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地上十几辆用草席盖着的空镖车将一片场地围起来,为首的一辆车上斜插着一面酱色镶金边的镖旗,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使人几乎分辨不出用金线绣在上面的是老虎,还是狮子。
几十个穿着羊皮袄的大汉,坐在里面,以镖车稍挡风寒。有的喝了几杯酒,就故意敞开衣襟,表示他们不怕冷。
铁传甲赶着马车到来时,他们也并未太过戒备,只是有一人简单报了一下名号,“金狮镖局办事,闲人勿扰。”随即敷衍般警告几句,就挥手放任他们离开。
铁传甲在不远处停下马车,道:“天眼见就黑了,不能再赶路了,少爷,今天的话委屈你在野外凑合一宿了。”
李寻欢道:“金狮镖局的镖。”
铁传甲道:“看起来刚从口外回来。”
李寻欢道:“哦?押镖的是谁?”
铁传甲道:“就是那‘急风剑’诸葛雷。”
大汉的更中间,还有一片空地,里面只有一张桌子,三个人,无视了嘈杂声音和迎头落下的雪花,互相之间更不多言,只是一杯一杯的喝着酒。
有时雪花落到杯子里,还未融化,就被人连酒一块饮入腹中。
酒一杯接着一杯,酒喝多了,沉默的人话也多了。
坐在主位的,是一个紫红脸的胖子,他就是急风剑诸葛雷。
诸葛雷此时豪气如云,大声地笑着:“哈哈,天为檐,地为席,风雪为舞,咱们兄弟在此喝酒吃肉,弟兄们你们说,人生还有如此豪迈之时吗?”
他这话引得众人齐齐叫好,声震寰野,引得阿飞侧目。
方不言感觉这场景有点眼熟,也没太过在意,道:“话听着很豪迈,只是说话的人,看起来真不怎么样。”他对阿飞道:“羡慕吗?”
阿飞实在的点点头,方不言道:“别看他们现在笑的欢,一会儿就有人为他们拉清单,混江湖,别管多大的名头,要低调,低调为王懂吗?”
看着阿飞迷惑的摇摇头,方不言道:“不懂就好好琢磨去。”
阿飞武功固然高妙,但是人生阅历实在单纯的如一张白纸,方不言在都市中虽然只是普通人,胜在耳濡目染,是以方不言不时就向阿飞灌输一些腹黑意识,两人一个敢说,一个敢听,一个半斤,一个外行,倒是相得益彰。
李寻欢除了喝酒,雕刻,一路上就是笑吟吟的听着方不言给阿飞上课,此时他开口道:“诸葛雷确实狂妄,居然还能活到现在,也算是不容易。”
在外面,诸葛雷不知道李寻欢几人对他的评价,此刻仍在自吹自擂。
“老二还记得那天咱们在太行山下遇见‘太行四虎’的事么?”
另一人笑道:“俺怎么不记得?那天‘太行四虎’竟敢来动大哥保的那批红货,四个人耀武扬威,还说什么‘只要你诸葛雷在地上爬一圈,咱们兄弟立刻放你过山,否则咱们非但要留下你的红货,还要留下你的脑袋。”
第三人也大笑道:“谁知他们的刀还未砍下,大哥的剑已刺穿了他们的喉咙。”
第二人道:“不是俺赵老二吹牛,若论掌力之雄厚,自然得数咱们的总镖头‘金狮掌’,但若论剑法之快,当今天下只怕再也没有人比得上咱们大哥了!”
