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城有一家驿馆,位于南熏坊西口,南熏坊即后世的甜水井胡同。那家驿馆开在南熏坊西口,坐北朝南,驿馆占地十余亩。
馆内花园假山奇石皆俱,通往内院的小径两旁,还种植着一片郁郁葱葱的翠竹,微风吹过,竹叶摇曳,沙沙作响,伴随着初夏几声蝉鸣,曲径通幽处,颇得风雅三味。
京师东城分为十四坊,所谓的“坊”,可以理解为街市,等同现代的某城某区的某条街道。
在这个地方能够拥有一座房子,不亚于后世在三环内的四合院,所以到底多值钱就可想而知了。在寸土寸金的京师城中,竟有一方如此幽雅的净土。难怪宁王入京后拒绝了鸿胪寺官员给他安排的藩王别院,直接住进这座雅居。
竹林中有一方石桌石凳,宁王朱宸濠此刻坐在石凳上,悠闲地品着茶,幕僚李士实站立一旁向他禀报着此次京师之行的收获。
“朝中六部侍郎,共计七位侍郎收了殿下送去的礼单,都察院的六位御史也接了殿下的礼单。除此之外,宫里的萧公公,王公公。御马监的宁公公,陛下身边的刘公公等八位太监都笑纳了……”李士实嘴角勾起一抹嘲讽般的微笑:“……大明的朝堂,并非铁板一块。以门下看来,却像筛子一般,处处都漏着风呢。”
朱宸濠冷笑道:“当初燕王朱棣得天下本就侥幸之极,若非我宁王一脉高祖调朵颜三卫铁骑助他靖难,朱棣老小子早被建文皇帝灭满门了,可恨朱棣老混帐言而无信,竟公然做下背信弃义,鸟尽弓藏之举,说好了中分天下,却只给我宁王高祖一个小小的南昌城。本王若不反,怎对得起宁王一脉忍受了百余年的屈辱?”
宁王一脉的委屈可想而知,不过这也只能够怪宁王的先祖脑袋不灵光,如果真的有点脑子,都不会相信平分天下这样的事。
朱宸濠压低了声音道:“收买了多少朝臣只在其次,这回来京师是为了采买兵器火器而来,李先生办得如何了?”
李士实微微一笑,道:“这些日子锦衣卫盯得紧,昨日王爷命侍卫揍那些锦衣卫眼线,为门下遮掩了京中耳目,门下昨日趁乱乔装遁走,秘密与神机营右哨军的炮营李都司,还有造作局的司库韩大人见了面,二人收下王爷的一万两银子好处后,答应一年之内将造作局新制的兵器送到南昌,回头二人串个词儿,将制式兵器刀枪盾箭弩送出来。”
“不对呀,那火铳呢?”宁王也不傻,怎么只给了普通的兵器,他还宇艳火器啊?
“这,本来李大人说了,逃的神机营的存货有限,只能够提供两百支火铳,现在他们只剩下那么多了。”李士实说着
“怎么会这样?”宁王有些意外,这不应该呀。他之前跟这些家伙都商量的好好的,怎么现在就变成这样了?
“因为现在所有的火铳都属于南岭卫制作,其他地方均不可私制,违令者杀无赦。”李士实无奈的说着。
“又是这个徐承重,气死我了!”宁王拍了拍座椅,不过还是冷静了下来。
朱宸濠也没有办法,好在也不亏,便说道:“这件事是本王来京要做的头等大事,不枉本王昨日当了回恶霸,揍了那些可恶的锦衣卫一顿,明里出了口恶气,暗里做成了一件大事,幸得李先生助本王呀。”
说起锦衣卫,朱宸濠脸色迅速阴沉下来,眼中露出愤怒之色,道:“本王想不到世上竟有徐承重这样的无耻之人,收了本王的银子,东珠,翡翠,珊瑚……如此厚礼竟一点表示都没有,拿钱不办事!”
话音刚落,却听得竹林外传来一阵喧哗声,二人疑惑间,喧哗渐渐变成了惨叫。
二人脸色一变,那些惨叫声分明是宁王府的侍卫发出来的,平日里悍勇矫健的王府侍卫,此刻却叫得分外凄厉。
朱宸濠静静地听着外面的动静,打杀声似乎离竹林的方向越来越近了。这次进京他只带了百余名侍卫,他们此刻正在外面拼死抵抗,敌人似乎有很多。
李士实匆匆一拱手:“门下出去看看,京师皇城之地,不可能有刺客敢如此大明大亮地行刺王爷,王爷勿惊。”
朱宸濠阴沉着脸点点头,李士实匆忙跑出了竹林。
可是没过一会,什么声音都消失了,一个粗狂的声音传来:“王府侍卫又如何?这里是京师皇城!锦衣卫乃天子亲军,当咱们是泥捏的吗?今日便让你们瞧瞧,我丁某人到底是不是孬种!我乃京师锦衣卫内城千户丁三,不服气的,尽管来找我!”
好汉不吃眼前亏,宁王朱宸濠是典型的好汉,他能忍。京师不是藩王撒野的地方,锦衣卫那帮粗鄙汉子可以不顾后果。朱宸濠不能不顾,可是都欺负到头上来了,再忍也不行。
宁王冲了出去,准备考考到底是什么人在这里对付他,可是没有想到周围全是锦衣卫。
这浩浩荡荡最起码几千人,这哪里是一个千户所,根本就是一支队伍了。
“好,好,好,本王忍了!”宁王说着,然后转身回去。
丁三众人大摇大摆离开后。李士实被宁王府的残兵败将救醒,神情却略显痴呆地发着楞,仿佛被丁顺拍散了魂魄一般。朱宸濠瞧着李士实的凄凉模样,感到心都碎了。
李士实是宁王府最重要的幕僚,而且出身最好,不但是成化年的进士,而且曾经官居右都御史,德不高望也不重的朱宸濠能招揽这么一位有文化有野心有资历还有创业热情的幕僚,就如同在文物市场捡了漏一般的心情,朱宸濠把他当宝贝似的,恨不得将他每天供在祖宗朱权的牌位前早晚三柱香。
可是今天却被这些家伙打成了这样,是可忍孰不可忍,宁王好歹也是个藩王,再怎么说也是个皇室中人。
丁三的人与宁王侍卫大打出手的消息,半个时辰后便传遍了京师。给平静了许久的京城带来了一丝的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