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凌回到京城也没有回公主府,直接便入宫见永嘉帝去了。神佑公主一行人策马从京城中央的大道往皇宫的方向而去,引来沿途的百姓们都忍不住驻足观看。这三年楚凌比起刚到平京的时候三天两头搞大事算得上是低调了,但是跟寻常的皇室贵女比起来绝对还是足够高调的。她并不将自己关在府中足不出户,平时入宫探望永嘉帝,参加京城的各种茶会花会,逛街玩耍出城打猎,甚至时不时去城外的别院住上一两个月都是有的。永嘉帝并不如何约束她,朝中的大臣们大约也是被她折磨的忍耐性提高了不少,竟然很少有人对此提出什么异议。当然就算有,楚凌也不在意依然是我行我素。
因此京城里不少胆子大一些的少女,特别是将门女子便纷纷忍不住向神佑公主靠拢了。最开始各家父母还有些担心自家姑娘跟着神佑公主被带坏了,直到发现最先跟着神佑公主玩得好的玉家千金和宋家千金似乎越来越厉害了,这才放松了警惕。当然,这也是少部分,天启的贵女绝大部分依然还是保持着笑不露齿动不摇裙,娴静婉约的准则的。
一声红衣的神佑公主明人,再加上跟在她身边的几个男女无一不是相貌气质出众之辈,自然免不了引来不少人的注目。
“听说神佑公主去湘南剿匪了,这是回来了么?”有人忍不住低声议论道。
“说起来神佑公主和神佑军也是颇为了得了,咱们平京附近方圆几百里这两年当真是安稳得很啊。”
“可不是,这还要多亏了公主。”
自然也有人不以为然,“公主毕竟是一介女子,整日打打杀杀实在是不成体统。”这样的言论立刻遭到了不少人的攻击,“公主不去剿匪难不成你去?看你一把年纪了,公主刚刚双十,早些年怎么没见你早早地去将那些山贼给剿了,也免得公主如今操劳啊。”原本还有想要附和的人立刻都识趣的闭上了嘴。对市井百姓来说规矩远没有名门贵族严苛,毕竟真的为了生计女子外出摆摊或者是为人做一些浆洗的活儿都是有的。更有一些小本生意,夫妇俩共同经营的。女子若真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家子早就饿死了。
楚凌自然不知道这些百姓的议论,一行人到了宫门前镇守宫门的侍卫连忙上前见礼,也不必盘查直接将人放进了宫里。
永嘉帝刚刚下了早朝,正在和上官成义朱大人议事,就听到外面侍卫来禀告,“启禀陛下,公主回来了。”
永嘉帝闻言大喜,“哦?卿儿回来了?快让她进来。”这三年,永嘉帝的声音渐渐地有些不太好了。永嘉帝对自己的身体心里也有数,倒也不甚在意。不过他自觉放心不下女儿,倒是十分配合御医就连云行月和肖嫣儿都进宫为他看诊过两次。只是他是早年伤了底子又常年的劳心郁结,云行月也没有什么好法子也就只能继续养着了。论养身,太医院的御医们自然比云行月精通得多,倒也不用麻烦云行月了。
云行月这三年除了偶尔去北边看看君无欢,几乎一直都待在平京。跟肖嫣儿的关系在楚凌看来有些奇奇怪怪的,只是云行月自己不说破,肖嫣儿似乎也不明白,于是楚凌也不好说了。不过在楚凌看来,肖嫣儿倒是跟萧艨更玩得来一些,云行月若是一直这么下去,只怕是真的没什么希望了。
“儿臣叩见父皇。”楚凌轻声道。
永嘉帝起身将她拉了起来笑道:“卿儿可算是回来了,这一趟可是走了不少见。可还顺利?”楚凌笑道:“让父皇担心了,一切顺利。”这一趟出去将近一个多月,确实不算短了。
永嘉帝连连点头,“好好好,卿儿出手从未让朕失望过。”如此说,永嘉帝心中也难免有几分淡淡地遗憾,若卿儿是个男子那该多好?只怕他就算是现在就驾崩了,也是了无遗憾了。上官成义和朱大人也含笑向楚凌拱手道贺,“恭喜公主凯旋。”楚凌笑道:“两位大人见笑了,不过是寸许小功罢了,哪里称得上是凯旋。”
上官成义含笑不语,朱大人的心情确实当真有些复杂。这位公主殿下这两年几乎肃清了半个天下地匪患,说出去当真要让禁军那些大老爷们羞死了。前几天冯铮还私底下跟他抱怨说底下那样将领都闹腾着想要出去立功呢。朱大人也觉得再压着不好了,总不能让一个小女子压过了整个天启禁军吧?
