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弦月卖女求我?”鱼承影停止了啜泣,眼眸中闪过一抹嫌恶。
北弦月见状,着急忙慌地替自己辩解道,“公主,我所做的一切全是为了你。”
“此话怎讲?”鱼承影柳眉倒竖,红宝石般的眼睛闪着微芒。
“公主金枝玉叶,若是嫁至青丘,我自然不愿让你委身做妾。因此,我便自作主张地遣散妻女,只为让你在青丘过得舒心些。”北弦月巧舌如簧,将自己的自私自利完完全全粉饰成对鱼承影的爱慕。
鱼承影冷哼,“臭不要脸。谁要嫁去青丘?这世上,能配得上本公主的,只有云秦国主。”
“公主有所不知,云秦国主心有所属。纵你如何努力,也走不进他的心里。”北弦月笃定言之。
鱼承影被我教训了一顿,心情本就不大好,这会子又被北弦月劈头盖脸泼了盆冷水,勃然大怒。
她双手叉腰,冲着门外的守卫喊道,“来人,将青丘这只不识好歹的黑心臊狐关入炎熔洞中!”
“承影,我对你是真心实意的,你相信我。”北弦月急了眼,拂袖将身后守卫甩至一旁,阔步行至鱼承影面前,深情款款地诉着衷肠。
“呸!本公主的名讳,岂是你能直呼的?”鱼承影冷淬了一口,旋即一手擒着北弦月的胳膊,一手以光秃秃的剑柄抵在北弦月后腰处,欲亲自将他关入炎熔洞中。
北弦月再不济,也不至于打不过只会些花拳绣腿的鱼承影。
但,眼下的他哪里舍得对鱼承影动手,只默默地由着鱼承影将他推入炎熔洞,“承影,我倾慕你,愿倾尽一切疼宠你。”
“可别叫我承影,我恶心。”鱼承影浑身汗毛直立,抬腿狠踹着北弦月,转而紧闭洞穴大门,扬长而去。
不得不说,鱼承影此举真真大快人心,以致于中的印象都好了些。
“走吧,去看看小野。”容忌揽着我的腰身,轻声说道。
别看容忌性子清冷,平素里对小乖也十分冷淡。事实上,他对小乖一直都宠爱有加,以至于连小乖满心满意护着的小野,他都格外留心。
待我和容忌匆匆出了赤海王宫,小野亦刚好被赤海王宫中的宫人遣返出宫。
她红着眼,无措地杵在王宫门口,双手合十,一刻不停歇地为北弦月祈福,深怕他命丧赤海王宫之中。
“小野,我带你回北璃可好?”我朝小野信步而去,心疼地替她拭去脸上的泪痕。
小野眨了眨眼,见来者是我,喜出望外,一个劲儿地往我怀中钻。
其实,有个女儿也不错,乖巧可爱。
“北璃王,小野求你,去救救父君吧!”小野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浑身颤得厉害。
我打心底里不愿对北弦月那种薄情寡义之人施以援手,但又不忍心拒绝小野的请求,只得轻声宽慰着她,“小野,随我回北璃,我保证加倍对你好,如何?”
