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思北连忙摇了摇头,连公主都不知道怎么办的话,他当然就更不知道了。他只是一个年轻的小将,关注的也是战场上的事情,官场上的事情他不擅长也不关心。
楚凌笑道:“如果有人将耳朵捂住了,那么无论你说什么都是没有用的。偏偏这世上,有些人可以杀,有些人…是不能杀的。”
冯思北思索了一下道:“公主是说,那些关在天牢里的世家家主可以杀?那些老大人不能杀?”是不是弄反了?跪在宫门口的那几位他都认识,官职都不算特别高,家里的势力也并不大,甚至有两个根本就是清流出身的。那些世家家主背后可都是盘根错觉,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楚凌点头笑道:“孺子可教,比你父亲要明白一些。”虽然被夸奖了,冯思北却有些心虚,“公主,属下不太明白。”
楚凌轻叹了口气道:“虽然说,有些时候到了万不得已地地步,明知不可为也得为之。但是人生立于天地间,绝大多数时候却还是要分清楚什么当为什么不当为的。那些老先生,招惹厌烦,好心办坏事,立场观念不同或者有些私心,但是只要无关生死存亡,家国成败,就不能随便对他们开刀。不仅是因为他们的声望,更是因为他们确实罪不当死。但是关在天牢里的那些人,却不在此例。即便是他们现在不找我麻烦,甚至愿意服软。杀了他们,也不冤。”
冯思北有些好奇,“什么情况下公主会杀了那些老大人?”冯思北当然不是想要杀了那些老大人,他只是纯粹的好奇罢了。
楚凌垂眸淡淡道:“若有一天,兵临城下他们还敢向现在这样跪在宫门口,我就会直接砍了他们。”对上冯思北诧异的眼神,楚凌淡然一笑道:“这就是不得不为。”
“就这样放着…不会有事么?那些老先生应该都是很固执的人。”冯思北道。楚凌淡然道:“我不杀他们,并不代表我我真得为了他们的性命负责。”看着楚凌走在自己跟前的背影,冯思北了然。公主并不怕这些老大人出了事坏了自己的名声,她真的只是纯粹不想跟他们计较罢了。
“公主是个好人。”冯思北跟上了楚凌的步伐,忍不住道。
楚凌闻言忍不住笑了笑,有些自嘲地道:“我这个好人手上的人命,只怕比这世上大多数的恶人还要多得多。”
冯思北也不在意,道:“公主不是说了么?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神佑公主!”刚刚转过街角,就有人堵住了他们跟前的道路。楚凌有些诧异地打量着挡在自己跟前的一群人,为首的是两个年轻人跟和一群妇人及少女。除了那两个年轻男子,其余人都是双眼通红,神色憔悴的模样。微微挑了挑眉,楚凌道:“严夫人,崔夫人,孙夫人,还有各位…有什么事吗?”挡住她去路的不是别人,正是被她抓了的几个世家的女眷。楚凌除了逢年过节很少出席平京的各种宴会,对这些人大多数人也只是个脸熟而已。对那两个年轻人就更是完全陌生了。
冯思北站在楚凌身边,低声道:“那两个是崔家嫡长子崔存信和奋武将军的次子孟少戊。”
楚凌微微扬眉,“奋武将军?”
“奋武将军是崔家的姻亲,这次也被抓了。”
楚凌微微蹙眉,有些不悦地道:“冯铮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这些人还能在外面走动?”既然参与篡权被关进天牢里了,家里的人就算没有被关起来也该软禁在府里才对吧?这种事情还需要人交么?
冯思北轻咳了一声,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公主,这个…应该是承天府和大理寺的事情。禁军没有权利直接锁拿软禁这些人。而且人太多了,没有陛下的旨意…承天府也不敢轻举妄动。”当然也不排除有人暗中施压故意拖延。毕竟陛下还没有下旨不是么?
楚凌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脑门,这两天事情太多了倒是将这些给忘了。
楚凌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挡在自己跟前的一群人齐刷刷地跪了一地。有些无奈地抽了抽嘴角,今天给她下跪的人未免有些太多了,这样下去会不会折寿啊?
