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燕复攻下余暨城的第二日天不亮,陈子云就率领大军回到了剑阁县。
至于留守的将领和兵力,则是由王远率领两个先锋营坐镇。
基于剑阁县离天雄关很近,一旦两边有变,都可快速支援,所以陈子云干脆就把白袍军的大本营安在这里。
马昌明和那千余降卒全被带出了关,他们基本都是益州人,甚至很多人的家乡就在潼郡。如果白袍军能快速的拿下潼郡,那他们也就没了后顾之忧,所以在军官带头的情况下,这些降卒至少表面上并不怎么抗拒。
在陈子云带着五千余人的主力,回到剑阁县不久后,白袍军的征兵行动随即轰轰烈烈地开始了。
不过这一次,陈子云可不能再像先前那样了,虽说抢了百姓的粮食,再以饥饿手段去征兵无疑效率会很高。但白袍军如今已不再是流寇军队,把益州当成自家地盘来看待的陈子云,自然不会行此恶劣手段。
经过和众高层一番短暂的商讨,陈子云决定以三丁抽一的办法进行征兵。
具体是每一户百姓家中,若是有三个十三岁以上、三十岁以下的男丁,就必须出一个。考虑到现在正是农忙之时,只有一个或者两个男丁的,可以从军也可以不从军,但不从军须得出五百钱的免征税。
有剑阁县的户籍册在手,周边和城内的七千余户百姓可谓是无所遁形,陈子云也不担心他们隐瞒,但凡有敢破坏规矩的,一律从重处罚。
当然,只要应征从军者,就会一次性给予高额的安家费,训练合格成为正式的士兵后,每月还会有固定饷银,并且,若是不幸阵亡了的,还有一笔不菲的抚恤金。
随着征兵的事情迅速敲定,白袍军以官府的形式,在全城各处、周边的村镇都张贴了告示,在不到半日的时间,就在百姓中传开。
“只要从军就立刻发十两银子?每月还有饷银拿?”
面对白袍军铺天盖地的宣传,剑阁县的百姓们纷纷陷入了欣喜和将信将疑之中。
虽说益州这边相对来说,比较少衣不遮体、食不果腹的百姓。但比较少不代表没有,况且这个基数只是相对而言。无论是哪个时代,都会存在大量的穷人,在这种封建时代就更不用说了。
再加上土地大部分集中在富商大户手中,百姓们的生活条件,很多都是只能维持在温饱线附近。
做牛做马吃上顿饱饭或许不是很难,但想要赚取更多的银两贴补家用,无疑是千难万难。
十两白银,就是一万钱!
想想吧,一斗食盐不过五十文而已,十两白银已经足以让很多人动心了。尤其是那些家中有五六个男丁的,完全可以出两到三人从军,只留一两个照顾家人即可。
白袍军宣贴的通告讲得清清楚楚,只要从军,安家费不仅一手交人一手交银,并且管吃管住。
不过有一点,要是偷奸耍滑贪领安家费者,那全家都得受到牵连,然这一点在这些老实巴交的百姓面前,反而无关痛痒。
孙家大娘挤过人群,看过了白袍军张贴的告示后,就急匆匆地返回了家中把自己关起来,大儿子问她也不吭声。
孙大娘的老伴在数年前撒手去了,她一个人含辛茹苦地把四儿一女拉扯大,如今几个娃儿都大了,她肩上的担子也就轻了许多。
不过如今孙家老二看上了隔壁家的女娃,且两人情投意合,却苦无钱财迎娶对方。孙大娘最近正为这事犯愁呢,总不能两手空空将人家的黄花闺女迎进门吧?
再者说了,她是一百个愿意,可对方的父母却不干啊。
虽说孙大娘的死鬼老伴给她留下了几亩薄田,但也给她留下了一个疾病缠身的老父,且最近老大媳妇又添了个嗷嗷待哺的娃儿,一家老少足有九口人。这日子就算掰着手指头过,那也是紧巴巴的,哪有什么余钱给老二娶媳妇啊。
何况,其余两个儿子的、和小女儿的嫁妆都还没个着落呢!
十两银子,足以在贴补孙家的开销之余、又能摊出一部分给老二娶媳妇用了。
而且,白袍军说了,不仅管吃饱饭,连衣服都管了,最重要的是,以后每月还有固定的饷银,这比替人辛苦卖力气划算多了。
若是自家出一人从军,所有的窘境都能迎刃而解。
不仅仅是孙大娘,几兄弟从外面回来后,也是一声不吭。
他们现在无非就是信不过白袍军,因为从对方张贴的告示可以得知,这是一伙贼军,并不是官军。就算对方很守纪律,对百姓秋毫无犯,但官府
可不管这些。万一自己刚应征从军,官府再杀回来,受害的还不是自己这些平民百姓?
