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门风,严正明洁。
至少王老汉本人是这么想的。
“王家竟出了你这么个不要脸的闺女,真是叫祖先丢脸。”王老汉接连拍着大堂上新买的红木桌。
桌上摆着的油灯被这一阵风刮得摇摆,像是快灭了。王老汉忙收了手。
他满是皱纹的老脸涨得通红,指着王春花怒道:“还不快说,你肚子里那孽种是谁的?”
王春花跪在大堂中央,柔弱的身躯如同暴风雨里的海棠树,在王老汉的怒斥声中摇曳。
她脸色苍白,紧咬着嘴唇就是不肯说话。
“哎呀春花,你倒是把那人说出来啊。”
“在显月份前嫁给那户人家,这事就算过去了。”
家丑不外扬,在场的几乎都是跟王家沾亲带故的人,三姑八婆几张嘴,唧唧喳喳出着主意。
王寡妇跪坐在女儿旁边,看着女儿倔强的神色,心如刀绞,不时拿手绢抹眼泪。
“春花,娘以前是怎么教你的。对于我们女人来说,活着最重要的就是名节,你怎么能……你怎么能做出这样有辱门楣的事,你太让我失望了。”王寡妇嫁人前也是县里一个穷书生的女儿,嫁给王老大以后更是深居简出,恪守礼规,所谓家贫气不贫。
“娘!!!”王春花眼中渗出晶莹的泪水,在黑夜的灯火中闪烁着光丝。
王寡妇深吸一口气,憋着眼泪硬着心肠道:“你要是听娘的话,就把那人的名字说出来。”
“我不能说,这件事不是他做的。”王春花终于承受不住压力,崩溃大哭道。
“说啊!!!”王寡妇握着女儿手臂的手略微用力,像是要将女儿掐醒。
“那天晚上他约我赏月看星星,我们从人生理想聊到未来,后来回家的路上,我……我被……被人从后面敲闷棍。”王春花抽搭着哭道。
王寡妇闭上眼,任由眼泪滑落,她摇头痛心疾首道:“私相授受,你糊涂啊!他要是真心喜欢你怎么不上门提亲?我们王家难道还配不上他不成?”
王春花别过脸,幽幽道:“他寒窗苦读多年,怀才不遇,担心我们家会看不上他。”
“若他是个规矩人,娘又怎么会不许。你大哥也并非嫌贫爱富之人。”
听着妹妹道出详情,王逸轩叹了口气,问道:
“那你怎么会怀上这个孽种?”
王春花低着头,小声哭道:“我被绑在山洞里面,那个绑架我的人他把我……把我给……呜呜呜。”
她呜呜哭着,再也说不下去。
女子的名节何其重要,她又是王逸轩的妹妹,处于浪尖风口备受瞩目。
也正因如此,这些时日哪怕王逸轩百般询问她也不曾松口说些什么,本以为这件事会逐渐淡化,谁知道她竟然就怀上了孩子,还不能打掉。
王寡妇像是想起了什么,从地上站了起来,惊呼:“你那天回家的时候手里还拿着一块破布,是不是你从那个人身上撕下来的?”
“嗯!”王春花连连点头。
“破布?”王逸轩疑惑道。
“我看那布料不错,虽是皱了些,可是拿来补补小洞还凑合,就留着准备拿来缝补衣服。”王寡妇回答道。
“破布还在吗?”
“在的。”
王逸轩的眼里流露出睿智的光芒,在这昏暗的灯光下熠熠生辉:“那块布就是线索,顺藤摸瓜,我们一定能找到真凶。”
原本气糊涂了的王老汉此刻看戏也看明白了,他火气消了些许,说话也没那么难听了。
他看着王逸轩道:“就算找到绑架春花的人,可春花这肚子……”
若非长孙考中举人,就凭王春花私通苟且这一事,王老汉非得拿她和那个奸夫一起浸猪笼不可。
王家以后还要靠逸轩,全家上上下下难得过了几天好日子,他虽顾看门面,可到底不能让逸轩寒了心。
王逸轩冷冷的说道:“那个人胆敢做出这种事,分明品德败坏,我要将他押送官府,碎尸万段。小花儿一定不能嫁给他。”
春花这么温柔贤惠,就是有了污点也是他的妹妹,上辈子他就幻想着有了妹妹要怎么宠着。谁能娶得到春花那是他的福气。
就是春花嫁不出去,他王逸轩也可以养她一辈子。
“那春花……”王寡妇担忧地看了女儿一眼,又有些埋怨的转过头。
和儿子的理念不同,她打从心里知道,这世道女儿家最重要的事,就是找个好人家嫁了,一辈子和和美美的,比啥都强。
如今春花被破了身,肚里还有孽种,刚才蹩脚大夫也说过了,春花这身子就不好怀孕,这一胎要是打掉,伤着了身子,这以后可就不一定能有孩子了。
可春花挺着个大肚子,上哪去找愿意娶她的。
王老汉叹气,看了眼孙女,道:“多拿点东西做嫁妆,找个老实点的嫁了吧!再不行就找个鳏夫或者是家贫的,娘家多照顾着点他也就没脾气了。”
只希望菩萨保佑,到时候别摊上不靠谱的亲家,影响了逸轩的仕途。
“我不嫁!”王春花这时候却犯了执拗。
她有了心上人,又哪儿愿意嫁给祖父挑选的那些歪瓜裂枣。
“你还敢顶嘴!”王老汉原本因顾念着王逸轩而压抑的火气喷发出来。
为着春花这丫头的事,老三把命都搭上了,自己老来丧子,他心里不是没有怨怼。而如今她污了王家清誉,还要违背长辈的安排。
他气红了老脸,一把扫落红木桌上的油灯。
从桌上到地面,灯油浇了一地,火光熊起,照亮了屋子。
众人惊叫着,有胆大的忙拾掇了这油火。
不多时,火灭了,屋内因少了盏灯而更显昏暗。
“哥!”王春花心有余悸的望着哥哥。
原本的王大柱对她爱搭不理,可自从王逸轩穿越过来以后,便是如掌上明珠般宠爱着她。
她虽然不知道穿越的事,可也明白哥哥如今是疼爱自己的,一旦出事便本能的想依靠王逸轩。
“逸轩!”王寡妇虽也气恨女儿不自爱,可到底是养了那么多年的贴心棉袄,她心里边自然是疼爱的。
现在事情闹得这么大,她早就失去了收拾的能力,只能眼巴巴看着儿子,期盼他能说出什么好主意来。
王逸轩却看着妹妹,问道:“你喜欢的那小子是谁?”
他必须先了解情况,然后再找那家伙,让他来王家这边提亲。
他想过了,那小子只要不嫌弃春花,对春花好,他绝不会亏待对方的。
王春花隐隐约约也知道哥哥想法,虽然心中忐忑,担忧那个人因她非完璧之身而弃她不顾,可她心中同时也有一丝丝期许。
高郎落魄之时她不曾有过白眼,如今她遭遇厄难,他想必也不会嫌恶。
等她嫁过去,哥哥一定会给她准备很多嫁妆,正好可以补贴一下高郎,高家的茅屋都漏雨了。
这样高郎就能安心读书了,她每天相夫教子,其乐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