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赞的求援信自然很快就传到了在宁州的拓跋手中,原本拓跋赞被困的小城距离宁州也并不远。只是收到求援信的拓跋却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这一次与君无欢交锋,是拓跋一直以来的夙愿。虽然之前他们就交手过很多次,但是每一次拓跋都多多少少感觉到有些憋屈。似乎总是不能尽情地打上一场,无论胜败都让人感觉难以尽兴。曾经拓跋以为自己不会再有机会了,但是去年上京的一场剧变让局势再次发生了变化,他重新站到了战场了。
拓跋很珍惜这次机会,同样的他也明白如今的每一场战事都关系到了北晋未来的国运。
所以,他绝不能败给君无欢。
这一次的出征,不再有那些或多或少却总是存在着的人物事牵制着拓跋。拓跋罗成为了执掌整个北晋的摄政王,对于拓跋这个弟弟他始终都是全心全意地信任的。所以拓跋终于感受到了一次完全没有顾忌和牵制的领兵是什么样的感觉。
这些日子他也确实是尽到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将君无欢的兵马拦在了宁州边境处再也不得寸进。原本因为梁州失守而都有些动摇的军心也因为有了拓跋的坐镇渐渐重新稳定了下来。
但是现在……
拓跋看着手中刚刚收到的信函,他甚至有些怀疑这是不是君无欢想要动摇他军心而使出的什么手段。否则怎么这么巧,恰好在两军僵持的时候收到了这样一封求援信?
但是…如果不是的话,如果他见死不救,将会有数万貊族将士和近十万南军将士被天启人困死在城中。
如今这样的形势,不仅是貊族将士的生命宝贵,也着实不适合让南军再与朝廷离心了。
然而,有君无欢在前面挡着,拓跋是无论如何也无法从容脱身去营救拓跋赞的。
坐在拓跋下手的将领们都在望着主位上的沈王殿下,他们显然也对于齐王的求援感到十分为难。大帐里许久没有人开口说话,不知过了多久才有人低声道:“王爷,齐王殿下周围至少有二十万天启兵马。咱们就算派了援兵,只怕……”
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打断了,“难道就不救了么?别忘了齐王那边也还有十多万兵马,我们只要派出一部分兵力就足以为齐王殿下解围。若是就此放弃,让貊族男儿如何想我们这些人?”
之前说话的人闻言也是冷笑一声,“是啊,十几万兵马。十几万兵马被天启人二十万兵马困在一个偏僻小城之中。当年我貊族也不过几十万兵马,就能将天启百万大军打得落荒而逃。也不知道齐王那十几万兵马到底是干什么的。”
众人不由的一默,好一会儿才有人轻咳了一声道:“将军这话偏颇了,虽然齐王麾下有十来万兵马,但能战的貊族精兵只怕不过五万,那些南军…素来都没什么用。若是乱起来,恐怕只能帮倒忙。”
主位上的拓跋皱了皱眉,沉声道:“争执的废话就不用说了,各位说说咱们该怎么办吧。”
众人纷纷对视了一眼,说到底也就是救还是不救两个选择而已。
救,要怎么救?一旦他们分兵去救援,沧云军会不会立刻肾虚而入进攻宁州腹地?
若是不救,眼睁睁看着数万貊族精锐死于天启人之手,他们又该如何跟朝廷和貊族百姓交代?
“王爷。”一个中年将领起身拱手道,“以末将之见,救!而且,必须救!”
拓跋微微挑眉,“说说看。”
那将领道:“末将是个粗人,说不上来什么大道理。但是…如果我们眼睁睁看着齐王及麾下十多万将士丧命,那我们跟当年的天启人有什么差别?当年天启明明有百万大军,却将大好河山几乎拱手让给了我们。这些年我等总是鄙夷昭国公主驸马为苟全性命而投降,但是…须知当年百里轻鸿也是名扬天下的少年名将。也是他带着麾下兵马抵抗数倍于自己的兵马足足一个多月。如果当年天启人有人救了他,说不定今日百里驸马便是我貊族的一个大敌。”
看了众人一眼,那将领继续道:“最重要的是…我们总说天启人贪生怕死,背信弃义。但是现在,我们又在做什么?我们是真的救不了齐王和那些兵马么?”
