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素拖着女儿的手往控制室里走,头也不回道:“凯莎你在说什么呢,你的病已经看好了,不用想那么多。”
他的话并没有让颤抖不已的少女恢复精神,反而更加害怕起来。
还没有等他们进去,只见走廊的尽头,一名狼狈不堪的青年风风火火的跑了过来,身后跟着同样狼狈的龙女。
“领袖?!”
“博士?!”
砾和梅菲斯特惊呼起来。
Scout眼疾手快,抬起手中的步枪对准龙女。
梅菲斯特用法杖对着罗素。
罗素张开双臂将凯莎护在身后。
砾用匕首对着梅菲斯特。
从后面追上来的龙女一手捂着脸,另一只手用长剑对准砾。
周金儒掏出左轮,下意识地将枪口朝着梅菲斯特,仔细想想觉得不对劲,塔露拉未必肯为了梅菲斯特放弃什么,又将枪口转向塔露拉,然后他才意识到没人用武器威胁他……
大哥垂着手,保持沉默。
气氛有些尴尬。
周金儒意外地发现对深海生物有特效的左轮并没有对塔露拉造成影响,说明她此刻正是本色出演,难怪实力大不如从前。
“好吧,我们谈一谈,可能有些误会。”
周金儒率先举起右手,食指套在左轮的搭扣里,表示自己没有敌意。
“我看不到哪怕一点诚意,你杀了我那么多人……”
周金儒挑起眉头:“这话不能乱说,走廊上那几位都只是睡着了,我没有杀任何人,不信你可以回去查看一下,我在这里等你。”
他确实没有动手杀人,倒下的人都是击晕,地上无彩,看着吓人,实则都还活着。
罗素用胸膛顶着梅菲斯特的法杖,冷笑道:“这就是你们整合运动的手段?”
龙女退去龙鳞,嘴角肿着,左侧脸颊一片青紫,喊道:“伊诺,听话,放下武器。”
“可是……”
“先为我治疗。”
“是。”
梅菲斯特不情不愿的垂下法杖,走到塔露拉面前为她治伤。
翠绿色的光芒从小男孩的手心挥发出来,塔露拉感到一丝温润的气息,火辣辣的脸颊稍微清凉一些,眼中瞪着那个男人的背影,这人一身龟壳,打不破就无法伤害到他,全仗护盾硬度,反而打得她有些招架不住。
还有那神出鬼没的眩晕手段,看不到任何起手动作,自己就被控制住了,防不胜防,幸亏只有短暂的一秒。
得想个办法对付他才行。
周金儒不知道身后塔露拉的想法,他用天赋扫描一遍,在场的所有人都有稳定的情绪源,说明都没有问题。
“塔露拉能恢复正常,难道和中枢控制室有关系?”
周金儒猜测着,将目光放在了砾的身上,姑娘感应到博士的视线,脸色发白,低下头不敢多说。
“她上船是我的意思,我雇佣了她,就是没有走你们罗德岛的正常雇佣流程。”
罗搜注意到这两人之间的小动作,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过他们,主动帮砾开脱,倒让周金儒有几分意外。
周金儒点点头,不再继续纠缠,扫了几人一眼,主动开口道:“帝摩斯先生,大船你也已经拿到手了,现在可以终结梦境了么?”
“快了,谢谢几位今晚的配合,我很满意,以后欢迎几位来圣亚拉尔做客,帝摩斯庄园会好好招待各位的。”
“快一点结束吧,不要放出一些古怪的东西来,我还有别的话想问你。”
周金儒憋着一肚子疑问,主动走进了中枢控制室,他对这里的一砖一石都很熟悉,只不过看到的却不是想象中的画面。
各种精密仪器都遭到了破坏,大屏幕只剩下框架,操作台更是看不到一块好的按键,毁坏的极为彻底。
“这里经历过一场爆炸,爆炸是从内部开始的,应该是罗德岛的自毁程序启动的结果。”
一直没有说话的大哥看了几眼后,做出判断,他的话让周金儒微微眯起眼睛。
塔露拉走在最后面,经过治疗后,脸部已经消肿,但伤痕还在,疼痛在所难免,她尽量不说话,免得牵动伤势。
梅菲斯特跑到走廊里,查看那些昏迷不醒的整合运动,暂时没有跟进来。
“基本上跟梦境世界里塞雷娅等人描述的吻合,罗德岛的确是自毁的,可是这样一来,操作杆不就跟着一起被摧毁了么?”
