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诞的歌声似乎还盘旋在耳边,而眼前的景象已经恢复成了清冷空荡的灰暗教堂,只有屋子外面凄风冷雨与屋里狼藉遍地相得益彰。
神父此时趴在管风琴上,一动不动地呈现一幅肝脑涂地的惨烈场景,虽然身体还算完好,可脖子以上的部位已经不翼而飞,化成一滩黏稠恶臭的腐烂物质,不均匀地涂抹在教堂的角落,最高处甚至溅射到了屋顶的吊灯上——他将自己像烟花一样高效地燃尽了。
最令人瞩目的,是他垂在身后的头帽里,一处黄黑色的印记在不同地分裂、重组、消融,最后变成了一团迷离的雾气,从无头的尸体上飘然而起,演化出一个瘦长褴褛的奇怪身影,缓慢向我们扑来。
我正倒在教堂的长椅边,身上灼烫的感触已经慢慢消退了,意识也从光芒耀眼的虚幻里抽身而出,却残留着严重的眩晕症状,导致我挣扎了好几次都没能成功起身。
褴褛的瘦长怪影于空气中的雨雾起了剧烈的化学反应,身躯的四周出现了微小的摩擦延烧的现象,就像是一根被缓慢吸食的香烟,只留下一丝暗淡的亮光,亮度却已不足刚才幻境中的万分之一。
身材壮硕的男子已经站了起立,带着戒指的左手上鲜血淋漓,伤口轻巧地分布在了无名指上,被那枚古旧的青铜戒指划出一道深浅难测的伤口。
只见他伸出了流血的左手,轻轻挡在瘦长怪影的前方,便将这道介于真实与虚幻、物质与精神的不明之物,彻底搅成一团晦暗不明的物质,消失在了教堂冰冷的空气中。
罗德先生吐出一口气,念诵了一句安息祷告,便一把将我拉起,面露遗憾地看向死状怪异无比的神父尸体。
“他死得未必安详。”
我无语地看着面前的男人,小声说道:“你真的是罗德先生?为什么剧情和我想的不太一样?”
罗德先生不满地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将我推出了教堂的大门,再一次奔入了雨中。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跟着我,我们回酒馆……”
我狼狈地戴上了兜帽,以减少咸涩雨水对于视线的阻碍。当我一只手撩开挡在眼前的碎发,却发现教堂的顶部有一道怪异的影子,正缓慢地爬上教堂的屋顶,挣扎在暴雨之中。
“那是什么?!”
我连忙问罗德先生,他却低头在前面走着,简短地答道:“那是卡尔萨克之花。”
在暴雨雷电交加之中,我看到蹒跚在屋顶上的,是一团灰白腐烂的不知名物质,它既没有头也没有脚,形状也没有基础的前后、内外之分。怪异的身体不停地向外呕吐着内部的物质,因此不需要手脚也能诡异地循环滚动向前行动。
这鬼东西也配叫做花?
“卡尔萨克之花”唯一能对得起它的名字的地方,就只有顶上那一颗肉瘤一般的固态器官,高高地伸长在躯体之上,引导自己走向高处,就像一株含苞待放的怪异植物!
如果我没看错,那个东西就是神父脑子里增生出来的松果体。
那么这个奇异的生物,就应该是神父脱体逸来的异化脑组织了……
罗德先生唏嘘道:“他的大脑恐怕没意识到自己死了,所以拼命登上高处试图得到圣神的指引。”
回到酒馆的路上,我敏锐地发现就在教堂的异变开始后,雨中的小镇上就开始出现了隐约低沉的吼叫声,我们途径的房屋里,也出现了有人碰撞建筑、拖动家具的声音。但当我凝神观察时,屋子里却安静得毫无生气。
罗德先生带着我左拐右转,似乎在躲避着什么不明的追踪者,多绕了好几个弯路才回到了酒馆的门口,随后紧锁起了酒馆,并加上了两道门闩。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罗德先生在雨中也狼狈不堪,身上的衣服浸满了雨水,裤管和皮靴上全是泥点,但他的气质宛如一块岩石,毫不受影响地坐在了酒馆吧台前,用深色的眼睛盯着我,就像一个等待学生发问的讲师。
“罗德先生,教堂发生了什么?”我还是固执地问出了自己的问题。
“光之王降临了。虽然我知道它真正的名讳不是这个,权柄也不仅仅是如此简单……在这片异化之地,教堂原本是这里仅存的化外之地,可惜因为你的出现崩塌了……”
“什么意思……我完全听不懂啊……”
“你不需要懂。”
罗德先生低声说道,然后伸手阻止了我的继续发问,“你再问下去也没办法清楚的。让我用我的方式跟你解释。”
他用手指敲动着桌面,在空荡的空间里引发阵阵涟漪,缓慢说道。
“我从小就有一种奇怪的能力,不论走到哪里,都能引发一些合情却不合理的怪异事件。就因为这样,我一直都没有什么朋友,直到我考入密斯卡塔尼克大学,正式学习了历史学和考古学,才找到自己的人生方向。”
“这次回来纯属偶然。在船上,我碰上了多年不见的托马斯和达特,这就让我十分意外。我是第一个上船的,因此我提前观察过全部的乘客,并没有两个老邻居的身影,船票信息也没有他们的名字。”
“于是我找到了达特,我们进行了一场……嗯……别开生面的交谈。当然了,如果他没有试图用獠牙咬断我的喉咙,我也不会用撬棍砸碎他的脑袋,并且从他身上搜出了一份无名的航行笔记。”
“那一刻我就知道,镇上出了问题,并且是我担心了许多年的大问题。路上还有许多细节,我并不想说太多,比如遭遇了海底黑风暴、迷航进了无星区、邮轮变成了鬼船。最后我踏足这块土地,还一直认为是有人污染了镇上的居民,并想尽办法阻止这些异化蔓延。”
“可惜除了珀布莉,我并没能成功阻止其他人的腐化。”
这时,我就见到罗德先生脸上的表情难看了起来,无意识地抚摸着无名指上的古旧戒指,目光从重重回忆中抽离,放在了我身上。
“直到我看到了你……”
此时,酒馆二楼也响起了低沉嘶吼的怪声,似乎有人在暴躁地拍打着房门。这声音在空寂的环境里太过刺耳,让人联想到腐烂的死者骤然苏醒,用惨不忍睹的肢体拍打着深藏地下墓穴的石板,发出响彻墓园的恐怖回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