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王会选择放过如侧妃,亦在王曲的意料之中。
接下来的时间,他没有必要再针对如侧妃了。
“是我鼠目寸光,以景外的半截悬绳去度量古井之深,实乃愚蠢之举,还望如侧妃不要见怪!”王曲直截了当的拱手致歉。
如侧妃正担心着,害怕近来对自己越加疏远的信王会按照王曲的意思,将自己搜身。
如今好不容易躲过一劫,正是惊魂难安的时候,哪儿还会有心思与王曲纠缠。
略显憔悴与惨白的脸上,却是硬挤出了一抹强笑:“大王子言重了,都是一家人,些许误会,说清就好!”
为给信王留下好印象,她佯装大度。
杨宝柱却嘟囔道:“闹得所有人晚饭都吃不好,一句话就算了结了……”
他嘴上抱怨,心底却也和如侧妃一样,放下了重担。
同时,心中更是暗暗发誓,一定要给王曲好看,以报今晚的污蔑之仇。
杨承文倒是想要追究这件事,可瞧见母亲面容憔悴,又思及印章真的在自己娘儿俩身上,若是闹将下去,真搜了身,只怕会遭到父王厌弃,便也熄了火。
见事情草草了结,众人也都各回了位置。
尚未用完的晚膳,这时候便又继续享用。
与原先那暗藏火药味的气氛不同,这时候所有人都安分下来了。
信王离席之后,众人才渐渐散去。
王曲回了自己居住的院子。
路上,偶有几个小丫鬟在冲他抛媚眼,挑逗的意味十足。
也对,快要从王子升职成皇子,说不定还有机会继承皇位,可不是个好苗子?
王曲暗暗摇了摇头。
若是信王的计划不变,他与杨承文等人接下来还是要离开京城。
在这时候,他不可能会给如侧妃以及那个很可能会出现的梅妃之子,留下任何的弱点与把柄。
换个角度想,他哪怕出意外死在边关那里,也是心无挂念,死得干净。
小丫鬟什么的,还是等回来再说吧,说不定这些人里面,就有为如侧妃打探情报而来,又是另一个海棠。
想到这里,他忽然又笑了笑。
海棠最近可被如侧妃整治得惨了。杨承文原先是喜欢她,可经过寇闵一事之后,杨承文冷静下来,发现自己喜欢的女人被人玷污过了。
再是喜欢的人,一旦有了这个污点,也总归会产生心结。
可不,近日海棠受罪,却连个杨承文的面儿都见不着。
说曹操曹操到,王曲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会在花园的拐角里,碰见还在扫雪的海棠。
发现他的时候,海棠也是瑟缩了一下身子,旋即将自己藏到灯光照不到的地方。
王曲:“……”
他倒没有留下来幸灾乐祸的意思,本来设下那个圈套,也只是将计就计,为了陷害杨承文罢了。
他步伐走得很平稳,不缓不急。
海棠躲在景石后面,听着他步履踏过雪地的“滋滋”声渐远,这才缓缓探出来。
如侧妃吩咐她,将前院的三个花园都扫干净了,才能回世子殿下的院子里休息。
现在只是第一个。
“为了世子殿下!”她暗暗给自己鼓气。
回到自己的院子之后,王曲又喊了两个丫鬟去给自己端来洗脚水。
他年幼劳作过甚,留下了不少暗伤,在潮湿的天气里一向畏寒,更别提冬天。
不过双脚泡在温热的水盆中,自有一股惬意。
但王曲知道,这种好日子也快到头了。
等久安帝入葬皇陵之后,他们三个真假皇子也该上路了。
若说信王原本安排他们前赴边关,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躲避久安帝和秦王雍王等人的暗算。
可现在久安帝与秦王已死,活着的雍王被关押在天牢里,据说连琵琶骨都被锁上了,纵使有天大的本事,也难以伤及他们。
信王只字不提边关之事,可王曲偶然看见他翻出梅妃画像,自言自语,似入了魔怔。
沈骥也在话语上给过他暗示,说信王的主意并没有改动,仍是安排了三十个将士,吩咐他们近段时间多陪着家人,不日前往边关作战。
信王也许是担心王曲等人会对梅妃之子不利,也可能真的只是想磨炼他们。
总之,这边关之行,躲不过去。
感觉到脚下的水盆里,热水有些凉了,王曲喊了丫鬟,吩咐他们将盆子端走。
翻身更衣入睡。
七日过后,信王已然正式登基为皇。
纵然大行皇帝还未入葬皇陵,甚至前一日信王还领着百官在久安帝的灵堂里,痛哭以示哀悼。
而今日,身着龙袍帝冕的信王,终于是在一阵鼓声与唢呐声中,缓缓踏上红毯,一步步走上阶梯,往着金銮殿的方向而去。
在大周朝的惯例里,这叫升龙,是一种大祥和的象征。
原本应该还有一位皇后与他齐行,然而信王正妃过世多年,又没有另娶新的王妃,便只能孤身一人,走在高高的殿前石阶上。
如侧妃以及信王府里那几个躲在偏院叫不上名字的侍妾,是不可能有资格与他并行的。
当信王坐上龙椅的时候,所有官员俱是伏拜。
王曲也在这些人之中。
他和杨承文以及杨宝柱三人并列,站于首位。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连续跪地叩首三次,又起身行作揖礼。
“众爱卿平身!”信王装腔作势的抬手。
王曲想起平日里的作态,只觉得他这会儿滑稽得很,忍不住迷了眯眼睛,露出一丝讥笑。
信王注意到他的笑意,瞪过来一眼。
王曲忙收敛了笑容。
在经过一整套繁琐的流程之后,众人终于可以舒缓一口气。
王曲望了望身后的朝臣,只见这些人之中,少了几个关键人物。
比如赵首辅,竟是称病没有来参加信王的登基大典。
不只是赵首辅,就连惯爱伸张读书人气节的江南王谢两家,也莫名的缺席了。
这可是头一份。也可能是王谢两家在向世人表达:我不认可这个皇帝。
自大周开朝以来,缘于太祖当年受过江南王谢两姓的恩惠,赐予了他们丹书铁劵。
百年来朝廷除了奉行科举制以外,一直也没有去刻意的削弱这两家的影响力,反倒给了他们休养生息的机会。
每一任皇帝继位的时候,这两家都会派来使者,诵读江南士子对于朝廷的美好期望,以及训诫新帝勤政爱民。
府兵制与募兵制并行的条件下,王谢两家天高皇帝远,暗中——甚至是半公开的豢养了大量家兵,拥有造反的本钱。
这是制约朝廷的一股有生力量,历代皇帝都怕江山葬送在自己手里,便没有过多去招惹他们。
而王谢两家也很满意于自己的影响力,同样不想与朝廷闹翻,白白坏了名声。
这些事王曲也是近来才知道。
“还真有人卧榻之处,能容他人酣睡!”
可是别的皇帝王曲不知道,只信王这人,是绝对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