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大致了解了情况后,都奇怪的看向岑真。
一个举人,叫一个同年龄段的没有功名在身的人老师。
岑真的做法让这群人很不理解。
这群学子中,有品行端正者,有钦佩陈宁才学者,但是也有对陈宁不屑者。
更有甚者,从心底里面讨厌陈宁,他们之所以有这种心理,归根结底还是因为陈宁那沧州城第一才子的名头。
他们已经考取了功名,在学问上那自然是沧州里面拔了尖的,可这陈宁身无功名,却偏偏占了这沧州第一的名头。
心胸豁达者也就罢了,这心胸狭隘者,还真就咽不下这个口气。
这样的人不多,但也不少。
人群中有人便是这般心理,也不上前,就在人群中问道,“不知道这位兄台怎么称呼,你一届举人竟然称呼他一介白衣为师?啧啧。”
言语中对岑真很是看不起。
这人群中有人开了头,声音便多了起来。
“陈公子诗词的确不错,只是这学问还不知如何,有人愿意低人一头咱们不管,但是身为同届举人,这不是让我们这些同届同榜的人都失了颜面吗。”
起初这些声音还是针对岑真,后来有人见陈宁和岑真也没有反应,越说越痛快,索性将陈宁也带了进来。
“陈公子莫非以为有些诗才便能够教导我朝举人了?”
“陈公子,听我一句劝,你是有些才华,但是千万不要自视甚高,还是好好考个功名再说,至于这教导学生,咱们还年少,哪里有什么经验?”
“只不过会写些诗,怕是都不知道什么是经义,什么是策论,竟然就好意思这么受着。”
岑真心头恼火,如果不是陈宁示意他不要说话,他早就忍不住反驳了。
陈宁倒是没什么反应,就这么听着这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
人这种动物,他就很奇怪。
当你拼命攻击,而对方不为所动,甚至一点反应都没有的时候,你不会有胜利的喜悦,反而感觉一点意思都没有。
渐渐地,周围的声音慢慢消失,一时间安静了下来。
陈宁对着孟适之笑了笑,说道,“孟兄,这园子甚好,我和岑真去逛逛,再会。”
他开口完全没有提刚刚的事情,甚至连解释都没有解释,脸上的表情与最开始和孟适之谈话时候的表情没有任何分别。
孟适之一愣,心中突然之间竟有些佩服陈宁。
他是怎么做到的?
那么多人对他的冷嘲热讽他听不见吗?
难道他这幅完全不在乎的样子是装的?
不,这种云淡风轻的样子是无法伪装出来的,他的表现就如同这些人不存在一样。
也不对,不单单是刚刚说话的那些人的,甚至是我,说出来的话他都完全不在乎。
想到这,孟适之刚刚那一丝对陈宁的敬佩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愤怒。
他的愤怒源自于陈宁的忽视。
他想明白了,陈宁之所以能够做到如此云淡风轻,不是他的胸怀有多么宽阔,而是他们这群人压根就没被陈宁看在眼中。
凭什么?
你一介白丁凭什么能够忽视我这州试解元?
他心头愤怒,却拿陈宁没什么办法,不过当他看到岑真脸上那恼火的表情后,他笑了。
你不在乎,你身边的人在乎。
陈宁带着岑真转身就要离开,孟适之忽然开口对岑真说道,“这位兄台,我吴国人个个尊师,却从未出现有你这般自甘堕落,将老师二字如玩笑般称呼的人,这样是对那些真正为人师者的不尊重,让天下名儒作何感想!”
孟适之这话说的很重。
吴国文人尊师重道,岑真更是如此,不然也不会因为陈宁教导他喜爱的画技便执拗的称呼陈宁为师。
他一开口,岑真再也忍不住,回头问道,“难道老师便一定是年长者吗?”
孟适之看向回头的岑真和陈宁,他笑了,说道,“自古以来,哪一个为师者不是德高望重之人?我吴国可曾有过少者为师?”
孟适之说完,岑真想要反驳,却说不出话。
确实,吴国历史上,别说少年了,便是中年者为师的都少。
陈宁上前一步伸出一只手按在岑真的肩膀上,对孟适之说道,“为什么老师一定是年长者?”
孟适之哂笑道,“这还用问为什么?自然是因为年长者经历的多,懂得多,学的多,参悟的多,事事多故事事通透,才高,德高,方能教书育人。”
陈宁又上前一步,接着问道,“那年少者如果比年长者懂得多,学的多,参悟的多,又便如何?仍不可为师?”
孟适之一愣,“这…这不可能。年轻人左右行不过一州之地,看不过一车之书,如何能够足够。”
陈宁继续踏前一步,来到孟适之面前,对他问道,“包子铺家的娃娃十岁便会做包子,卖糖人家的娃娃十岁便会捏糖人,天桥下卖唱的娃娃十岁便会唱戏词。
如有当世名儒想学做包子,捏糖人,唱戏词,这些娃娃就能教,这些娃娃可不可以当这名儒的老师?”
陈宁盯着孟适之的眼睛问出这段话,立时将孟适之问的哑口无言。
还没等他想好如何反驳,陈宁接着说道,“什么是老师?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惑也。”
陈宁指向岑真,“就因为我和他的年龄差不多,我身份地位比他低,你们便因为他叫我一声老师认为他应该感到羞耻?
恰恰相反,感到羞耻的应该是你们。
没有人生而知之,也没有人应知尽知,这世上学问做的最好的人,他想要学做包子,包子铺的娃娃教了他,他也应该叫这娃娃一声老师。
所以,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
是故无贵无贱,无长无少,道之所存,师之所存。”
陈宁这一番话说得孟适之和在场的众人哑口无言。
人群中一声洪亮的声音响起,“好,好一个无贵无贱,无长无少,道之所存,师之所存。”
人群分开。
“冯大人。”
“冯大人。”
一众学子拱手向冯致远问好。
冯致远带头走了进来,看向陈宁点了点头。
他身边跟着两个人。
其中一个看起来非常干练的中年人也在对着陈宁点头微笑,口中还在念叨着“好,好。”
冯致远来到陈宁近前,对他满意的点点头,说道,“这位是户部侍郎李芳,李大人。”
又对李芳介绍道,“陈宁。”
陈宁拱手道,“李大人好。”
李芳看向他笑道,“好,冯大人没少在我面前夸你,刚刚听了你那一番话,冯大人确实是没夸错啊。”
冯致远又指向他身边另外一位年轻人,“这位是颍州解元,李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