诸葛雷举杯大笑,但是他的笑声忽然停顿了,他只见雪地里突然飘来了两个人。两条人影,像是雪片般被风吹了进来。
这两人身上都披着鲜红的披风,头上戴着宽边的雪笠,两人几乎长得同样形状,同样高矮。
大家虽然看不到他们的面目,但见到他们这身出众的轻功,夺目的打扮,已不觉瞧得眼睛发直了。
方不言的眼睛也有些发直。他不久前还想着维护剧情的走向,哪知一记响亮的耳光说来就来,完全不带一点征兆。
“乱了,全乱了。”
方不言待在马车上,隔着窗帘呆滞的看着外面的一切。
只见这两人已缓缓摘下雪笠,露出了两张枯黄瘦削而又丑陋的脸,看来就像是两个黄蜡的人头。
他们的耳朵都很小,鼻子却很大,几乎占据了一张脸的三分之一,将眼睛都挤到耳朵旁边去了。
但他们的目光却很毒恶而锐利,就像是响尾蛇的眼睛。
然后,他们又开始将披风脱了下来,露出了里面一身漆黑的紧身衣服,原来他们的身子也像是毒蛇,细长,坚跏,随时随地都在蠕动着,而且还粘而潮湿,叫人看了既不免害怕,又觉得恶心。
这两人长得几乎完全一模一样,只不过左面的人脸色苍白,右面的人脸色却黑如锅底。他们的动作都十分缓慢,缓缓脱下了披风,缓缓走过柜台,然后,两人一齐缓缓走到诸葛雷面前。
“碧血双蛇?”
李寻欢脸色有些凝重,不过并非是感受到威胁时的凝重,更像是遇到什么恶心的物事一样皱起了眉头。
碧血双蛇,近年来崛起于黄河道上的黑道人物,心狠手辣,手上人命无数。
可是他听到的还是不多,因为真正知道“碧血双蛇”做过什么事的人,十人中倒有九人的脑袋已搬了家。
“卧槽。”方不言忍不住开口一句国骂,他方才还道诸葛雷这个名字怎么这么熟悉,后来见到碧血双蛇,他才知道原来剧情早就乱了,这本来发生在小镇酒馆的剧情,直接换了时间,换了地点,却仍在他眼前上映了。
“你怎么了?”
阿飞发觉了方不言的异常,关切的问道。他很喜欢这个一路上给他讲故事的同龄人,通过方不言的故事,阿飞才感觉到世界竟然如此的精彩。
“没,没什么。”方不言本来纠结于剧情的走向,此时猛然想通了,他的到来就是为了改变所谓的剧情,不然穿越一场又有何意义。
至于刻意的追求剧情只能使自己丧失主动,难道依照着所谓的剧情,他就能成为天下第一吗?
想通的方不言眨眨眼睛,恢复了往日里的灵动,这也让一旁暗暗观察他的李寻欢放下心来,尽管他不知道方不言刚刚经历了什么,但是看他已经从里面走了出来,李寻欢也就舒了口气。
方不言心中还是有些不爽,毕竟被打脸的滋味太过难受,不管归结于天意如此还是造化弄人又太过抽象,找不到罪魁祸首的方不言只能将怨气发到碧血双蛇身上。
他便对阿飞道:“你知道吗,一个人要想在江湖上成名,除了过硬的武功身手,还有一样东西必不可少,甚至要慎之重之。”
阿飞配合地问道:“是什么?”
方不言道:“自然是一个名号了,好的名号,可以名传千古,比如小李飞刀,例无虚发。但若是取得差了,未免要贻笑大方了。常言道有叫错了的名字,没有起错的名号,就比碧血双蛇,啧啧,鼻血双蛇啊,那岂不是次次都要被人打出鼻血吗?”
