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你这里的种子怎么都跟闹着玩儿似的?”我问道。
杰夫老板怒道:“明明是你在胡言乱语好不好!我这里的货物都是一等一的正宗顶尖商品!”
我有些嫌弃地看着落满灰尘的陈旧袋子,“放在十年前可能真的是正宗货物,但是现在来看,大概就属于《2002年的第一场雪》那种程度吧……”
“总觉得你的形容有点不怀好意……”
杰夫老板摸着自己神似陆小凤的小胡子,“联邦这几年的转基因作物确实日新月异,听说还出现了一棵树能结出三种不同作物的高产品种。但是这些农作物种子的专营权都被牢牢把控,我这种小店铺哪里能买得到啊……”
我不方便跟杰夫老板讲明,种子什么的对我来说根本就毫无意义。
不管我买的什么垃圾植物,只要能得到殖民者系统的认可,就能在我手里摇身一变成为速生高产作物,直接无视自然界的规律。
就上次这个奸商给了我一袋疑似开水煮过的土豆种子,都被我种成了超级粮食,因此我最需要的是品类,而不在乎这些种子的质量。
但趁这个机会,我还不得好好压个价?
不然就看眼前奸商两眼放光、摩拳擦掌的表情,我感觉他已经在盘算我身上器官可以卖多少钱了……
“让我看看还有什么种子哈……”
我故意挑挑拣拣,“玉米种子……玉米晓夫狂喜啊,我都能想象到光头用淳朴笑脸说着‘肯尼迪,我要进来咯……’”
当然了,我说的是古巴导弹危机,就是那次玉米晓夫想把又粗又猛的大伊万部署在美国后花园的事情,你们不要想歪了。
“还有洋葱嘿……”
我拿起了另一袋种子,忍不住潸然泪下的模样,看得杰夫老板瞠目结舌。
“气味有点刺激,害我都流眼泪了啊……”
“马库斯,你在干什么?这只是一袋种子,又不是整颗的洋葱!你为什么会被熏得流眼泪啊!”
我握着洋葱种子,擦着眼泪忍不住说道,“没什么老板,洋葱进眼睛里了。我没哭,这大概是巨人王尤姆的悲伤吧。”
杰夫老板难得地露出感性的一面,“王尤姆是你的朋友吗?你们一定感情很好吧?”
……来自上海的贼王路飞表示很淦。
我将洋葱种子放下,低头拊手在胸口,为一个伟大正直的骑士和一段高尚的友谊送去哀思。
“卡塔利的骑士杰克巴尔多,前来履行承诺。”
见我低头不语的样子,这次换成杰夫老板潸然泪下,“马库斯,我觉得你颇具艺术天赋,这些平凡的植物种子都能引发你的诸多联想。就以你这么充沛的感情,有没有兴趣跟我学做菜……呸呸呸,有木有兴趣跟我学画画?”
我断然拒绝道:“老板,你不懂只有风暴和口口剑才能击倒大树,像我这样肆意汪洋的想象力,可不是区区一块画布就能承载的啊!”
杰夫老板摸着小胡子笑道:“你这狂傲的感觉,到底有几分艺术大师的风范……我当年混迹艺术沙龙的时候也见过不少人,但敢像你一样自信的可不多。”
我自得地双手叉腰,“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我付不起钱!你要教我可以,但别想从我这里收到一份钱学费!”
“……你知道你无耻的样子,很像一个人渣吗?”
杰夫老板无语了一会儿,还是从边上拉过一副油画架,摊手说道,“我既然决定要教你,那肯定是免费的啦。像我当年学画的时候,老师也没跟我收过一分钱学费……”
我惊叹道:“大家都说艺术界是名利场是非圈,想不到里面这么高风亮节啊?”
杰夫老板忍不住得意地说道:“那是当然了,当时不知多少年轻的女画家想要免费教我,但谁都没提过学费——就是教完老是问我什么时候才娶她……”
……这人分明不是去学画画,是去当凯子的吧?
“她们是不是还经常求你赞助个人画展?”
“你怎么知道!”杰夫老板惊讶道。
惊讶你个锤子啊!