不过片刻间,街道上就围满了人。这种大街上还不比宫门口,并不是人人都有勇气跑到宫门口去看热闹的。也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随意靠近宫门口的。但是这种大街上却是人人可见,这些人一个个衣着虽然不算华丽却也光线,一看便是养尊处优娇生惯养的人,这样哗啦啦跪了一地,经过的路人先是愣了一下很快便意识到有好戏可看纷纷围了过来。
“各位这是想要做什么?”楚凌淡淡问道。
为首的严夫人楚凌是见过几次的,原本也是个端庄大方的名门贵妇,楚凌并没有跟她打过多少交道倒也没什么好恶。
这会儿,严夫人却红着眼睛跪在地上,道:“公主,我家老爷是冤枉的,还请公主明鉴啊。”她一开口,跟在她身后的人也纷纷哀求起来。无外乎就是诉说自家地冤枉和委屈,求公主放了自己的家主云云。几个少女更是掩面呜呜咽咽地哭泣起来。
天启人极其的要脸面,特别是这样的权贵之家。女子轻易不在外人面前露面,纵然出门身边也是仆从如云与寻常人隔得远远地,哪里见过这样一大群席地而跪呜咽痛苦的?许多路人也早就听说过神佑公主将许多朝中重臣和权贵都打入了天牢的事情,见这些女眷如此悲苦,也不由得心生同情。
围观的路人望着楚凌和跪在她跟前的女眷们议论纷纷,更有年轻气盛的忍不住站出来替她们说话。
如果只是关押一个两个朝臣,或许人们还不敢说什么。但是楚凌这一关可不仅仅是京城几个大世家的家主,还有不少跟他们关系亲近的人或者跟这次南康郡王的事情有关系的朝臣。这才导致了偌大的天牢从修建好之后到现在第一次被塞得满满当当的。再联想到永嘉帝任命神佑公主为监国公主的旨意,让人不得不怀疑神佑公主是不是在趁机铲除异己。
楚凌面无表情地听着几个年轻人义愤填膺的仗义执言,身后拦住了想要上前辩驳的冯思北,目光却落在了跪在最前面的严夫人身上。好一会儿,方才轻笑了一声道:“严夫人,要跪…本宫建议你到宫门口去跪,还有人搭个伴儿。跪在这大街上,有辱你当家夫人的脸面。”
严夫人的表情顿时有些僵硬,她显然没有想到这样的阵仗神佑公主竟然完全不在意。并不是她们混了头脑出昏招,而是根本就没有人会相信,神佑公主竟然真的就完全不顾自己的名声。几位老大人还跪在宫门口,现在又有这么多世家夫人小姐跪在大街上,神佑公主竟然都完全不管不顾。她就不在乎天下百姓怎么看待她么?
“公主,臣妇绝无胁迫公主之意。只是…只是想求公主给我们一个辩白的机会。我家老爷,绝无对陛下和天启不忠之心啊。”不是她们想要用这种方式,而是别的方式她们根本就见不到神佑公主。若是平时,她们也未必就怕神佑公主,但是神佑公主先一步扣押了各家家主,就先一步占了上方。再大的家族,若是没有了掌舵人也都是一盘散沙。这也是为了什么,楚凌直接将人关进了天牢不让任何人见更不会放人的原因。
跪在严夫人身边的少女更是膝行到楚凌跟前,伸手想要扯住楚凌的衣摆,“公主,求您明鉴!我父亲是冤枉的。他一心忠君为国,对臣女更是十分疼爱。他是个好人,求求公主您放了她吧。”这样一个十五六岁的妙龄少女,处处可怜的跪在一个气势逼人的女子面前,自然是十分惹人怜惜的。
看向楚凌怪异的目光更多了几分,一些年轻的读书人更是忍不住上前跟着求情。不过片刻间,又跪下了一大片。
楚凌伸手将那少女拉了起来,伸手为她擦了眼角的泪珠柔声道,“好好地姑娘家,哭成这样可就不好看了。”
众人无语,你抓了人家的父亲还关心人家哭的好不好看?那少女也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弄的呆住了一时间有些不知道如何是好。虽然神佑公主回到平静已经三四年了,但是除了跟玉霓裳玩得好的少数几个闺秀,绝大多数平京的贵女们对这个公主还是十分陌生的。因为神佑公主根本不喜欢跟他们玩儿,她们自然也没什么办法主动去接近神佑公主。
“公、公主?”
楚凌道:“小姑娘就不要参与这些事情了,回去吧。”
“公主。”为首的严夫人见状,连忙开口想要说话。
楚凌轻叹了口气道:“夫人既然对严大人有此信心,就该好好在家里等着才是。难道夫人担心本宫冤枉了严大人?”
