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夏三年,11月11日,金帐汗国,拔都萨莱城。
马上就要到冬至了,白昼越来越短,同时天气也越来越冷,即便是白日气温也在冰点上下,夜间更是能冻死人。
这对于入侵者来说,既是个坏消息,也是个好消息。坏在天寒地冻,粮食和燃料消耗得都很快,若是不能尽快攻下一座城市打开局面,那么便要不战自溃了。好在天寒地冻,原本隔绝了东西的河流和湿地也变得铁硬,不复为阻碍,为外来者提供了一个可供驰骋的战场,产生了难得的进攻窗口。
显然,战争不能再拖下去,必须尽快做个了结了。
今日,就是决战之时!
拔都萨莱城东是也的里河的河口三角区,原本是一片湿地,间或散布着一些农田和沼泽,泥泞难行,但现在却冻得邦邦硬,成了一片可肆意奔行的原野。昨日,太和旅就是闯入了这片土地,在离城约十五公里的一处小丘扎下营地来。
早上六点的时候,天色仍深黑着,没有放亮的迹象,只有营地中随处可见的火把提供了一些照明。除了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周围万籁俱寂,一片宁静。
突然间,一声激昂的号声在营地中响起,打破了这片宁静。
听到号声,各营帐中的士兵们迅速睁开眼睛,爬起身来。他们这些日子来由于天太冷,一直是穿着棉衣入睡的,所以起床后也不需要再穿衣,只整理了一下仪容,收拾好棉被,就出营列队了。
在此之前,炊事兵已经升起炉灶煮水做饭了。今日的早饭特别丰盛,是把肉干用水煮涨后,切碎塞进烙饼里,每人两个管饱。士兵们嗅着香味,以排为单位领取早餐,暂时还没排到队的,就在排长的带领下唱起了歌。
军歌嘹亮,在军营中此起彼伏地响起,振奋了精神,也向四周扩散开去,惊醒了周边的金帐军。他们也不情不愿地从帐中爬起身来,向各牌子头、百户聚拢过去,吃饭备战。黎明之前黑咕隆咚,他们看不清路况,推搡、争抢和冲突时有发生,一切都乱糟糟的。
随着时间推移,太和旅军营中的歌声逐渐停歇,空气重新安静下来,这反而带来了别样的紧张。
很快,又有一阵悉悉索索的脚步声、马蹄声和机枢声传来,太和旅出营列阵了!
阵型很简单,重火力营仍留在营地中,炮阵早已布置好,两个战车营和两个骑兵营按惯例分了左右翼,准备出击。虽简单,却足够好用。
出营时,天色尚黑,他们还要借着火光照明;等到队伍排好的时候,东方已经露出鱼肚白了。
借着微弱的曙光,周安宁大尉骑在马上,巡视着自己的战车营。
营内的四个战车连列成了四路纵队,每连十辆车排得前后笔直。每辆车上,驾驶员笔挺地坐在前方座位上,班长坐在他的旁边指挥。后方的车厢中,机枪手和副射手坐在尾部对着机枪,一边转动着活动部件一边上着油;其余六名步枪手坐在中央,每人都把自己的长矢步枪抱在怀里用大衣裹住,以体温对冰冷的枪械进行加热,以防温度过低时部件滑动不畅。
周安宁一辆车接一辆车地走过,勉励着上面的士兵,叮嘱他们再次检查弹药和枪械。这些士兵一路走来,已经成长为了坚毅的战士,大多一言不发地整理着装备。不过当他走到第三连的时候,发现一辆车的一名列兵神色紧张,怀中的枪口不断颤动着。
他走上前去,对他问道:“列兵,你是哪里人?怎么走这么远都不怕,到现在反而不淡定了?”
这个列兵见营长对他单独说话,神情激动,下意识要站起来行礼,然后又想起了纪律,硬生生坐了回去,回答道:“报,报告营长,我叫张恒,是大名郡入伍的兵,不,不是……啊,我是说,我原本是后勤营的,之前没参过战,上个月才补到了战车营来……”
周安宁听了,默然点了点头。这一路走来,太和旅战斗伤亡很少,但非战斗减员还是颇有一些的,大部分是因病而失能,不得不退居二线甚至牺牲在路上。为此,也需要从二线抽调一些兵力补充到前线,眼前这个列兵就是其中一员。
他拍了拍这个士兵的肩,语重心长地说道:“不用紧张,战斗没那么困难,听你班长的指挥就好了。”
他想了想,又提高音调,对周围的全体士兵们大喊道:“现在我们身处敌国境内,而且被他们的大军团团包围了——但是无所谓,该害怕的是他们!今日之后,我们将完成亘古未有的功业,将华夏领土拓展到万里之外的太和岭!你们平日里都常听说书故事,自然也听过不少古代名将的丰功伟绩,现在,我们就将成为那些故事,创造更多的传奇!”