最关键的是,从军就得上战场打仗,那可是要死人的!
基于这两个因素,一家子人都陷入了沉默和迟疑当中。
“娘!俺去!”
隔着门板朝屋内的孙大娘喊了一声后,孙家才十四岁的老四一咬牙一跺脚,做出了参军的决定。
看着三位大哥,孙家老四眼圈湿红道:“大哥、二哥、三哥,替俺照顾好娘!若是小弟通过了训练,白袍军就会每个月给俺们家发三两银子,就算上战场丢了命,也会按战功发抚恤银,值了!”
“老四,你这是什么话,要去也是大哥去!”孙家老大拉住了转身就要出院门的老四,继续道:
“大哥都二十好几了,种也留了,老四你还年轻,婆姨都还没讨,留在家中好好照顾二老,大哥去!”
“我去吧!”
“大哥四弟别争了,我去!”
一直沉默的老二老三几乎同时开了口。去当兵就要打仗,打仗就要死人,老大是家里的顶梁柱,老四年纪还小,他们两个必须得站出来。
“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去当什么兵!”
孙老太爷听到了几个小辈的争吵,拄着拐颤颤巍巍的从房里走了出来,颤抖着将木拐放到墙根、扶着墙慢慢地坐到门墩上后,上气不接下气的道:“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谁都不许去!”
孙老太爷上年纪了,舍不几个孙子,坐在门墩上唠唠叨叨的说个不停,重重复复就那几句话。
总之就是眼下日子虽然过得紧巴,但也不是过不下去了,只要挨过了这几年,几个孙儿都讨了媳妇、小姑娘也长大嫁出去了,日子总归会好起来,去参加劳什子白袍军,万一打仗丢了命怎么办?
然而,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腿脚不便需要人服侍,且还得经常抓药治病的孙老大爷哪里知道,自家连老二娶媳妇的钱都拿不出来了,更甭说老三老四和小姑娘的嫁妆了。
“儿子是我生的,你以为我舍得啊!”
这时孙大娘终于从房里走出来了,闷声道:“人家贴了告示,像咱们家这样的,必须得出一人,要是隐瞒不去,那可是要抄家的!”
说到这里,孙大娘不由羡慕起了隔壁的老柳家,看着老二道:“老柳家只有一儿一女,倒是没这么麻烦,三个月交一次免征税就行,而且往后的赋税全都减免一半,总算那伙强人有点良心。”
就在几兄弟互相争论着要自己去的时候,斜对门的老沈家,忽然传来了一阵兴奋的喧闹声。
孙家人过去一问才知道,沈家老三去当了兵,不仅当场发下十两银子,而且还给了一张加盖了红印的文书,说是什么从军证明,只要有了这个,赋税再减一半,若是一家出两个以上参军的,不管啥税都不用交!
这下,孙家人动心了,尤其是沈家老三说了,从军证明只有第一天才发,过后可就没有了,孙老四顿时就坐不住了。
一番争论之后,对于孙老二说的,“我要风风光光的将她娶进门,娘若是不准,我就偷偷去。”孙大娘也拗他不过,只得带上老二和吵嚷着要从军的老四,来到了城内指定的报名处。
出现在他们娘仨眼中的是,整整一百名列出整齐的队形、披着清一色的白色军袍、腰间佩戴着样式统一战剑的士兵,威风凛凛的站在一旁。
看那架势,完全不像什么贼人,甚至比潼郡的官军还要威风,让走过去的孙家娘仨不由心生畏惧。不过,老二和老四这两个年轻小伙在畏惧之余,也生出了羡慕和向往,想象着某一天自己也能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摆出的几个大桌案后面,排起了长长的队伍,估计得有数百人,而且白袍军也言而有信,只要报名的人符合条件、报上住址、按下指印和经过户籍册比对后,当场就发十两银子。
看着白花花的银子,就连城内那些地痞无赖,都忍不住想是不是要来报个名、领了钱就溜走了。
正在排队的孙老四,偷偷看了旁边的士兵一眼,对方整齐肃穆的阵列,给了他不小的信心。
今早他就打听过白袍军的来历,听说是从江州那边过来的,连皇帝派出的禁卫军都没能奈何得了,更兼夺下了天雄关。
毕竟只是道听途说,孙老四当时也没当真,但现在亲眼看到了,他觉得,这样的军队,总不至于轻易被剿灭吧?
“俺要从军!”
“我也是!”
很快轮到了孙家两兄弟,他们再没了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