“北璃王,你的好小野全记在心里了。小野其实十分憎恨父君,恨不得他当即暴毙。可是,我娘亲不能没有父君,我怕娘亲会接受不了父君亡故的事实,自寻短见。娘亲虽懦弱,但小野只有娘亲一个亲人,她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小野就彻彻底底沦为孤儿了。”小野小声说着,水汪汪的眼眸中竟现出了她的年龄不该有的沧桑。
听小野这一番话,我瞬间觉得她比白晶晶都要通透些。
白晶晶若是有小野的一半悟性,定不至于悲惨至斯。
“北璃王,求你去救救父君吧。”小野小心翼翼地抓着我的衣襟,低声央求着我。
“好。”
我确实心软,受不得小野的软磨硬泡,违心地应了小野的要求,遂带着她,再度折返回赤海王宫。
小野格外暖,她窝在我怀中紧贴着我的耳际,轻声嘱咐着我,“北璃王,要保护好自己。若是救不回父君,小野希望你能安然无恙,毫发无损。”
“好。”我垂眸看着乖巧懂事的小野,愈发心疼她。
想来,她也挺倒霉的,竟成了北弦月的女儿。
行至炎熔洞口,容忌尚未破门,北弦月竟徒手劈碎了烈火融融的炎熔洞火门。
片刻愣神后,北弦月伸手从我怀中接过小野,率先开口道,“多谢二位照拂小野。”
“你没事吧?”我颇为困惑地看向毫发无损的北弦月,委实不相信他能如此轻易地走出炎熔洞。
赤海海域已然成为第五关古战场,而炎熔洞,恰恰是第一处古战场。
炎熔洞虽算不得万分凶险,但对于尚未突破神阶的北弦月而言,想要毫发无损地走出第一处古战场,无异于天方夜谭。
北弦月晃了晃脑袋,面容略显疲倦,“没事。只是彻底想通了些事。”
“哦?”
我颇为好奇地看向北弦月,不是我不愿相信他能改过自新,只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并不是所有浪子都能回头,起码,北弦月就回不了头。
北弦月微微前倾着脖颈,平和言之,“我与鱼承影注定有缘无分。看开了,想通了,便知珍惜眼前得之不易的幸福。如今,我有晶晶和小野,知足了。”
他当真改过自新了?
以往,他习惯单手托着小野。今儿个,他竟以双臂紧紧地环着小野,像极了失而复得后的模样。
“告辞。”北弦月朝着我和容忌点头示意,遂怀揣着小野,阔步出了赤海海域。
凉风袭来,我下意识地往容忌怀里缩,突然发现他的衣物尚还套在我身上,而他结实的身体早已被冷风吹得煞白。
我怕他着凉,遂拽着他的胳膊,与他一道瞬移回北璃王宫。
“乖乖,冷不冷?”我将层层被褥推至容忌身上,嘘寒问暖,顺带上下其手。
“不冷。只是......”容忌眼神微暗,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我凑至他身前,轻咬着他的唇,瞅着缩至榻上的容忌,越看越喜欢。
容忌唇边梨涡微漾,他凑至我耳边轻声说道,“你穿那鱼骨裙,还挺好看的,再让我仔细看看?”
方才,明明是他不让我穿,才使得我一气之下扯坏了衣裳。
现在倒好,关起门来竟又变了副嘴脸。
我狂抽着嘴角,一股脑儿将身上所有衣物全蒙在容忌头上,“老娘想穿什么就穿什么,凭什么裙不及膝不能穿?是我的腿不好看,见不得人?”
“歌儿好看,比云霞还好看。”容忌如是说着,一边将我拽入怀中,一边轻轻放下了幔帐。
翌日正午,我依旧懒懒地赖在榻上,累得一动不动。
总感觉有什么事情不对劲,但硬是想不起来。
“圣女,你可算醒了。”清霜见我转醒,这才拢了幔帐,笑意炎炎地看着我,“真好,你和东临王总算和好如初了。”
我一想起自己不日前公之于众的休书,面上有些过不去,遂将红透了的脸藏于被褥之中,轻声询问着清霜,“容忌人呢?”
“白虎将军手下三万将士突然叛乱,东临王一早便前去军营平定叛乱了。”清霜如是答道。
白虎手下的人?