随着他的声音扩散出去,士兵们逐渐高亢起来,但似乎还有所欠缺。见状,周安宁又补充道:“当然,功成之后,荣誉点数、军衔、银元、土地,都会有的!”
士兵们终于兴奋地喊叫出来,周安宁耸耸肩,继续在队伍间巡视。最后,等他回归队末,与火力排站到一起的时候,天色也亮了一小半了,覆盖大地的白霜和营地上空飞舞的旗帜已经清晰可见。
更远处,金帐军的营帐也逐渐显出踪影来,影影绰绰的营帐几乎遍布了大地,将太和旅的营地围成了一个圈!
营地里有一阵短促的召集号声传来,闻声,周安宁策马入营,去旅部召开战前会议。
但孙镇河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挥舞着手臂,高昂地说道:“同志们,这是今年最后一场大规模战斗了!敌人不堪一击,我们必胜,但是,这一战必须打出风采来,打得敌人闻风丧胆!”
“是!”军官们齐声喊道。
孙镇河一挥手:“好了,废话不必多说,都回去带队吧。还是昨晚的计划,先炮火准备,不用吝惜弹药了,好好打他们一通,然后步骑兵包抄过去!”
周安宁等人行了军礼,然后回归各自的队伍中,趁着天亮视野恢复的机会,又向外移动了一段距离,更加远离了营地。
这立刻引发了金帐军的注意力,强行催动还没准备完毕的部众,试图主动应战。而还没等他们动多少,突然一阵响彻天地的雷霆之声就让他们彻底地清醒了过来——
“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轰!”
“发生了什么事?!”
太和旅北方的金帐军营地中,千夫长拔都惊慌地看向东方。在刚亮起来的天空中,他只能看见不断有白色烟雾爆开,巨响不断在旷野上回响着,然后东方的友军就像炸营了一般,抱头鼠窜。
“这不还隔着好几十箭的距离吗?怎么就打起来了?”
昨天,他率部匆匆赶到拔都萨莱城周边来,就被上面安排过来,去与其它友军一起,参与对太和旅的包围。当时,他一看这情形就乐了——敌军就这几千人,是怎么敢闯到拔都萨莱重地来的?他们就像吓傻了一样,乖乖呆在营地之中,任凭金帐诸军将自己团团围住,密不透风,怎么也不可能逃出去。
拔都本以为今日的战斗该是轻松无比,都四面埋伏了,敌人还能有什么手段?等天亮了只要诸军一齐攻过去,里面的人多半就屁滚尿流了……
然而没想到,天一亮,屁滚尿流的是他们!
也不知道这些夏军是怎么练的,早早就出营了,逼得他们也不得不出营应对。结果还没等队伍排好,战场中央就有巨响传来,然后东边也有连串的爆炸声,白烟漫天,不知道出什么事了。
震耳欲聋的响声中,拔都不知所措,眼睁睁看着东方的友军四散奔逃,然后响声停歇下来。
他脑袋仍轰隆隆的,正想去找上级问个明白,这响声就又来了。这次,天上出现的白烟分成了两道,从正东开始,沿着金帐军围成的圆圈分别顺时针和逆时针延伸了过来。
眼看着这些白烟仿佛鬼神一样,追着自己东边的友军一个个咬过来,所到之处无不溃散,士兵们向自己这边奔逃而来,拔都即便仍没想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但也完全意识到大难临头了。
当白烟在东边不远处一座营帐附近爆开的时候,拔都终于看清了,随着白烟的出现,所到之处无不人仰马翻。而等到白烟追到隔壁的时候,他和他的手下再也坚持不住,没等亲身尝到弹片的滋味,就轰然一声炸了营,向西方主阵的方向逃散过去。
不仅他是这样,南边另外半圈的金帐军也是如此,在逐渐延伸的火力打击之下仓惶西逃,逃到了主阵附近。
而就在此时,持续多时的炮声骤然停歇,转而一阵激昂的鼓声从太和旅营中传了出来——与此同时,左右翼的战车和骑兵呼啸而出,驱赶着南北两个方向的溃兵,向金帐军的主阵包抄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