等到永嘉帝重新落座,楚凌也坐了下来,问道:“父皇派人急招儿臣回京,所为何事?”
书房里沉默了片刻,永嘉帝轻叹了口气伸手取出一封信递给楚凌道:“你这些日子都在外面,只怕北晋的消息也还没来得及看吧?”楚凌点点头,敏锐地道:“北晋出什么事了?谁?”伸手接过了永嘉帝手中的密信一目十行的扫过,虽然心中已经有了预感,楚凌却也还是忍不住惊讶,“拓跋梁将…拓跋大将军下狱了?!”
其他三人早就知道了这个消息,自然并不如何惊讶。上官成义摸着胡须道:“公主何必惊讶,此事应当早有预料才是。拓跋梁能忍上三年已经算是颇有耐心了。”
楚凌皱眉道:“但是拓跋大将军在貊族的威望和战功无人能及,拓跋梁将他下狱难道就不担心貊族各部不服么?”
上官成义笑道:“公主也说了,拓跋兴业的威望和战功无人能及,这…无人能及,有时候可不是个好词儿。拓跋梁也远没有已故的北晋先皇的气度。拓跋兴业有几天,只怕他自己也早就预料到了,公主倒是不必过于自责。”拓跋兴业被下狱的罪责中有一条就是他收了天启公主为徒引狼入室,但是明眼人都知道,这只是借口而已。就算没有这件事,拓跋兴业也免不了今天的局面,只是罪状的内容稍微不一样罢了。他们都知道神佑公主是拓跋兴业唯一的亲传弟子,而且师徒俩的感情似乎还不错。虽然这几年也没有联系过,但是神佑公主只怕难免为此介怀。
楚凌轻叹了口气,道:“不说师父,便是我们也早有预料。父皇,儿臣近日将要去一趟北晋。”这三年楚凌在天启和北晋之间来来去去每年几乎有半年的时间其实都是在北晋的,永嘉帝早就已经习惯了也不反驳只是点了点头。倒是上官成义看向楚凌道:“公主觉得,现在这个时机合适么?”
楚凌笑道:“正好合适。”
上官成义叹了口气道:“三年前北晋与天启结盟,最后北晋损兵折将却什么都没有得到。公主这个时候去北晋,只怕貊族人不会欢迎你。”北晋人什么都没有得到,他们当然也没有。不过相对的他们也没有付出什么,如今这所谓的结盟名存实亡,根本没有人在意了。本质上说,天启和北晋依然还是敌人。
楚凌笑道:“拓跋梁想必不会那么小气吧?再说了…过段日子不就是拓跋梁的大寿么?本宫亲自去给他祝寿,他还能把我赶出来不成?”
上官成义和朱大人对视了一眼,心中暗道,我们倒是不怕他把您赶出来,就怕您再也出不了上京了。
永嘉帝也有些担心,“卿儿,这种事让旁人去就行了,你何必亲自以身犯险?”
楚凌笑道:“父皇放心便是,不到万不得已拓跋梁不会对我如何的。”杀了她,只能让天启和沧云城更快地站到一起。抓她做人质威胁天启,不是她妄自菲薄,天启还真没有多少人会同意为了一个公主向北晋低头,哪怕是皇帝唯一的公主。
楚凌轻声道:“有些事情,我也该会上京办了。以后若是再想要回去只怕就……”只怕就只能看哪年他们破了上京收复北方,或者她再一次被当成俘虏抓回上京去了。
永嘉帝也知道在这方面他想来是拗不过女儿,只得叹了口气道:“罢了,你自己决定吧。要带什么人你也自己定…多带一些人,千万要小心一些。”
楚凌拱手笑道:“多谢父皇,儿臣明白。”
回到公主府,长生最先迎了上来,“凌姐姐!”
