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红布包裹着的贺礼里里外外一担又一担,送到王举人的家里,直到天黑了也还是热闹非常。
荷花村第一次迎来了灯火通明的夜晚。
王家的王逸轩才十八岁,竟能考中举人,永安县这边的乡绅地主接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派人上门来打探情况来了。
舞象年华能取得生源资格的人已是屈指可数,能在这个年纪中举的人更是罕见,何况是一个出生在农户之家,连寒门都称不上的学子。
王逸轩如今以十七八岁的年纪中举,谁又知道他未来能走到哪一步。
来来往往的人,将王家老宅围得水泄不通。
王家这边,白天时王老汉咬咬牙花了不少银子,买来好些酒水肉食,宴请乡里乡亲。
宴会的主角王逸轩正忙着与永安县的几个乡绅员外周旋,村里的顽童抢着桌上的糖糕,宝柱则得意的与小玩伴们吹嘘着自己的堂哥王逸轩有多么厉害,自己和他关系多好。
王二柱靠在门旁的墙壁上看着,他面色僵冷,硬撑出来的笑容也显得阴郁,与这喜庆的氛围相比显得格格不入。
赶了几个时辰的路,他又饿又累,早没了享福的心思。
他在琢磨,今天王逸轩话里的意思。
以王逸轩如今“少年举人”的身份,他作为王逸轩的堂弟,是可以借着堂哥的名头,去求那些做生意的乡绅员外帮忙带着做些简单买卖的。
以前他不是没起过做买卖的念头,可一来家里的地没人种,二来他没做过生意,许多事宜搞不清楚。一些东西他能弄出来,可那些东西弄得麻烦不说,穷苦人家买不起,家境好一点的又看不上。
况且他年纪小,便是卖出去了,还没等回到家里就会被地痞无赖或者是乞丐给抢了去。他也担忧会遇到电视里那种被捕快轮着找保护费,指不定给他一个偷窃的名头就入了大狱。
而现在假如借着王逸轩的名头,只要打开一个口子,短时间内不会招来打压和排挤,并且有那些奸猾的老商户们照看提点着,他哪怕只是做些简单买卖,也能缓慢累积到足够的资金,等混熟了那个圈子也就有了立足之地。
但王逸轩显然继承了王大柱的记忆,对自己心有芥蒂。
“二柱唉,你咋不去吃东西呢?”见二柱愣着出神,邻居家的胖大婶招呼了一声。
胖婶家和王二柱家是邻居,特意来老王家帮忙烧火煮菜等一干事宜的。
二柱本来发呆寻思着法子,被她喊了两声才回神。尴尬地双手合掌摩擦,讪笑道:“吃不下了!”
他小时候干的活儿太重,吃的又不够,身形又瘦又小,吃不下太多东西。
更关键的是,王逸轩今天的话让他彻底明白了,这大腿不是那么好抱的。哪儿还有胃口。
当初王逸轩的父亲王老大暴毙,王家四房闹着分家,除了大房谁也不愿意供读书人。
王老汉那时候也扭捏不决,毕竟一个落魄农户的孩子一没有名师教导,二没有显赫家世撑底,想要功成名就难如登天。
那时候二柱刚穿越不久,仍心有不甘想要翻身。
考取功名,几乎是他唯一的出路。
王老汉听了他列举读书人的好处,最终是下定了决心,只是最后那读书人却由已经启蒙,能背三字经的王大柱来充当。
合王家四个分房之力才供得起王大柱交付束脩以及纸墨等一干花销。
从很早开始,王老三家一直是二柱在劳作,王大柱能白白胖胖读书读到现在,少说也有二柱的一份功劳。
可现在王逸轩只记得王大柱与他的怨,却不想当年王家多次商量着是否要继续供着读书人的时候,他每一次都是支持的,甚至还曾因此受到父母责打。
纵然祖父王老汉那边也曾说过,只要王大柱中举,必然不会独善其家。
只是他总担心,在随口说出的几句承诺与王逸轩这个举人的喜恶之间,王老汉会如何抉择。
“你大柱哥考上举人了,你以后就有好日子过喽。”胖婶只以为他是吃撑了,便笑着打趣。
王大柱改名叫王逸轩了,但是荷花村里的人还是更习惯叫他大柱。
作为邻居,胖婶比其他人更清楚王二柱以前的日子是如何的不好过,王老三夫妇俩压根就没把二柱当儿子。
一个半大的孩子,却干着比大人还重的活儿,养着那好吃懒做的两口子和两个弟弟妹妹。
早几年前她甚至还亲眼见着那王老三的婆娘拿竹条鞭打儿子,满嘴不干净的话。
真不明白,这样懂事听话不闹腾的孩子,这王老三夫妇俩咋就那么嫌弃。
“你以前过得是苦了些,这以后啊就不愁吃穿了。”胖婶笑说着,见酒席的菜又不够吃了,便又匆匆的擦了手去切菜。
看着她忙碌的身影,听着周围的人群里不时传出的歌颂王逸轩不凡的赞叹,王二柱枯瘦泛黄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是啊,我总不能一直苦下去。”
像是想到什么好主意,他脸色略好了些,落座拿着碗与别人抢肉食吃。
席间,几个地位较高坐在重要位置的乡绅在与王逸轩交谈之时,时不时将目光转移向二柱,那眼神仿佛看见螳臂挡车,可笑又可悲。
这几个大人物本就极为招眼,荷花村的人有谁这么亲近的和他们接触过?他们的频频转头目视,也惹得其他人有些好奇的投视过来。
有知情的人开始卖弄,一阵窃窃私语过后,有人嗤笑一声,摇摇头不再注视二柱。
尚有几个人在谈论着,隐约听见不过是笑他王二柱不识好歹敢与天上下凡的文曲公作对。
“二柱哥,你真去阿爷那儿说过大柱哥的坏话啊?”妹妹王秋花抱着碗,边扒饭边问道。
二柱正啃着好不容易抢来的鸡腿,也不想提及此事,便只摇了摇头没有回答妹妹的问题。
秋花斜眼嘲笑,鄙夷道:“别装了,这话是大柱哥亲口说的,你还说慌,真不要脸。”
她嚼着饭菜张嘴说话,几粒米喷了出来。
“跟你有什么关系?一边儿去。”
二柱对这个妹妹同样喜欢不起来。
秋花撇撇嘴,不开心的回桌拿了碗筷夹了肉和几个女孩子站在桌旁吃。她对于这个平日里略显阴沉的哥哥仍有些惧怕。
二柱松了口气,本以为就这样了。哪知秋花嘴快,与一众玩伴说道:“我哥他不承认,他说他就没有说过大柱哥的坏话。”
“咦——真不要脸!!”几个跟着大人来蹭饭的小孩子齐齐嘘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