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穆的一句话坚定了韩信的内心,而这片杂乱的汉军营地也从这时候开始发生了变化。
首先变化的便是那些原本懒散的士兵开始在营地周遭寻找磨刀石,一个个的都蹲在河流营地边拿着自己的兵戈磨砺着。
一时间,整个营地竟然都是哗啦哗啦打磨的声音。
而这些士兵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明天军营发饷,但要求是只有刀剑锋利的人才能够领到。
一帮刚刚从田地之中拔出脚来的士兵自然对这种只要磨个剑就有粮食发的事情很是积极,甚至磨刀的时候还不时的夸赞几句韩大将军是个好将军,那几个之前找过李穆的士兵也一个个挺着胸膛说这事情是他们告诉穆龙将军的,穆龙将军也是爱护兵丁的好将军。
至于他们所爱护的穆龙将军,此刻却是来到了老军营,给韩信手中不多的精兵一个个的都送上了几条麻条编织的鞭子。
这些麻绳鞭子都用桐油泡过,一条条油光锃亮,结实十足。
而他们的任务是,在接下来的训练之中,只要有训练士兵掉队,就立刻狠狠的送上两鞭子,直到这些鞭子都抽断了,他们才可以领到奖赏。
一帮老兵油子见到这个情况也是满头问号,但是自己可以突然被委任做了什么教官,之后还有着丰厚的奖赏,一个个倒也是傲然了起来,当下纷纷拍着胸脯保证着。
看着这一切的李穆却是神情淡定,甚至眉头还有皱着。
李穆的办法其实很简单,那就是给这些匆匆招募的士兵来一次军训。
要在二十天内让这数万的士兵学会一套可以灵活施展的兵戈之术,除非是练家子,或者头脑灵活,否则根本指望不上。
不过不会武术的人不多,但是拿着刀剑挥舞,拿着戈兵突刺倒戈的却基本都能看一眼就会。
虽然不知道那赵王的部队会是怎样的水平,但是久经战场的李穆知道,在古代战场上,个人武艺永远起不了决定性的作用,将帅的谋略固然重要,但最重要的是士兵的士气。
兵败如山倒,在古战场可是时刻上演的场面,只要颓势一显,那下一刻几乎就是大溃败的开始。
并不是所有人都有楚霸王破釜沉舟的勇气,也并不是所有将军都有淮阴侯背水一战的决绝。
李穆知道接下来的战斗几乎就是背水一战了,虽然最后的结果是韩信赢了,但是之前呢?
韩信被逼到背水一战,不恰恰说明了这场战事的艰难吗?
虽然活下去就是胜利,但是李穆不会忘记这里是第三层的战场体验,种种迹象都表明自己在这里的遭遇将会更加的惨烈,那么自己到时候可能面临的情况也会是最危急的。
把生的希望寄托在不可预料的未来上,这从不是李穆的选择。
李穆现在想着的就是如何将这些士兵如何真正转化为战力,军训可以让他们大致做到令行禁止,但是然后呢?
紧密的战阵,基础的招式,真的可以带来天翻地覆的改变吗?
李穆构想过自己的在马其顿方阵之中的所见,但是那都是职业士兵打出来的战果,这现在的杂兵来说,可以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这才是困难模式啊。”李穆实在是想不出什么切实可行的办法,当下也只能苦笑着摇了摇头,而这时候整个营地之中都响起了擂鼓声,这是集合的命令。
整个营地几乎在下一刻沸腾了起来,李穆甚至能够看到好些个光着膀子的士兵拿着他们刚刚磨亮的兵器跑了出去。
李穆当下也是快步往着校场而去,而这时候大营一角的一处高地上,韩信正独自站在那里,眺望着那不远处的校场,看着校场周遭的大营之中的士兵犹如奔腾的潮水乱哄哄的涌入那校场之中。
士兵们第一次对擂鼓声这么激动,他们争先恐后的到达了校场,更是激动的议论着,自己如何把手中的兵戈磨亮,一定能够从将军那里多换上一些粮食。
李穆迟迟到来,而这些士兵见到李穆之后一个个立刻投过来炽热的目光,李穆微微一笑,当下便是让军需官给他们发粮食。
整个校场都顿时沸腾起来了,辎重兵疯狂的推开涌上来的杂兵,花了大力气把粮食发下去,而这时候的李穆却是突然发话了。
“诸位,至明日此时,你们尽可带着粮食回家,准时回来者,可再得赏。”
李穆轻轻的说道,底下的人却是都听清楚了,一个个都激动的不得了,他们万万没想到这穆龙将军竟然会这么的大度,不仅把粮饷发了,还给了一日的假。
顿时有士兵高呼穆龙将军英明,声音响彻校场,周边的军官都有些愕然,却是见到李穆的嘴角划起一道诡异的弧线。
李穆第一回眯着眼看着面前的士兵,再次轻声说道。
“但是明日此时若有人未归,则尽领一百鞭。”
一句话顿时让这些士兵都愣了一下,下面的士兵一个个滴溜溜的转着眼珠,盘算着这事情如何如何。
几个军官却是觉得自己这将军怕是太儿戏了
,料想必是有懦夫害怕责罚逃跑,到时候难道还真的罚那些回来的士兵?
那这仗到时候还打不打了?
几个军官赶忙上去让穆龙想过它法,或者干脆取消让这些士兵出营。
但是李穆只是坚决的摇了摇头,压服了所有的声音,对着那些士兵再次说道。
“诸位曾也属秦地子民,过去这秦地连坐之法,想必今日也并未废除吧?”李穆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低下的人却是尽皆打了个寒战。
募兵之法只募良民,韩信虽是匪徒之辈入伍,选兵却甚是有原则,李穆早就清楚,这底下都是良民,不说拖家带口,那也是家有双亲需养。
律法施压下,他们可兴不起逃跑的念头。
李穆想过和他们讲大道理,但是什么唇亡齿寒,什么家国天下,和大字不识一个的民众如何说得清。
更何况这些人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为谁打仗,他们曾是赵国子民,又是秦国百姓,今日却又是汉王士兵,他们只不过是想吃口饱饭,再让他们的妻儿,父母活下去罢了。
他们随时都可以放下兵戈回到土地,然后对着不知道是谁的人拱手称王,再高呼万岁。
只有他们手中的粮,他们身后的妻儿父母,是他们最后的命门。
只有让他们在汉军营看到了希望,想到了妻儿父母靠着自己这口粮活命,他们才真的能够豁出去。
至于能豁出到哪,李穆只能等到两旬之后再看结果了。
大手一挥,远处的营门就此打开,这些士兵被要求交了兵戈盔甲,乱糟糟的出了营门,然后四散不见。
远处高地的韩信握着拳头看着这一切,冷峻的眼眸微眯却又缓缓放开,绷紧的面孔陡然松弛,一声轻叹从嘴中吐出,手指缓缓垂下。
“今日倒是让人教育了一番。”
“看来是我想多了。”
韩信甩了甩衣袖,翻身上马,播转缰绳,向着营地而去,枣红马踱步,马鞍上的韩信随着一起一伏,却是悠然自得的抽出一个酒袋,竟甚是惬意的啜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