自然不是,他们只是在盘算救与不救之间的厉害关系而已。
众人不由将目光投向了主位上的拓跋。谁都知道,虽然齐王几乎是摄政王和沈王殿下看着长大的,但是当初齐王可是毫不留情的倒戈相向投靠了先帝。如今摄政王当政,能留着齐王的命还封为了亲王就已经足够让人感念摄政王宽容了。这种时候,沈王殿下就算不想去救齐王,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拓跋扫了众人一眼,看向说话的将领沉声道:“说得好,确实不该见死不救。”
不少人心中不由暗暗松了口气,即便是各有私心,他们到底也都是北晋的将领。许多年长一些的更是跟着当年貊族崛起入关来的。绝对不会希望眼睁睁地看着数万自己的将士白白惨死。不赞同去救的也并非都是私心作祟,而是眼前的君无欢和沧云军真的不是好对付的角色。
但既然沈王殿下做了决定,他们自然也愿意遵从的。而沈王殿下不公报私仇的态度也同样让众人钦佩。
“谨遵王爷之命。”众人齐声道。
拓跋点点头道:“好,铁勒将军,这里先由你主持大局,本王带三万轻骑,前去支援齐王,”
坐在最前面的将领一怔,有些迟疑地道:“王爷,三万兵马是不是太少了?天启毕竟有二十万人马。”
拓跋摇摇头道:“够了,再多只怕会让沧云军占了便宜。况且,齐王麾下的人也不是摆设。”将领点了点头,拱手道:“是,王爷。”
拓跋扫了众人一眼,沉声道:“军中就拜托各位了,本王今夜出发,至于兵马就直接调南营的便是。不要让人发现中军大营有兵马异动。”
将领顿时了然,“王爷放心,我们会尽量拖住时间,不让沧云城主发现王爷不在军中的。”完全不发现是不可能,但是他们会尽量让沧云军晚一些发现王爷的行踪。
拓跋点点头,“有劳诸位。”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北晋大军便开始进攻...
开始进攻沧云军驻扎的地方,沧云军自然毫不客气地出还击了回去。君无欢站在大军之后,看着底下有些混战的战场,不由得皱起了眉头。站在他身边的云行月脸色有些不好看,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君无欢淡淡的瞥了他一眼,扭头问旁边的明镜,“有没有看到拓跋?”
明镜往远处眺望了一眼,摇摇头道:“拓跋…应该在大军后面。我们这里看不见。”明镜指了指对面貊族兵马最后一处旌旗密集的地方,显然是一军主帅所在。只是那里太过靠后,刚好挡住了他们这边的视线。
君无欢道:“不对。”
明镜和云行月齐齐看向他,“哪儿不对了?”
君无欢沉声道:“以拓跋的性格,不会在大战之际躲在后方。”
明镜仔细一想,也对。虽然拓跋因为受伤一直避免与君无欢正面交手,但是却每一场战事几乎都会亲自临阵。拓跋这样的身份和声望,有时候不需要他出战,只是压阵就足以让北晋将士稳定军心了。
“是不是有什么事?”云行月道,“拓跋也不是铁人做的,病了或者有事什么的,今天看着也不像是要打得多厉害的样子。”
君无欢道:“那就更不对了,北晋人这样的进攻规模,他们自己也该清楚对沧云军不会有多大的伤害,根本无法撼动我们半分。那还打什么?”要试探这些日子也该试探完了,他们彼此都清楚下一次交手必然是一场大战。而不是依然像现在这样小打小闹。
云行月道:“那你说,是怎么回事?”
君无欢看向明镜,“这两天可有什么消息?”
明镜想了想,“没有什么消息啊?这些日子两军不一直都在对峙么?貊族人也没有增兵的迹象啊。”
君无欢道:“我是说别的地方,上京平京或者梁州……”
明镜思索了片刻,摇摇头道:“一切顺利,沧云城还没有消息传来,不过也没有什么坏消息。梁州的话…公主现在与萧艨将军应该已经将拓跋赞合围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咱们就能收到喜讯了呢。”
君无欢微微凝眉,很快脸色便是微微一变道:“拓跋不在军中!”