周金儒始终没弄明白肯德基先生的暗示,便独自走向临时休息室,不出意外的话,博士大多数时候都在那里休息,应该会留下一些痕迹。
当然,这都是建立在临时休息室损毁不算严重的基础上。
推开虚掩的门,中枢控制室明亮的灯光照射进去,不过因为周金儒高大的身体遮挡住了一部分光,导致视线相当昏暗,所幸的是里面的基础设施保存还算完好……
周金儒走进去,坐在靠着墙的床边,很自然地弯下腰,手臂撑着双腿,低头注视着地板,这是他在思考时的姿势。
一道影子落在他的身上,周金儒侧过头,看到的是龙女正注视着自己,那双暗金色的眼眸里,流转着异样的情绪。
前一刻两人还在生死相搏,后一刻却安静得像多年未见的老友。
周金儒没管她,伸手去摸枕头,果不其然,在枕头下摸到了一根能量棒,草莓味的,不是他喜欢的,但小兔子很喜欢,因为她也经常在这里休息。
撕开包装,轻轻嗅着能量棒散发出甜甜香气,周金儒迟迟没有下嘴,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能量棒。
“一切发生得都很突然,没有任何征兆,所以也没有人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所以按照罗德岛运行的惯性,失去博士后的罗德岛依然会保持正常运转,该工作的工作,该执行任务的照常执行任务,所以阿米娅会将能量棒放在枕头底下。”
“只不过需要保守秘密,因此才会对外宣称刺杀博士的是‘某位干员’。”
周金儒抬起头,满脸的惊骇:“除了中枢控制室以外,其他设施都还保存完好,照明设备甚至可以正常运行,这艘船是一个梦境,美好的梦境,我们到底是在谁的梦里?!”
一瞬间,山岳技能持续高亮,他看着双手,手中的能量棒化作一条滑溜溜的触手,缠绕在他的手腕上。
一把扯开触手,周金儒举起左轮枪,临时休息室里显现出的扭曲触手纷纷远离了他。
而被摧毁的中枢控制室却维持原样,只是在走廊里的梅菲斯特一路狂奔进来,瘫坐在地上气喘吁吁,他差一点就被那些怪物抓走了。
很不巧,周金儒的裤子湿透了,他站起来时才发现自己坐在一汪积水里,这感觉糟透了。
头顶的灯光黯淡下来,只能勉强看见对方,在场的所有人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
罗素吼道:“到底怎么回事?!”
周金儒冷着脸:“深海的东西有那么好拿的么?现在外面还有一个大议员!”
大哥和亡灵对视一眼,前者上前一步:“我带你们突围。”
“闭嘴!”
周金儒与塔露拉异口同声道。
砾抓了抓博士的一角,周金儒握住她冰冷的手,淡淡道:“现在我们面前只有一个问题,有人在梦里做梦,形成第二层梦境,中枢控制室没有打开之前,一切都是美梦,现在已经变成噩梦了,按照梦境仪式的规律,可以说在第二层梦境里击穿了第一层梦境的现实,帝摩斯先生,你的愿望快成真了,因为梦境仪式的缘故,第一层梦境与现实几乎没有区别,这条大船即将进入现实。”
“我们该怎么办?”
周金儒揉着脸:“不怎么办,找到那个正在做梦的人,因为深海议会正借着梦境,降临现实世界,帝摩斯先生,林晓熙有没有跟你说过,那些做过美梦的人都会在梦中被黑暗吞噬?”