“呵。”阿飞没有忍住,首次展露笑颜,笑起来就像个腼腆的大孩子,方不言忍不住想要摸摸他的脑袋,被阿飞警醒的避过。
他这话声音并不大,可是被方不言以内力加持,透过风雪丝毫无阻的传入两方人的耳朵。碧血双蛇本来威逼诸葛雷交出宝物和他的脑袋,闻言白蛇转过脑袋盯着马车,阴测测道:“什么人鬼鬼祟祟不敢见人。”
他的声音尖锐、急促,而且还在不停地颤抖着。
方不言听着有些恶心,不想和他说话,诸葛雷此时瞅准时机,不知从哪里拿出一个包袱,扔到马车之上。然后纵身退入人群之中,道:“两位,现在宝物已经不在我这里了,请自便。”
黑蛇道:“宝物不在你那了,可是你的脑袋还在。”
诸葛雷脸色顿时黑的和黑蛇一般了。
白蛇则冲着马车道:“里面的朋友,这包袱既然是人家情愿送给你的,咱们也讲个你情我愿,只要有人的剑法比我兄弟更快,我兄弟也情愿将这包袱奉上。”
方不言道:“你的剑可真可怜,本来是好好的剑,却被你用来耍杂耍了。”白蛇刚想发作,却见包袱从马车里扔了出来。
“什么宝不宝物,也要有命要才行。”
白蛇道:“看来朋友也有自知之明,看来我可以考虑给你一个全尸。”
方不言接着道:“看来你理解错了,我的意思是怕你没命拿。”
白蛇冷笑道:“朋友还是出来吧,莫要逞口舌之利,不然一会儿我就要先把你的舌头拽出来。”
方不言下了马车,打量了白蛇一眼,差点没吐了,皱着眉道:“怪不得,只有你这么丑的人,声音也才会这么恶心。”
黑蛇也走了过来,笑道:“白蛇,他在骂你丑呢。”
方不言道:“我不光是骂他,还有骂你,你和他一样丑。”
说完,不等双蛇发作,方不言两只手朝着他们拍去,漫不经心,就像随意的拍两只臭虫一样。
白蛇和黑蛇脸庞扭曲,白蛇的脸黑的像锅底,黑蛇的脸却变得惨白。
“你这是找死。”
白蛇和黑蛇抽出了他们的剑,漆黑细长,就像蛇的两颗毒牙,朝方不言噬咬而去。
方不言叫了一声“好。”然后转身就跑。
双蛇一愣,似乎没有想到会有人在与他们交战时逃跑。然后才仗剑追了上去,他们眼中绽放着碧绿的光芒,真的如同一条蛇。
趁着他们一愣,方不言已经跑到一颗小树旁边,说是小树,其实也有碗口粗细,此时被方不言一把抱住,直接从土地中连根拔出,然后双手怀抱,横着朝双蛇扫去。
“唰!”
黑蛇白蛇两人去的疾,退的更快,他们的身上衣物已经成了条条缕缕,脸上也被树枝划得满脸血痕。
方不言将小树扛在肩上,笑道:“再来吗?”
此时在场之人已是寂静无声,纷纷被方不言展现出的神力镇住。
其实掌断碗口粗的树木不算什么,任是一个内力有成高手都可做到,难就难在如同方不言一般将这棵树连根拔起,要知道此地苦寒,土地贫瘠,碗口粗的树可能也要十几年才能长成,如此时间内树根已是密布深长,盘根错节之下没有千钧神力决计不能如同方不言一般轻飘飘将树木拔出。
双蛇惊诧片刻,随即攻势又起,此次剑走轻灵,常人眼中只是一花,双蛇双剑已然将方不言手中树木斩成三截,而后剑锋一转,两柄软剑,一道挺得笔直,大气磅礴,另一道蜿蜒如蛇,刁钻诡毒,同时刺向方不言周身要害。
碧血双蛇眼中已经发出嗜血的光芒,他们这一招合击的剑法,不知道战胜了多少强大的敌人,所以他们不认为这个力气大的出奇的少年能从这一招上逃的生机。
哪知方不言面对这一招,不闪不避,等到双蛇近身,才突然大喝一声,宛若平地起惊雷,随着他大喝出声,双臂绷直,竟对剑锋不管不顾,双臂如两只大锤,重重锤在双蛇胸膛。而剑锋及体,浑然不似斩在人体血肉之躯之上,只发出两声铮铮之声,便随着它们的主人倒飞而去。
再看双蛇,受此重锤,胸骨粉碎,五脏俱裂,身在半空血却止不住喷出,待到落地早已活不成了。
一旁铁穿甲豁然起身,骇然道:“铁布衫大成么,这才几天,难道世间真有生而知之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