活该你被老婆管得死死地,就杰夫老板年轻时就这作风,换别的女人都得先打死他。
我在心里为杰夫老板家里的两位女性竖起了大拇指。
一个用婚姻,将没脑子的浪荡公子改造为了看淡名利的隐士。
一个用诞生,将无欲无求的生活废人变成了居家劳作的五好父亲。
真不知道沙夏女士和卡莲娘俩,到底是杰夫老板命里的贵人还是魔星。
“我跟你说啊,你表现出的联想能力是能算勉强合格,但要达到我收徒的条件,你还得表现出更多的天赋才行!”
杰夫老板已经一本正经地站在画板前,取下了他绘画未毕的作品,换上了一幅崭新的画布,颐指气使地说道。
“什么天赋?”我问道。
杰夫老板拿起画板,神情严肃地说道,“作为一个画家,创作的技巧是其次的,因为这些东西都能靠后天的训练达成,甚至有时候会变成难以逃离的窠臼,妨碍你的绘画风格形成。而最重要的,是超越常人的想象力!”
他挥舞着画笔侃侃而谈,“我们绘画并不是为了谋取生计、取悦他人,而是要先把灵魂贯彻在作品中,用独一无二的意志结晶打动观赏者!”
“比如我,擅长的领域就是恐怖绘画!即便是现在,我的化名在联邦艺术圈里也保有一定的名气,凭借航海探险经历,以想像力营造出来的深海巨物恐惧,打动了无数的年轻人!”
……达特老板你醒醒啊!那些东西根本不是你幻想出来的,我敢打赌你当初肯定是亲眼亲身,看到了那些不可明状的存在啊!
我眼皮抽搐着看他的半成作品上,依旧熟悉的海上风暴和扭曲诡影,还有那笼罩着世界的癫狂气氛,瞬间就知道了这个天然呆的奸商是碰上了什么事。
“老板……”
我语气沉重地拍着他的肩膀,“虽然每个人的幻想都是自由的,但我还是建议你去看一下心理医生……”
杰夫老板一头雾水地推开我的手,强行将画笔塞到了我的手里。
“别说那么多了,展现一下你的潜力吧!我接下来的考验可是难倒过无数初学者和爱好者,究其一生都不能突破的界限啊!”
他状若癫狂地挥舞着双手,随即感觉到不妥,连忙深吸了几口气,将气质恢复到高深莫测的前辈高人状态,语气中带上了沧桑与劝导。
“马库斯,你要尝试画出现实中不存在的东西。”
杰夫老板的声音传来,吓得我赶紧摸了摸脸上,确定没有什么奇怪的接口或者二维码。
不要说这么可疑的话啊!
我又不是型号RK200的仿生人!
但是杰夫老板的这个问题,倒是引起了我的兴趣。
这个题目听上去很简单。
现实中不存在的东西,如果只是单纯的列举,那么代号22的口口剑、柯南系列的结局、不会打麻将喜欢画漫画的富坚义博什么的,都可以算是这类东西。
而要是这么想,那么三条腿的活人、长翅膀的天马、只存在传说中的SSR卡都可以直接认定为“现实世界不存在的东西”。
但问题有这么简单吗?
换个方向来说,我所列举的东西,其实都是已经存在于人们概念中的“某个东西”的延伸,其实早就以概念的形式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比如长翅膀的马,这种幻想生物恐怕在人类文明诞生不久,就被喝醉的原始人绘制在岩画上了,我现在提起不过是拾人牙慧。
我自然可以画一个三头六臂的生物,然后说这个东西世界上不存在,我已经合格了。
但是这样绝对没办法体现出创造性,甚至会被杰夫老板直接归纳在毫无想象力的蠢驴木马之流。
嗯……这个办法的好处就在于,不需要跟没潜力的人多费口舌,就能测试出他们的潜力和悟性,避免了没有必要的对牛弹琴。
绘画艺术圈果然还是有人才的。
因此最大的难点就在这里——既要创造出超越我认知界限的东西,又要让我的大脑有素材可以绘制成型。
这种似有似无、如同薛定谔的一样矛盾的东西,才是杰夫老板想考验我的地方!
但我的思维瞬间就发现了更深一层的问题。
这个问题其实存在着一个悖论,那就是脑海中绝对的虚幻,和画布上绝对的真实是不能并存的。如果我浪费精力在搜索概念上,那就必然徒劳无功。
因此这个问题考验的,其实还是如何将脑海里的想象力,和现实里的真实存在有机结合在一起的功夫。
两者看似相同,但其实必须经过了见山是山、见山非山的两重境界,才能突入第三层的见山是山境界,达到返璞归真的地步……
我悟了!