严夫人心中一沉,神佑公主这是不愿意和她们谈条件了。
严夫人还想要说什么,却被跪在一边的崔公子打断了。崔公子站起身来道:“公主说得对,母亲,严伯母,我们回去吧。”
“可是……”严夫人有些犹豫地道,崔公子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再说了。低头对自己的母亲道:“母亲,走吧,回去再说。”
楚凌这才真正看了那崔公子第一眼,微微勾唇一笑道:“崔公子是聪明人。”
“公主谬赞了。”崔公子沉声道。
楚凌道:“聪明人,不要做糊涂事才好。”崔公子没有说话,只是扶起了自己的母亲,带着一行人离开了挤满了围观路人的街道。楚凌目送他们离开,垂眸淡然一笑道:“咱们也走吧。”
冯思北皱眉道:“公主,那个崔存信……”
楚凌淡淡道:“我看这崔公子是个有些傲气的。”
“……”所以呢?
楚凌漫步向前走去,悠悠道:“天牢里那几个老奸巨猾,除了简单粗暴我还真不一定拿他们有办法。但是…如果他们的家人自己做了什么不该做的,可就怪不得本宫了。”冯思北有些不解,“严家的嫡子还在我们手中,严夫人怎么也来跟着闹?”楚凌淡淡笑道:“这些世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种时候,又怎么能允许她一家袖手旁观?就算严夫人想也要看别人许不许吧?”
看着楚凌和冯思北悠然消失在街道尽头,围观的路人们这才四散而去纷纷议论起来。
“这神佑公主当真是心硬如铁啊。”有人低声道。
“可不是,那么多人跪在大街上求她,也不见有半分动容。听说宫门口还跪着几个年过古稀的老大人呢。”
“圣人教诲,以仁义治天下。陛下当真要让这样一位公主监国?”语气里不无担忧,“据说这位公主的行事跟当年的摄政王楚烈一模一样。当年楚烈掌权的时候死了多少人啊。就连君大将军都…没想到才过了不到二十年,陛下又选了这么一个……”
“该不会是公主……”有人猜疑道。
“不可说,不可说……”
楚凌带着冯思北并没有回府,而是直接去了承天府。
承天府里这两天格外的热闹,大门口来来往往的人络绎不绝。楚凌也没有让人禀告,直接带着冯思北走了进去。还没走进大堂就听到里面传来了争吵声,“那些人既然参与南康郡王谋逆,就应该派兵封锁各家府邸,严禁府中人员进出!”楚凌微微挑眉,说话的人正是黄靖轩。
另一人冷冷道:“黄公子说他们参与谋逆,可有什么证据?公主无缘无故将人关在天牢已经不妥,还要封锁各家府邸,黄公子是嫌事情闹得还不够大么?”
黄靖轩不由大怒,“公主不正是因为他们谋逆才将他们关押在天牢的么?”
“本官还是那句话,有证据么?”
“你!”黄靖轩咬牙,他们却是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那些家主也参与了谋逆。这些家主都是聪明人,不会那么名目张大的参与到谋逆的事情里。目前最多也只有一些直接参与了的将领证据确凿,再想要别人的证据却需要时间。桓毓的声音在大厅里想起,不同于黄靖轩的恼怒却带着几分笑意,“好了,靖轩,还有…这位许大人,都消消气,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商量的?不如…问问府尹大人,朱大人,你怎么看?”
承天府尹轻咳了一声,有些犹豫地道:“这个…这种大的事情我等只怕做不得主,不如先请示陛下和公主?”
那位许大人冷声道:“这种荒谬的事情根本就连提都不该提!以老夫之见,既然公主也没有证据证明别人谋逆,就该立刻放人!如今平京本就动荡不安,若是这些人家再闹腾起来,不知道公主打算如何善了?”桓毓笑道:“如何善了就不是我等该操心的事情了。至于许大人说放人…这个只怕有些不妥吧?那日公主被南康郡王胁迫入宫,这些人都做了什么许大人可别说不知道?”
许大人傲然道:“哦?还要请教玉六公子,这些人都做了什么?他们不是什么都没做就被公主直接从宫门口抓走了么?请恕老夫直言,公主未免也太性急了一些。朝中各位同僚已经决定明日一起向陛下上书,请陛下放人了。所以…封锁各家府邸的事情,老夫劝两位还是三思而后行。”
黄靖轩不悦地道:“如果那些人逃走了,许大人能承担后果么?”
许大人冷笑一声道:“无辜锁拿软禁朝臣眷属,这个后果…黄公子和玉公子能承担么?朱大人,如果老夫没记错的话,这两位应当不是朝中官员吧?为何他们能随意进出承天府公堂甚至随意插手承天府行事?公主尚未掌权便任人唯亲么?”承天府尹干笑了一声道:“黄公子是神佑军校尉。”
“小小校尉不过从六品,何足道哉?”许大人不以为意。
大堂里一时沉默,显然是气氛有些僵硬。
楚凌轻哼一声,漫步走了进去,“不知道许大人觉得,公主的品级如何?是否也不足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