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望。
始终不会遗忘,在两年前,那座昔日被称为“伏尔加河畔的三弦琴”的城市,在那一天的早晨,铺天盖地的莱茵空军轰炸机遮蔽了天空的景象。
我挣扎着从尸体堆里探出手来,只能看见被硝烟所笼罩的苍白天空,不时有乌鸦的黑色羽翼闪过,亦只能嗅到充斥着血浆味的绝望气息,四处都是渴望从地狱中解脱的哀嚎。
没有武器,只有支离破碎的残肢和溢满地板的血浆。
眼前的喷水台中央是几个孩子和鳄鱼牵着手围成一圈的破败雕塑,那是这座城市残缺的象征,已经宣布占领城市的莱茵军四处检查着有无存活的布尔军士兵,一经发现立刻无情射杀。
我努力地向前匍匐着,也就是在那里,我第一次遇见了雷泽诺夫。
倚在石台旁的雷泽诺夫将一把装有光学瞄准镜的莫辛纳甘递了过来,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到现在都记得,那就是“后背、胸口。脑门......随便你冲哪个部位开枪,只要你能灭了他们!”
“那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啊,谁都想不到,从风雪茫茫的最后防线,再到塞瓦斯托波尔之岸......我们竟然真的做到了,胜利属于我们!”
“是啊,一步又一步,从冬宫的炮响开始,再到看不见尽头的东线......”
“一次又一次,我们的军队,光荣的军队......推翻了腐朽不堪的罗斯诺夫王朝,挡住了从莱茵河涌来的黑色潮流,日复一日,无数的同志们倒在了反攻的路上,而胜利的天平终于向祖国母亲这一头倾斜......”
“在战争中我们受尽了折磨,我又怎能不去想念那水光粼粼的红场河畔,我又多少次会梦到那些蓬勃朝气的同学们.....上一次受伤返回安全的后方,当我再次回到空荡荡的高中教室,玛莎老师哭着抱住我,说我是我们班上最后一名活下来的孩子......”
“我未曾有过一丝遗憾,因为我已经比那些在漫漫长夜之中长眠的战友幸运的多了,我看到了胜利的希望,看到了光明的未来......维克多,待我回家,带我回家,代我回家......”
迪米特里用力地把雷泽诺夫向后推去,随后自己举高波波沙冲锋枪,义无反顾地冲向了希望的对立面。
“维克多!照顾好娜塔莎!快把通道口炸掉,这是最后的机会!”
迪米特里紧紧握住手里的冲锋枪,对着从四面八方围过来的莱茵士兵不停倾泻着火力,冒着烟的弹壳源源不断地跌落在地板上,而教堂的天花板的裂缝开始变得越来越大。
密集的火力瞬间撂倒了一大片围上来的莱茵士兵,在阶梯下方的娜塔莎先是不可置信地望着冲出了地下通道口的迪米特里,旋即像疯了一般向着通道口冲了上去,然而她还没跑几步,就被身边的战友紧紧架住了。
雷泽诺夫扔下了冲锋枪,正欲伸出手招呼迪米特里立刻撤回来,然而那动作终究是在空中停了下来。
雷泽诺夫很清楚,现在通道口附近到处都是敌军,如果没有人在外面负责阻滞敌人的合围,顷刻之间敌人就会一同涌进地下通道。
娜塔莎泪眼朦胧地对着雷泽诺夫喊道:
“维克多!维克多!救救迪米特里!救救迪米特里!”
而在通道口外侧,迪米特里一个翻滚动作躲在了野蜂自行火炮后面,他扔掉了打光了子弹的冲锋枪弹盘,一边换弹一边面目狰狞地对着地下通道口吼道:
“维克多!快点!我真的撑不住了!快啊!”
雷泽诺夫握紧了自己的拳头,他知道这是作出决定的时候,也是必须要告别的时候了。
他把身子背过娜塔莎,对着身边的伊万问道:
“两侧炸药可以引爆了吗?”
伊万愣愣地答道:
“可.....但是,上尉同志......”
“撤退!现在准备引爆炸药!”
雷泽诺夫头也不回地向下奔去。
迪米特里把身子探出自行火炮的履带,他正准备举起冲锋枪对准来犯的敌人开火,自己的右臂却突然绽放出了两朵血花。
迪米特里转过头,发现教堂右侧的莱茵军已经顺着窗台和塌洞攻了进来,整个教堂已经被来自四面八方的敌军渗透而入。
迪米特里打了个趔趄,他用一只手举高波波沙冲锋枪开火射倒了右侧的两名敌军,然而下一秒自己的右大腿就被两发步枪弹打穿了两个大洞。
失去支撑力的迪米特里在剧痛之下摔倒在地,他用抵在地上的冲锋枪支撑住摇摇欲坠的身躯,以单膝跪立的姿态准备继续开火。
“迪米特里!你可以做到,我的朋友,你总能存活下来......这无上的荣耀理应属于你......只要你还活着,这支军队的心就不会破碎,一切都改变了,我们将作为英雄回到祖国母亲的怀抱!”
恍惚中,他又听到了伏尔加格勒的百货大楼天台上雷泽诺夫那豪迈万丈的誓言,再回过神来时,手里的冲锋枪已经打光了所有的子弹。
又一发子弹贯彻了他的前胸,随即他整个人再也无法撑起自己的身体,以僵直的姿态倒在了一片瓦砾堆上。
迪米特里用力侧过脸,他最后看了一眼顺着地下通道口冒出的巨大火光,终究是心满意足地笑了出来。
满脸是血的迪米特里嗫嚅着嘴唇,轻轻唱起了那首最喜欢的军歌:
“你和我亲历枪林弹雨很久,很久.....
你和我一直未曾合眼,你和我并肩作战,
我们在泥泞的前线滚爬,我们的足迹踏遍每一处战场,
明天啊,我亲爱的兄弟,我们将进行最后一场战斗。
胜利已不远,就在我们的眼下,
那是最后一战,我们即将告别战争,
我思念祖国,我思念家......”
地下通道口爆炸的气浪掀翻了旁侧的士兵们,迪米特里也被爆炸的气浪卷至几米之外,他脸贴着地面,依然在尝试着支撑起自己的身体,却被一名莱茵军士官用脚踩住后脑勺,强行将其压低了下去。
一连串别扭的罗斯语从自己的头顶上方传了过来:
“士兵,你们是哪支部队的,从哪渗透过来的?目的是什么?只要你诚实交待,巴伐利亚第38团将会保证你的人身安全,我们将会按照半岛公约为你提供医护和住......”
“哈......哈......”
迪米特里在嘶哑的吸气声中拔掉了藏在身下的两个圆环,他用尽全身力气从破碎的肺叶中吸取最后一丝氧气,随后挣脱开顶在头上的马靴。
这名勇敢的军人在最后时刻微笑着翻过身,悄然露出了腹部那两枚拔开了引信的F1手榴弹。
“来吧,莱茵佬,来进攻我们的祖国吧,罗斯人为你们准备好了你们想要得到的土地,一人一平方米,正好足够埋葬你们的尸体,哈哈哈哈哈哈......”
“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