旁边两人都是一愣,“拓跋不在军中?”
君无欢道:“派人去查,拓跋昨晚是不是带兵离开了。”
明镜正想说没有,突然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也是微微一变飞快地转身走了。
当拓跋带着人马不停蹄地赶往拓跋赞被困的地方的时候,拓跋赞已经带着麾下兵马苦苦地挡住了天启兵马两日的攻击了。天启禁军这么多年来难得有扬眉吐气的时候,如今自然是士气高涨,如狼似虎。北晋人虽然多,但是这小城地城防实在是太过薄弱,几乎完全只能靠北晋将士悍不畏死的一次次将进攻挡了回去。但即便是如此,薄弱的城墙也挡住了天启几乎毫不停歇的攻击。眼看着就算北晋人不被打败,城墙就要直接崩塌了。
听到麾下禀告,红着一双眼睛的拓跋赞脸色阴沉。阴恻恻地扫了一眼身后的小城,冷声道:“将城里的人全部抓上来!”
跟前禀告的士兵一愣,“王爷?”
拓跋赞厉声道,“还不去!一个都不要漏掉,将城里的天启人全部抓到城楼上来。”
“是,王爷!”士兵领命而去。
这确实不是什么体面的计策,但事到如今却也顾不得许多了。战场上,赢了的人才有体面,输了的人支配给人做阶下囚。就像是当年那些天启的权贵一样。
很快,城中的百姓被抓着押到了城楼上。不少妇女和孩子更是直接被押到了城楼边上,推出去直面天启禁军的攻击。城楼下的天启禁军因为这突如其来的状况也是一愣。从去年开始,到现在几乎快要半年的时间了,这确实是他们第一次遇到有北晋将领直接拿城中的平民百姓要挟敌人。
“怎么回事?”萧艨一愣,立刻果断地下令,“全军后退!”
号角声响的同时,大军后方升起了传令的令旗。正在进攻的天启禁军立刻全军后退,与城楼以及城外的貊族骑兵拉开了距离。
楚凌和祝摇红策马到了阵前,看到这一幕祝摇红脸色一变冷笑道:“这个北晋齐王,倒真是好本事。”
楚凌道:“困兽之斗,他自然不在乎用什么手段了。”
萧艨过来,脸色也有些难看,“公主,怎么办?”
楚凌想了想,沉声道:“师弟,你可真是给师父他老人家长脸啊。”楚凌的声音清越温柔,却清清楚楚地传到了隔着不短的一段距离的城楼上。片刻后,拓跋赞出现在了城楼上,脸色依然不好看但是他却在笑着,“师姐?师父他不是早就不认我这个徒弟了么?何来的长脸?”
楚凌点点头道:“哦,齐王殿下可真是给貊族人长脸啊。”
拓跋赞轻哼一声冷笑道:“别废话,你知道我想要做什么。”
楚凌点头笑道:“明白,你想要我撤兵放你离开嘛。”
拓跋赞笑道:“我还要你束手就擒。”
楚凌道:“齐王,你最好搞清楚若是杀了这些人,到底是你北晋损失大还是天启损失更大。你若为了要挟我而屠城,你猜以后但凡你貊族大军所驻之地会如何?百姓是会提前跑光还是会干脆跟天启里应外合弄死你们?”
拓跋赞冷哼一声,抬手将一把刀架在了旁边一个妇人的脖子上,“别废话,曲笙,我知道你诡言善辩,本王就一句话,退还是不退!”、
“公主……”跟在楚凌身边的将领脸色都变得格外难看起来。这么好的机会,如果他们此时退了,放拓跋赞逃走实在是太可惜了。但是如果不退…他们毫不怀疑拓跋赞真的会将城中所有的天启人都杀光。因为在貊族人的眼中,他们从来没有将天启人当成人看过。杀掉一两万天启人,估计跟杀掉一两万猫狗鸡鸭没什么区别。”
根本不给楚凌说话的机会,拓跋赞毫不留情地一刀挥下,那妇人的头颅瞬间从城楼上掉落了下来。
城楼上响起了一片惊恐的叫声和哭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