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扩去招降北辽,一走就是七日。
在这七日中,马扩音信皆无。
童贯因此寝食难安!
童贯对左右说:“我觉得马扩凶多吉少,他既然已连杀我三人,岂能唯独放过马扩?”
李宗振劝童贯道:“太师不要着急,和知州并没有收到密报,那就说明马扩还活着,他如果真被耶律淳斩首,消息肯定会传出来的。”
李宗振的话音刚落,和诜就匆匆走进屋来,然后边走边说:“有消息了,马扩被耶律淳软禁起来了!”
童贯接过密信看了看,问:“你这消息可靠吗?”
和诜答:“应该是可靠的。”
童贯听罢,严肃的脸色,稍微舒缓了一些。
童贯心想:“借口有了,是出兵的时候了。”
念及至此,童贯对刘韐说:“向东西两路军下达军令,按原计划向边境挺进,严令各军不得越境杀人,不得越境抢劫财物,若遇到辽军抵抗不得恋战。”
对于宋军在边境云集,北辽其实也已经做了部署。
耶律淳派耶律大石担任西南路都统,以牛栏监军萧赫鲁为副,率领奚、契丹骑兵两千余人屯驻在新城。
(这个时候,宋军如果果断出击,北辽必败无疑,因为辽军此时在南边只有这两千多人马,就算将郭药师的常胜军也加上,那也只不过才一万多人马。
倒不是说北辽真就没有兵马了,而是北辽的兵马全都布在居庸关、紫荆关、古北口等地防御北边的金军和西边的金吾军。
可惜!
就像北宋发的招降榜文“已经命令将士不得杀戮一个人,如果有违犯的,军法严惩。”所说的那样,赵佶君臣想的是白捡这个便宜、想的是不杀一人而得到燕京及所辖的全部州县,根本就没想过跟辽军打仗。)
耶律大石是辽太祖耶律阿保机的八世孙,身材高大,相貌堂堂,一表人才,美中不足的是有点坡脚。
耶律大石本是一个文人,曾参加过辽国的科举考试获殿试第一,入大林牙院任林牙,人们因此称他林牙大石。
林牙是辽国官名,掌理文翰之官,相当于宋朝的翰林。
耶律大石通晓汉文与契丹文,还擅长骑射,可谓文武双全。
辽上京失守了之后,耶律大石弃笔从戎,向耶律延禧请缨出任兴军节度使。
耶律淳登基了之后,对耶律大石很是信任,将西南路交给他统领。
这天,耶律大石接到探马报告,说宋军的一支骑兵已经入境,正朝涿州方向前进。
耶律大石问:“宋军多少人马?”
探马回答说:“好像是宋军先锋部队,大约有数千人马。”
耶律大石心想:“我手中仅有两千人马,兵力明显不足,正面对抗肯定不行,应出其不意方能获胜。”
想到这些,耶律大石一方面派人速回燕京报信请求增援,一方面则将他自己的人马拉到兰沟甸埋伏起来。
兰沟甸在新城西南方向,这里原来是一条河谷,此时已干涸成一条南北向的大路,路两侧则是长长的斜坡,坡上是大片大片的松树林。
率领宋军先锋挺入辽境的是副都统制兼西路前军指挥杨可世。
杨可世在雄州会议上被和诜嘲笑为懦夫,心里一直憋着一股火,他很想通过战争来洗刷这个懦夫之名。
童贯下令大军压境,本来目的是希望给耶律淳一些压力,威吓一下刚刚成立的北辽政府,并不是真要越境向北辽发起进攻。
可杨可世求功心切,也可能是相信和诜所说的“燕人久欲内附,若师入境,必箪食壶浆以迎”,竟然率轻骑数千直入辽境。
当宋军进入兰沟甸时,久经沙场的杨可世,立即感觉到了情况有些不妙,便想下令退兵!
可惜!
这时已经来不及了!
只见河谷两边的斜坡上乱箭齐发,箭矢如雨!
宋军被耶律大石所率领的辽军打了一个措手不及,数千军马拥挤在狭窄的河谷里,东奔西窜自相践踏!
站在山顶上观察战情的耶律大石见状,果断下令总攻!
藏在松树林中的辽军骑兵好似猛虎下山一般冲向河谷,随即杀向宋军!
兰沟甸里尘土飞扬,杀声震天,一场血战厮杀了近半个时辰才结束。
结果,辽军以少胜多,大败宋军,杨可世率领残兵败将杀开一条血路,冲出兰沟甸,逃了回去。
对于两个国家之间的交战而言,数千伤亡,其实算不了甚么。
不过——
兰沟甸之败却让赵佶君臣和平收复燕京的梦想彻底成为泡影,也拉开了宋军一败再败的序幕,赵宋伪大国的面目开始爆露出来。
历史上,这是靖康之耻的序幕,耶律大石也靠此战一战成名,最终成为一代名将,创建了丝毫不逊色于金国的西辽帝国。
得知宋军在兰沟甸吃了败仗,蔡仍唏嘘不已又有些心痛!
