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陈子云为什么面带笑意。
很简单,如果这近千士名卒果断的退回豫章,他反而会很头疼。
因为豫章每多一支兵力,义军日后进攻那里的难度都会大增。
可现在,这支前军直接退往已经处于包围中的鄱阳城,无疑是去跳火坑。
虽然多了他们的存在,鄱阳城的城防会坚固很多,但现在整个江州境内,都已经没有、能直接威胁义军生死存亡的力量。
在豫州战事没结束以前,也不用担心魏国能抽调大军,阻止义军快速的膨胀。
义军有足够的时间,配合鸿帮的内应一点一点将鄱阳吃下。
陈子云挥手招来了附近的亲卫,下达了几道命令。
很快,一支马队从山谷出口处的小道,小心翼翼的下来,随即策马往鄱阳方向离去,将葫芦峪大胜、江州军近千名士卒正往鄱阳前进的消息,带给王傀和王远。
由于江州军的绝大多数骑兵,都已经陷在了葫芦峪,义军的马队丝毫不用担心被拦截,肯定能把江州军这支前军,甩到背后吃灰尘。
虽然不指望鄱阳那边留守的力量,能挡住他们,但总归要让王傀等人有所准备。
交代了这件事,陈子云看着远处退走那支队伍的背影,很快又想到了一个利用他们做文章的办法。
随着陈子云的吩咐传开,埋伏在山谷上的义军齐声大喊了起来:
“山谷外的人逃跑了!”
“你们已经被同袍抛弃,速速跪地受降!”
“不想被烧死的,就赶紧投降!”
实话说,随着葫芦峪谷内的山火,彻底蔓延开来,就算这些士卒此刻投降,陈子云也无法拯救他们。
毕竟在没掌握绝对优势前,他不可能随便停止攻击,搬开封住山谷的巨石,放对方出来。
甚至,在义军与鸿帮喊话的同时,双方的弓箭手依然没有终止射击。
看到哪个地方有江州军的士卒、抱团集结起来的迹象,就会立即几轮箭雨射过去,将他们重新打散。
尽管只是空头的喊话,但这样的举动,还是进一步的打击了、这支大军早就被摧毁军心和士气。
就算他们内心很明白,那些幸运的同袍,不太可能突破谷口这道、犹如天堑的封锁,但心里起码还有一分希望。
可现在,就连这最后的期许也随之破灭,山谷内残存的士卒们、不由纷纷破口大骂了起来。
痛骂着那些幸运的同袍、见死不救。
痛骂着为什么在谷外的、不是他们。
葫芦峪的山火,足足燃烧了一日一夜!
最鼎盛的时候,那冲天之火以及滚滚黑烟,在十几里外都能看得到。
一直到山谷内的植被、被焚烧了大半,山火才开始逐渐熄灭。
透过烟雾稀薄的地方,往山谷下方看去,只见焦黑的地面上,遍地都是烧剩的草木灰,以及士卒尸骸。
这个曾经荒芜的山谷,此刻仿佛变成了人间地狱。
就算意志坚定的义军,看多了这种场景,恐怕也得做噩梦。
那些被烧得只剩骨骸的还算好。
最渗人的是,一些烤成了干尸、或者焚烧了半截的尸体,模样才是最吓人的。
加上那令人作呕、带着烧焦味的人肉气息,很多义军和鸿帮的士兵,连胆汁都呕出来了,一整日都咽不下饭。
死亡,对于世间万物都代表着终结、毁灭,无论是人还是飞禽走兽,对于死亡的恐惧是无法避免的。
不管是谁在面临死亡时,大多都会激发出对生存的渴望、而做出强烈的反应,不想变成一堆腐烂的尸体。
而且眼下面对着这一幕、堪比人间炼狱的景象,江州军被困住的这些、连逃生都做不到的士卒,可想而知他们内心的恐惧。
山谷之上的人尚且如此,被困在谷中的官军到底有多凄惨,就不言而喻了。
一日时间,饥饿并不算最严重的问题。
真正的致命威胁是、那火焰和滚滚浓烟带来的窒息、高温以及脱水。
哪怕是最保守的估计,在过去一日一夜间,江州军死掉的士卒,也超过了两千人。
其中真正被义军的弓箭手、抛石机杀伤的,甚至不会超过三成。
“之前读兵书的时候,看到上面写着‘火攻、有伤天和’。
当时没曾亲眼见过这种景象,总觉得有些言过其实。
今日亲眼目睹,才知道书中所言非虚…”
这是郭子兴在看了山谷内的惨状后,讲诉唯一的感想。
陈子云也亦有同感。
前世的时候,大量史书记载着各种火攻的战事,甚至不乏有几十万的规模。
可若非身临其境,了解的再详细,永远都不会知道,这种战事的惨烈。
虽然陈子云一直认为,“天和”这种东西是子虚乌有的。
但自己再世为人这种事都发生了,他觉得,如非必要,自己往后还是少用这种计谋的好。
“停止攻击,开谷吧。”
受到这种念头的影响,陈子云提前下达了结束战斗的命令。
若是按照原本的计划,他是想再等上一两日的,这样可以确保谷内江州军士卒,没有丝毫抵抗的能力。
但一来是刚才恐伤天和的想法;
二来是气候炎热,再加上余火未熄,谷内的温度很高,尸体的腐烂速度极快,再拖下去的话,只怕要引发瘟疫。
还有一个重要因素就是,谷内幸存的士卒,正在杀马饮血。
上好的战马就这么被杀了,实在太过可惜。
于是,山谷内江州军残存的士卒们,幸运的得到了一个,提前投降的机会。
两架抛石机、三架床弩,重新对准了山谷出口处,确保可以随时进行快速打击。
至此,义军与鸿帮双方对江州军的各种攻击,彻底停止了。
义军的先锋营、鸿帮的核心帮众,开始列队在出口外面严阵以待,其中还包括近三百名弓箭手。
在军阵之前,还布置有两排严密的拒马,可谓是防范到了极致。
江州军任何幸存的士卒,只要有不轨的企图,都会被当即击杀。
在这种情况下,别说他们已经彻底崩溃,就算还能奇迹的组织起,一支两千人的队伍,也绝不可能杀出山谷。
一块块的巨石和滚木被义军、鸿帮士兵吃力的搬开,露出了一条可供出入的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