当初圣马丁的噩梦,仍旧让他保留一丝震撼,在打倒深海巨人的纪念广场上,竖立着镌刻着失踪者名单的石碑,他们都是在梦中消失了,其中大部分都是来自各地来讨生活的普通人,还有相当数量的感染者。
塔露拉拔出长剑,指着罗素,以及他身后的凯莎。
“这不符合规矩!”
罗素的衣袖里滑出一柄短剑,面对龙女毫无畏惧。
“帝摩斯先生,我们可以跟你讲规矩,深海议会不可能讲规矩的。”
周金儒将左轮拍在控制台上,盯着罗素……他身后的凯莎,叹息道:“这里有一个人是从第一层梦境里出来的,只有她对第一层梦境有现实的概念,你利用伊芙利特的炎魔造成局部噩梦击穿现实将凯莎小姐带进现实,可梦境仪式并没有结束,她仍然与梦境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我说的对么?”
“从头到尾你都是在利用我,让我和罗德岛干员相信凯莎小姐的真实,再让她相信罗德岛的真实,可是你并没有到过罗德岛,却能勾勒出罗德岛里完善的设施和某些细节,除了一点。”
周金儒竖起一根手指,指着控制台:“除了这里,因为没人告诉过你控制杆到底在什么地方,因为它已经被炸毁了。”
“阿光……”
罗素没有说话,但他身后的凯莎却看了过来,在她的眼中,面前的男人变得非常陌生,应该说从一开始他就是一个陌生人,不管是欺骗她时的普通人身份,还是罗德岛博士的身份,他们本应该是毫无交集的人。
但是,好疼,心里好疼,疼到无法呼吸,为什么会这样,如果自己真的是一个死掉的人,那么他们之间的那些话,甜蜜的话,也应该是假的吧。
“凯莎小姐,不用质疑自己,你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我坚信你拥有正常人的生命体征,不管你的梦里有什么,只有此刻才是真实。”
周金儒霍然起身,举起左轮,对准罗素:“帝摩斯先生,你想好怎么结束梦境了么?”
“不!”
凯莎抓着罗素的胳膊,瘦弱的身躯挡在父亲面前,面对周金儒的枪口,眼中流泪道:“为什么会这样?”
“你知道我的身份,求我吧,也许我会答应你的要求。”
这话一出口,站在一边的大哥眼中放光,似乎猜到了什么。
凯莎哀求道:“你肯定知道,你肯定有办法,求你了,不要伤害父亲,我愿意付出一切。”
周金儒忽然转开话题:“凯莎,你还记得阳光是什么样子么,阳光灿烂的日子,想象一下,温暖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暖的,你躺在阳台的躺椅里,手里捧着一本精彩绝伦的看的入神,就像我们第一次相遇,你期待下一次约会么?”
凯莎不住的摇头,颤抖着肩膀,泪如雨下,让人心碎。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滴水从头顶坠落,砸在砾的鼻梁上,溅进眼睛里,土拨鼠小姐不禁眯起眼睛,当她想抬起头时,一道冷风裹挟着雨水坠落下来,好不容易才干了的衣物又被打湿了。
头顶封闭的天花板,渐渐打开,显露那片倒悬之海。
“博士!”
周金儒食指压在唇边,示意砾先别说话,右手枪口挪移,指向一边的塔露拉。
这一次,塔露拉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彻底出卖了她现在的状态。
“第三层梦境,你是怎么做到的?”
“你猜。”
砾看着双手,原本就不算鲜艳的色彩越加黯淡,他们都快变成黑白漫画里的人物了。
其实很简单,情绪引导外加语言诱骗,在第二层梦境里再嵌套一层,就跟当初罗素欺骗周金儒一样,制造出真实的假象。
俗称套娃。
这些话是不能告诉现在的“塔露拉”听的,准确的说,现在的“塔露拉”才是整合运动们熟悉的领袖。
雨水打在脸上生疼,气氛再次紧张起来,他们分裂成三个小集团,各自警惕着对方。
塔露拉与梅菲斯特一方,罗素与凯莎一方,周金儒与砾一方,亡灵表示自己中立,大哥悄悄站到了塔露拉一边,不过他始终没有举起武器。
“我们要僵持到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