疾病作斗争的人,即便一天当中什么都不做,身体也是承受着极度的疲惫,简而言之,和疾病作斗争是一件非常辛苦的事情。
十点多钟从病房离开送去手术室,十一点多被推回来,我一看,她被推回来的时间不对,心里就已经知道,肯定还是术前血压太高的原因,果不其然,还是因为血压太高,无法手术,因为做的手术正好是血管手术,血压过高是绝对不能做手术的,更何况还是血管手术,只要血管一切开,生命的长短就开始按秒来倒计时了。
有了第一次被推回来的经历,第二次再被推回来的时候,老太和老头子显然没有第一次被拒做手术时那样的焦虑和慌张了,“手术只能延期,直到她的血压正常平稳了才能做。”陶老师跟老头子解释道。
“不是不给你们做,而是考虑安全问题,血压过高是肯定不能做手术的。”这句话是正确的,但是在“别有居心”的人的耳朵里,这句话仿佛在暗示着什么。
老头子的小女儿以为是施主任想找她要红包,我听见她们一家几口人在病房里私下窸窸窣窣地商量着医院老是不给做手术的原因,再科学合理的安排都抵不过病人们的妄自猜测,“是不是嫌钱没给到位?”小女儿压低声音疑虑地道,“不会吧……是这个意思吗?”老头子将信将疑。
“那不然总是这样反反复复地不给我们安排手术,每次都是送进去,然后找理由推回来,是什么意思?”要么说位子高的人经历得也多,心眼子必然也就多。
老头子信了自家闺女的话,“要不,你再去找施主任谈谈?”老头子说,小女人思考了一会儿,“别慌,我先去提五万块钱出来再说。”这个精英小女儿说着提起自己淡黄色的古驰包包,踩着细高跟鞋“嗒嗒”地离开了病房。
大约半个小时之后,她又拎着皮包回来了,本不是查房的时间,施主任从手术室回来,张美英的小女儿可能是施主任的故交,或者其他关系,大主任到张美英病房转了一圈,小女儿拉住施主任,施主任的解释和陶老师的解释是一样的,可是小女儿不信,坚持认为是因为没有给主任送红包才不让做手术的,“施主任……”小女儿拉住大主任,大主任回头,“什么事情?”她问。
小女儿抄起放在床尾上的皮包,“有些事情要跟主任商量一下,”主任以为商量手术问题,也就没有拒绝,爽朗地问道,“什么事情?你说。”小女儿暗暗地用眼神示意主任,“我们出去说。”主任好像感觉到了什么不妙的苗头,请大家注意,现在正儿八经的医院都是在严查严打医务人员收红包的事情,谁也不敢顶风作案,即便你是再厉害的主任,医院那么多主任,少你一个,医院也关不了门,更别提在医院还没混起来的小喽啰们了。
我想应该没有什么信封能装得下五万元人名币,小女儿拉着主任出了病房,边走边拉开自己皮包的拉链,伸手去掏出被白色纸张包裹着的整钱,主任应该是猜到她要送红包的,低头瞥见她包里厚厚的一沓被包裹着的东西,立马神经反射,意识到病人家属想塞钱,挥手制止,抽出被小女儿挽住的胳膊,正色道,“不能收红包,不能收,这是原则问题。”
然后,再次澄清道:“不是不给你们按时做手术,延期手术不是拖延手术,我们是站在病人的角度上,为病人自身的情况而考虑,老人家血压太高不让她进行手术是出于对她的安全考虑,而不是我们想暗示你们什么……”
施主任觉得她有些侮辱她的人格,“况且你这种行为让我觉得你在看不起我,”施主任是谁,她可是大魔头啊,哪个魔头能没有一点特别的脾气的?
小女儿这样塞红包的行为让大主任十分反感,大主任飒爽地黑着脸抽身离开病房,回到办公室的时候,脸色相当难看,把桌上的病例本拿起来,又狠狠地摔在桌子上,低咒了两句便离开了,去赶下午一点半的飞机。
“主任生气了?”陶医生的下级医生没眼力见地在办公室里问道,“都生这么大气还看不出来吗?”陶老师严肃地说,“要是主任回来之前,我们还没有把张美英解决好,主任能把我们拌饭吃了。”
前组的医生焦头烂额地想着办法,祈求着张美英的血压能每小时都下降一些些,焦虑的陶老师从每一个小时测一次血压变成了每半个小时监测一次血压数值,稍稍有下降,他就觉得离做手术又近了一步,离生存的希望有近了一步。
医生来病房监测张美英的频率越来越勤,给老头子一种错觉,就是大主任已经收了自己小女儿的红包,他越发这样认为,就越发觉得医院里面的医生,果然是有钱能使鬼推磨。
“小敏,钱给了吗?”老头子悄悄地小声问道,小女儿把装有五万元现金的皮包放在床尾,走过去,在老爷子耳边俯身低语道,“给了,主任没收。”老头子一听,脸色变了,惊讶道,“怎么了?五万还嫌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