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月王朝,王都内。
就在数息之前,聂小倩身上散发的人煞之气断绝。
紧接着便是苍穹之上那犹如天河倾泄般的天煞之气也蓦然消失。
玄武本能的一阵嘶吼,硕大的双瞳注视着眼前巨大的金佛,眼中凶光大盛。
下一刻,玄武浑身煞气涌动,张开大嘴。
嘴里聚集出一个深黑色球体,森然魔威骤然压在众人身上,令人动弹不得。
“宁郎!快逃啊!”聂小倩惊呼一声,满目皆是担忧之色,想要奔向宁采臣,可却打不破封锁自己的阵法屏障。
宁采臣神色淡然,无悲无喜,跌坐在地,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口诵真言道:
“般若波罗蜜,世尊慈悲,无天于上,无地于下,天上地下,唯吾独尊。
舍一切如我如性如觉如慧,映照我佛八部护法,大圣妙音监斋紧那罗王菩萨。
度一切苦厄。”
话音一落,宁采臣气息骤然消散,整个人垂下头颅。
金光灿灿的魂魄离体,涌入召唤而出的金佛之中。
金佛的脸色变得更加凄苦,顿时金光大盛。
与此同时,舍力地府中极乐净土与无间地狱上方横亘的佛陀法身蓦然消失不见。
轰隆隆
现实中,硕大的漆黑色圆球狠狠的撞在了金佛之上。
刹那间,漆黑色的圆球爆发开来,仿若清水中滴入一滴浓墨一般,黑暗扩散开来。
整个王都都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哪怕是众人的神识都看不见任何东西。
唯一能看见的便是虚无黑暗中玄武那血红色的双瞳。
磅礴的威能扫荡开来,一切建筑、阵法、地脉均被摧毁殆尽。
真真切切的犁地三十丈,横扫数万里。
七夜在一众魔将的拼死护卫下保住了性命,但魔将们却被余威扫过,化为尘埃。
无数生灵,山川草木皆泯灭一空。
王城数百里外,在此等候的燕赤霞和红叶刚刚才扛过莫大的吞噬力。
现如今却被这磅礴余威扫成白骨,只余魂魄在冥冥保佑下,被地府牵引。
方圆数万里皆化作一片深渊绝蜮。
惊天霹雳在九煞绝地上空闪烁,似是天地在哀鸣,又似上苍想要凭借雷电将这片绝蜮打破,拯救苍生。
“宁郎!你在哪。”
黑暗中,依稀能听见聂小倩的悲呼声。
困住聂小倩的阵法已经被玄武释放的黑球余威所销毁。
聂小倩在黑暗中胡乱飘荡,想要寻找到宁采臣所在。
可这片绝蜮屏蔽了一切感知,无有上下左右之分,就连时间流逝都感知不到,聂小倩仿若懵懂孤魂一般在黑暗中游荡。
聂小倩不知游荡了多久,似刹那似永恒,绝望渐渐蔓延至心头。
忽然。
“阿弥陀佛。”
随着一声佛号响起,绝蜮中亮起柔和的白光,好似利剑一般撕裂黑暗,让天地重归光明。
只见巨大的深坑中,一袭白衣的宁采臣,长发尽皆脱落,赤足踩在漆黑色的地面,面含笑意双手合十,一步一步朝着聂小倩方向走来。
每踏出一步,漆黑色的地面上便会留下金灿灿的脚印。
脚印上好似附着莫大生机,青草鲜花从脚印中长出,为这片单调的天地涂上希望的颜色。
“稽首三界尊,皈依十方佛。
吾今发宏愿,持诵金刚经。
上报四重恩,下济三途苦。
若有见闻者,悉发菩提心。
尽此一报身,同生极乐国。”
佛音好似晨钟暮鼓般从生灵心头响起,充斥天地的白光似是有了灵性一般将漆黑色的玄武包裹,并渗透进玄武的躯体。
随着白光的侵入,玄武周身煞气被一点点压制进体内,血红色的双瞳也不复刚才的暴虐。
须臾之间,玄武法身重新变回了瞎眼算师。
此时的瞎眼算师状若疯癫,眼中不复清明之色,好像正在做着剧烈的挣扎。
只不过在白光的压制下,整个人又动弹不得。
聂小倩怔怔的看着仿若脱胎换骨般的宁采臣,一行清泪不由倏然而下,用尽全身魂力,朝着宁采臣飞去。
“宁郎!”
虚无的魂体好像实体一般投入宁采臣的怀中,一个劲的哭泣。
宁采臣微微低下头,看着怀中痛哭不已的聂小倩,想了想,伸出宽厚的大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
“他走了。”温和的声音传入聂小倩耳中。
聂小倩脑海中响起晴天霹雳,顿时止住哭泣,抬起头看着眼前那熟悉的脸庞。
“什...什么意思。”
宁采臣淡淡道:“我于善恶交汇之处,聆听众生喜怒哀乐,忽觉冥冥之中有人以身求助。
我也不知他求助的是不是我,只不过见危机已至,却无人应他。
静极思动之下,我便应了他。”
聂小倩脱离宁采臣的怀抱,蹭蹭蹭后退了几步,一脸不敢置信道:
“你是说他死了,那他的魂魄呢。”
宁采臣指了指天,又指了指地道:“还于天地,归于众生。”
“哈哈哈......”聂小倩好似崩溃了一般,一个踉跄,跌倒在地上,整个人狂笑不止。
笑那天地无情,笑那造化弄人,七世不可得一圆满。
“他还有一言让我告知于你。”
“他心中有你,他躲了七世,这一世轮到他舍弃一身功果,护你周全。”
“啊!”聂小倩哀嚎一声,魂体骤然涌现出无边煞气。
这股人煞之气,更胜七世之怨。
“阿弥陀佛。”宁采臣见聂小倩这番模样,不由双手合十轻诵佛号。
“苍天无眼!
郎啊我来了”
聂小倩的魂体表面燃起鲜红色的火焰。
魂体被此火燃烧后变得漆黑如墨,浩瀚的人煞之气涌入宁采臣身体。
宁采臣没有阻拦,毕竟煞气无法磨灭,若不纳入体内,也只会遗祸众生。
更何况这煞气本就因此身而起,理应由此身承受。
须臾之间,聂小倩的魂体便被灼烧殆尽,连飞灰都不剩,彻彻底底的魂飞魄散。
宁采臣接受了这股人煞之气后,眼眸微微一凝。
脸上的表情疯狂变化着,时而大怒,时而含笑,时而凄苦,时而淡然。
最后,宁采臣的表情定格,一根根头发生长起来,身上的白衣也仿若被墨汁沾染一般变成了黑衣。
弥漫四周的白光如同万川归海一般收入宁采臣体内,天地恢复清明之色。
数息后,只见宁采臣背负双手,披着一头长发,面色冷峻的目视前方,沉声道:
“众生皆苦,唯我能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