“容忌到底不是北璃人,由他出面平定叛乱委实不妥。清霜姐姐,你将轩辕剑交至青龙手中,让他速速赶往军营。凡叛乱者,不论悔改与否,杀无赦。”我原想亲自前去,但委实不放心小野,只得嘱咐清霜,让青龙去操办军营之事。
待清霜离去,我亦匆匆出了寝宫准备带小乖同去青丘。
不成想,宫人说小乖昨儿个夜里,已然连夜赶往青丘。
“小乖这点,和容忌倒是很像。”我浅笑着,心下思忖着小乖既连夜赶去,那小野定然不会出什么事。
刚打算转身去军营,脑海中忽然闪过北弦月昨日出炎熔洞时的模样,心下大惊。
那时的他,时不时地前倾着脖颈,与他往常还算得体的仪态大相径庭。
我原以为他扭到了脖颈,但细细一想,冷夜似乎也有这毛病。难道,这是蛇类修成人身之后尚未摒除的自然习性使然?
再者,他平素里习惯于单手托举着小野,近百年来皆是如此。可昨日,他突然反常地以双臂紧箍着小野,那姿态像极了以身体箍住猎物的蛇类。
这么说来,北弦月极有可能命丧炎熔洞中,继而被冷夜侵占了身体。
“不好!”
我神色大骇,捻了个口诀,遂瞬移至青丘境内。
刚踏入青丘,便有一股呛人的血腥气扑面而来。我皱了皱眉,疾步往青丘狐狸洞奔去。
尚未行至洞口,便见青丘山头皆是狐仙尸首,斑驳血迹染红了青丘郁郁葱葱的山头,使得原先平和安详的青丘彻底沦为了人间炼狱。
天杀的冷夜,竟一口气,屠尽了青丘。
我仔细辨认着遍地的尸首,寻了数圈,并未发现小野和白晶晶,也未发现小乖的踪迹,这才舒了一口气。
刚打算离去,眼角余光突然瞥见一孱弱狐仙蜷缩至狐狸洞中阴暗一隅,遂信步上前,将手置于他额前,替他疗着身上的伤。
“可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么?”我压低了声询问着他,深怕声音过响,会惊扰到他。
“神仙姐姐,你是来救我的吗?可是,我不想活了。狐帝几乎屠尽了青丘狐族,我眼睁睁地看着爹娘命丧黄泉,却无能为力。”孱弱狐仙说着,以手悲愤捶地。
若不是北弦月,青丘狐族不会惨遭厄运。
但说到底,这些狐仙并不是北弦月杀的。
“屠戮狐族之人,是神君冷夜。好好活着,只有活着,才能重振狐族,报仇雪恨。”
我如是说着,心下亦知孱弱狐仙受惊过度,不愿让他再回忆起昨夜的残忍杀戮,遂捻了道蛛网,闪身入了他的梦境。
拨开梦境迷雾,我紧跟“北弦月”身后,随他一同入了白晶晶闺房。
此刻的白晶晶,正对着铜镜发怔,以泪洗面。
她缓缓转过头,正欲拭净颊上泪痕,惊喜地发现北弦月将小野又带回了青丘。
白晶晶欣喜若狂,连连迎上前,将小野紧紧搂入怀中,涕泗横流,“小野,是娘亲无能,没能保护好你。”
“娘亲别哭。小野已经长大了,能保护自己,也能保护娘亲。”小野在白晶晶怀中蹭了蹭,双眼红通通,但始终没掉泪。
“北弦月”不耐烦地将小野从白晶晶怀里拽出,随手将她扔至门外,冷漠言之,“滚出去。”
白晶晶错愕地抬头看向北弦月,谨小慎微地询问道,“阿弦,怎么了?”