我大喊了一声,两眼放光地举起了画笔,随便沾了沾颜料,就开始在画布上无师自通地涂涂抹抹起来,高速的眼动行为不停地观察着周围的景物,仿佛搜索着一切可用的东西。
杰夫老板被我嗷地一嗓子差点吓跑,但出于好奇,可能也是对我这么快地作画有些出乎意料,因此继续看着我的神奇操作。
“选择工作命令:绘制绘画。”
……咳咳,抱歉让大家失望了,其实我那一嗓子也是被殖民者系统给吓的。
我也没想到殖民者系统会突然弹出一个对话框,问我要不要开始在这里作画。
上次的雕刻艺术品,做出来的都是我记忆里乱七八糟的东西,比如南无加特林菩萨和大菠萝2里的玉质小人。
从这点来看,就能知道殖民者系统并不存在艺术创造水平,只会把我见过的东西糅合在一起,做出一些似是而非的物品。
这样的工艺再精湛,也不过是匠人的巅峰和随机排列组合的成果。
果然,画布上出现的是杂货店里的场景。
我手中的画笔只是将颜料轻巧地涂抹勾勒,就把这个凌乱无比的杂货店大厅还原地栩栩如生,连带着张口结舌的杰夫老板脸上的表情,都十足地复刻了下来。
殖民者系统作画的手法极为纯属,平常画师需要大量时间考虑色彩、明暗、线条、肌理、笔触、质感、光感、构图,一层层堆叠才能达到的视觉效果,在我的笔下毫无压力地一笔成型,随着颜料的蔓延浑然天成!
搓、拍、扫、剁、拉等手法,也在我的笔下天衣无缝地接连出现,表现得完全不像一个初学者!
“暗部透明薄涂、亮部不透明厚涂的折衷画法!你竟然也接触过两种古典技巧,还做到完美融合了!”
杰夫老板涂满了发油的头发都快被他揪下来,大呼小叫地看着我完成了最后一笔,长出了一口气站在原地。
画布上是杂货店景物的完美复刻,大到房梁地板、小到窗外的景物,都被我等比复刻了出来,如果在远处看,效果和一千两百万像素镜头拍出来的照片也不相上下。
但是这样的作品……能算解决难题吗?
果然,他用复杂的表情看着我,“你的绘画技术远远超过了我,我也没有资格指导你这方面的东西,看来是我太自大了……”
然后杰夫老板面对着我的画作,长吁短叹了一阵后,用遗憾的语气对我说,“马库斯,我承认你的绘画技巧已经臻至化境,但是你创作的东西只是呆板的复写而已,对于我提出的‘现实中不存在的东西’,并没有任何的作答……”
“这场考验……失败!”
面对杰夫老板的否定,我的神色没有丝毫的变化,也没拿出惯用的话术来辩解自己的绘画立意。
我微微一笑,“老板,我还没宣布绘画完成,只是喘了口气而已,你也太心急了吧。”
杰夫老板愕然道,“怎么可能!你的绘画已经充实到了毫发之间,连一滴多余的颜料都放不进去了!你不要作出画蛇添足的事情啊!”
我笑而不语,再一次拿起了刷子般的画笔,在洗笔筒里涮了片刻,就在调色板上染上了明黄色颜色,在杰夫老板的眼睛部分刷上了一道痕迹。
顺带一说,这黄色亮到我ptsd都快发作了。
“马库斯,你在干什么!”
杰夫老板对于这幅难以评价的杰作十分在意,伸手就要夺过画笔。
但我这次并没有开启殖民者系统的功能,因此灵巧地闪过了他的袭击。
哼,不就是要画出一个现实中既存在,又谁都说不清楚是什么样,存在于模糊不定和无限可能之间的东西吗!
我提起笔,在画布上刷刷刷地用粗大的黄色斜体,写上了一排横跨画幅的大字。
写完我迟疑了片刻,觉得这幅画那股如梦似幻、难以言喻的超现实气质还不够鲜明,又在下面补上了两行小字。
“12月10日盛大发布!”
“(盘压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