这场败仗,看似偶然,只是一场普普通通的伏击战。
实际上,在蔡仍看来,这却是必然的。
蔡京的经济改革虽暂时缓解了北宋政府的财政危机,满足了最高统治者的奢侈之求,但也激化了社会矛盾——虽然蔡京在经济改革上获得了成功,但这种成功并未转化为国家富强的动力,反而是积累起来的巨大财富刺激了统治集团的腐败,加速了整个帝国的衰败,民众在这一过程当中,一点好处都没捞到不说,反而被剥削的更加厉害,花石纲、西城所等都是具体表现。这么说吧,在生产力水平有限的情况下,通过改革来增加政府的收入,归根结底还是在与民争利。
而只顾眼前,不顾长远,过早地消耗了民力,到了一定的时候必然带来恶果。
北宋立国一百多年来与辽朝所形成的军事地理格局和政治格局,使北宋君臣在承受巨大的国防压力之外,也承受了难以言说的心理屈辱。
到了宋徽宗时代,面对辽朝衰亡带来的绝好机会,好大喜功的赵佶君臣收复燕云失地的渴望被激发了出来。
但恐辽症和北宋军政的腐败,使赵佶君臣对收复失地信心不足,他们怀着侥幸、投机心理,将原先单独出兵收复燕云的决策改变为联金灭辽,并且与金朝签订了“海上之盟”。
从北宋实施运作联金灭辽的整个过程中,就不难看到统治集团内部的权力斗争和对联金灭辽事件的影响。
童贯因为在西北战场上取得过战功,所以进一步萌生收复燕云的想法。
蔡京也曾对收复燕云抱有兴趣和信心,但因为和童贯争权,不时掣肘童贯。
后来,蔡京看出来了,北宋王朝潜在的危机,断然改为阻止收复燕云。
这不仅引起赵佶对蔡京的不满,也使王黼有了可乘之机。
而王黼为了与蔡京争权,极力主张对燕云用兵。
童贯初始态度踊跃,但当他真正看到宋朝的军队、军备状况后信心大跌。
这也预示着宋军的失败。
然而,与金结盟,对辽用兵,之所以会发生,关键还是赵佶有意于此。
赵佶对于伐燕之举,起初态度谨慎,后来一方面因为辽朝衰败的事实,另一方面出于建立不世功业的愿望和冲动,确立了谋取燕云的国策。
而蔡京、童贯、王黼等人,他们洞悉赵佶的意图,为了博取赵佶欢心,专权固宠,也为了实现建立功业的美好愿望,纷纷投入到这场重大的事件中去。
公正的说,自始至终坚持收复燕云,坚持联金灭辽的,正是赵佶本人。
这从童贯的被重用和起落,蔡京的第三次罢相,王黼的起用,都证明了这一点。
从宋神宗时代直到宋徽宗时代,北宋的皇权是在原有基础上一步步走向强化的。
到了宋徽宗时代,表面看财政集团权势熏天,为所欲为,但实际上却是赵佶一人独大皇权至上,无论是蔡京,还是王黼,赵佶始终将他们牢牢地掌控在他自己的股掌之中,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他们始终对皇权都没有造成任何的威胁,相反,他们只有仰仗皇帝的鼻息才可以巩固他们自己的政治地位和经济地位——皇帝一高兴可以给他们高爵厚禄;皇帝一不高兴,一句话又可以让他们身败名裂,倾家荡产,一无所有。
正因如此,蔡京等人的所有才智和能力都只能围绕着赵佶这个皇帝意志运转。
在好大喜功而又荒淫无度的赵佶手下,蔡京等人的才能越高,执行能力越强,就只能越有效的将北宋整个国家推向死路。
再经历元祐、绍符以来的政治纷争,对于权力欲极强的蔡京等人来说,给他们留下的深刻经验和教训就是依赖皇权的重要性,同时,他们也认识到权力的不确定性。
蔡京等人既然明白了自己的权力地位来之不易,保住它就是最关键的,而其唯一的办法就是尽死力为皇帝卖命,让皇帝高兴。
说到底,蔡京等人的觉悟就是,竭力服务的对象是手握皇权的皇帝本人,而不是国家,更不是广大百姓。
如此,以蔡京为代表的一干大臣的升迁贬退,本质上都是赵佶个人意志的操纵。
无所不包的政府公权已经对私人利益乃至思想领域进行了控制。
而如此之大的权力,又有效的掌握在皇帝赵佶自己的手上。
这就只能导致一个结果,官员没有任何选择,只能走上讨好奉迎皇帝赵佶这一条路。
换句话说,蔡京以及同时期的一帮佞幸奸臣的出现,实际是赵佶皇权专制控制下肆意弥漫的政府公权力逼出来的。
蔡京等人的聪明才智都变成了皇权下的提线木偶。
关键还在于赵佶,他如果至圣至明,这个政府也许真能有一些作为。
可问题是,赵佶不是,他穷奢极欲、好大喜功、用人为亲。
如此,在这样的赵佶的操控中,势必要将北宋送上断头台。
所以,问题重重的北宋,其实是亡定了,就算没有兰沟甸之败,也会有红沟甸之败,区别只在于这一败什么时候会爆发。
蔡仍对此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