“北弦月”眯了眯眼,定定地看向梨花带雨的白晶晶,啧啧出声,“想不到青丘的臊娘儿们,模样这么水灵。”
白晶晶听得云里雾里,只道是北弦月从外头学来的浑话,悄然红了脸。
“北弦月”得寸进尺,一掌熄灭了壁上的油灯,转而将白晶晶抛上了榻。
我连连转过身,心下愈发鄙视这群臭男人。他们只懂发泄,从不会顾及他们的所作所为会对别人造成何等的伤害。
白晶晶起初并未发现端倪,但“北弦月”愈发暴戾,惹得白晶晶痛哭流涕以致于之后失声尖叫。
屋外,小野发了疯般以身体撞着门,哭着喊着,口口声声求北弦月放过白晶晶。
待白晶晶被穿肠剖肚奄奄一息,“北弦月”终于放过了她,将腰带松松垮垮地系在腰间,转而将目光移至屋外频频探着脑袋看热闹的狐仙身上。
小野瞥见榻上浑身是血被穿肠剖肚的白晶晶,“哇”得一声失声痛哭。
“北弦月”冷睨了一眼形容尚小的小野,原想拧断小野的脖颈,但当她凑近至小野跟前看清小野的面庞时,森然冷笑道,“原来是东临小殿下的小情人。留你一命,兴许还能钓到大鱼。”
“父君,你真的是父君吗?”小野止了哭声,面上惧意更甚。
“北弦月”撇唇狞笑,“闺女,等父君屠尽青丘,再来陪你。”
语落,他便将视线从小野身上移开,转而对着周遭无辜至极的青丘狐仙下手。
一时间,狐狸洞内被血色笼罩,惨叫连连。
谁能想到,青丘狐帝突然发了狂,竟暴虐无度地汲取着狐仙的精元,而后将干瘪不堪的狐仙撕成碎片,血渣四溢。
小野吓得双腿直打颤,但她依旧寻来了针线包,费劲地爬上榻,强忍着泪,一针一线地缝上了白晶晶被顶破的肚皮。
白晶晶目无焦距,怔怔地盯着头顶的环形纱帐,“小野,快逃。你父君应该回不来了。刚刚那人,不是他。”
“娘亲别怕,小野会保护好娘亲的。”小野红着眼,伸出颤巍巍的手继续为白晶晶缝着线。
“小野妹妹!”小乖兴冲冲而来,手中提着一屉萤火虫,想必是寻来哄小野开心的。
小野闻声,痛哭不止,“容且哥哥,我好怕。”
“别怕。有我在,没人伤得了你们。”小乖扫了眼卧榻不起的白晶晶,旋即以治愈术替白晶晶疗着身上的伤。
小野重重点了点头,焦灼地盯着榻上奄奄一息的白晶晶。
她下意识地挨近了小乖,稍显失落地说道,“容且哥哥,我父君可能已经死了。我很恨父君,却又舍不得他死。”
“别难过,我把我的父君分你。”小乖虽不能理解为何小野心中还有北弦月的位置,但他也在用自己的方式安慰着小野。
待“北弦月”归来,小乖也替白晶晶疗完伤,他略显疲惫地掐着自己肉乎乎的脸,而后又以胖乎乎的小手将愈发瘦弱的小野搂入怀中,“不怕,我可厉害了。”
“北弦月”见状,轻嗤以鼻,“芝麻大点的小娃娃,竟敢在本座面前叫嚣,不知死活!”
小乖不遑多让,一边将小野护在身后,一边以雏神诅咒之力,诅咒着“北弦月”。
“诅咒之力?看来是我低估你了。”
“北弦月”呢喃出声,不过片刻功夫他又露出阴恻恻的笑容,“可惜了,你猜不中我的原身,诅咒之力亦应验不到我身上。”
我见状,亦为小乖捏了一把冷汗。他虽天赋神力,但到底年纪尚轻,同冷夜对抗,定是万分凶险。
“谁说我猜不中你的原身?”小乖笃定地说道,“眼神这么差,脖颈又前倾得厉害,想必是尾蛇妖吧?”
“北弦月”稍显慌乱,不过转瞬便恢复了镇定,“小子,没人告诉过你,知道太多,并非好事?”
小乖立于榻上,单指指着他的眉心,奶凶奶凶地念着咒语,“冷夜,我以雏神的名义诅咒你,当场暴毙,死不瞑目。”
“北弦月”闻言,素手往脸上一抹,旋即消融掉自身五官,露出真容。
蛇眼,蛇信,高鼻薄唇,冷夜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