转眼间,当年清瘦软萌的孩童已经长成了一个十二岁的少年。不过长生到底是体质太弱了一些,看起来依然比同龄的男孩要矮上不少。小脸倒是长出了一点肉面上也多了几分血色,清秀稚嫩的小脸看上去就像是个小仙童。云行月再三保证,只要坚持用他的药方调理,坚持锻炼,长生及冠的时候身高绝对不会比平常人矮的。而且长生虽然生在南方,但是双亲甚至是祖上其实都是地道地北方人,所以只要正常长大他的身高也绝不会有太矮。
楚凌伸手摸摸他的小脑袋,笑道:”不是说让你回博宁王府住一段时间么?一个人在公主府多无聊。”长生撇了撇小嘴,道:“阿凌姐姐刚走我就回去了,住了几天祖母说我觉得府上不好玩可以先回来。我也觉得王府里不好玩儿,嫣儿姐姐带我去城外玩了,昨天才回来。”楚凌挑眉,“哦?功课可有落下?”长生连连摇头道:”没有,云先生说长生做得很好。”
楚凌这才满意地点头,至于长生说得博宁王府的事情她其实也明白。人生总归不可能十全十美的,其实即便是当初楚凌没有教养长生的时候,长生在博宁王府的处境也有些尴尬。他是博宁王府的嫡长孙,名正言顺的爵位继承人。但是偏偏他身体虚弱,人人都觉得他活不久。博宁郡王再疼爱孙儿也不可能不为了将来考虑,哪怕是为了让孙儿的将来,于是博宁王府的庶子自然免不了要活跃一些。而且,博宁王府除了王妃是无条件疼爱孙儿的,博宁郡王既是长生的祖父,同样也是其他人的父亲祖父。人家热热闹闹的一家子,长生其实也只有祖父祖母而已。
如今长生的身份又更加不同了一些,回到博宁王府跟那些叔叔兄弟地隔阂自然也就越深了一些。也就难怪他会待得不自在了。
轻叹了口气,楚凌捏捏他的小脸道:“若是想念祖母了,也可以让人请博宁王妃过来探望你。”
长生倒是没想楚凌那么多,张开小嘴笑道:“长生知道,多谢阿凌姐姐。”
“哟,凌姑娘回来了呀。”云行月摇着扇子慢悠悠地从花园的另一边走了过来。楚凌回头看向他,微微挑眉道:“谁得罪云公子了,这阴阳怪气的模样?”云行月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公主天天在外面到处跑,本公子留在府中替你守着家门,公主就是这么报答本公子的?”
楚凌回了他一个白眼,这话听着不像是都在说她啊。她虽然出门了,但是京城里还有桓毓,府中还有云煦,到底哪里需要云大公子特意看着了?早在两年前,她就跟云行月说过了可以不用待在平京,平时就算有什么问题肖嫣儿和御医就已经绰绰有余了。可是这位云公子自己赖着不走的,她还没有收他伙食费呢。
楚凌上下打量了云行月一番,笑眯眯地道,“啧,这么酸,嫣儿出城去了?”
云行月来没来得及思考这么酸和嫣儿出城去了之间的关系,口中已经没好气地道:“她除了跟着姓萧的到处乱跑,还会去哪儿?”
楚凌挑了挑秀眉,轻叹了口气道,“原来如此。”活该,渣男的报应!
“什么叫原来如此?”云行月神色不善地道。楚凌拉着长生往后面走去,一边道:“我过几天要启程去上京,你去不去?”
云行月怔住,思索了一下。去不去?去,不去?
“我需要带个大夫上,你不去我就叫嫣儿陪我去,反正萧艨也会去的嫣儿应该也想要去。”楚凌悠悠然地道。
云行月神色一边,咬牙道:“我去!”
楚凌回头看他,“不用勉强。”
云行月一字一顿地道:“不、勉、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