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之后,长孙嵩见长孙颓心有所思,还以为他儿子是想争功,不禁皱了皱眉,对其冷声说道:“单于方将你罪责罢免,你可莫要做那申功争赏之辈,依为父之见,复你爵位既可,且莫要他想!”
长孙颓眨了眨眼,没有说话,他知道,其中定是有什么有隐情才会让他阿父如此,至于什么隐情,他不用想也知道,肯定和拓跋焘脱不了干系。
“哎!”
见长孙颓如此,长孙嵩不禁长叹一声,语重心长的说道:“为父为大魏征战多年,更是久待朝堂,朝堂上的争斗,远非征战沙场这般简单,现今,你的处境很是不妙,还是不要多想了,待明日为父便向单于谏言,将你的赏赐作罢!”
长孙颓闻言,抬头看了看长孙嵩,还是没说话,却是他心里知道,他阿父再三此说,定是拓跋焘并没有对他释怀,如果他回到平城,那一定是凶多吉少,他在想着,该怎么样才能不回去?
长孙颓的沉默不言让长孙嵩急了:“我且告知与你,单于此次看似为搓败柔然而欢心,可实则不然,在我大魏大胜之际,单于首当忧虑的,便是封功行赏之事,我大魏建国以来,谁的功劳愈大,谁便可得重赏大权!可......”
说到这里,长孙嵩不禁犹豫了下,
“可谁得赏得权最多,谁也就是单于的肉中刺,眼中钉啊,倘若你只要些钱财女眷,单于倒也心欢,甚至你要的越多,单于越欢心,可若是牵扯到权力尤其是兵权。”
说着,长孙嵩抬起头来,紧盯着长孙颓:“你可要记住为父的话,权越大,单于便越不安心,于此,你万万不可相争!”
“嗯?”长孙颓眉头一扬,双目圆瞪,却是吃了一惊,心中不禁暗自嘀咕:“若是如此,那朔州伯岂不是危矣?”
念及于此,长孙颓的心越来越乱,起初他阿父几次说话他不曾言语,主要是在考虑他该以什么理由不去平城,可思来想去,好像,也只有刘盛那里,但长孙嵩的这一番话,却让他的心乱了。
看着突然变得忧心忡忡的长孙颓,长孙嵩不禁长叹一声,他们长孙家成也满门武缨败也满门武樱,自从出了二王数公之后,便深得皇家的忌惮。
好在,这是个乱世,皇室需要他们,这才没将他们铲除,但苗头也现了。
长孙嵩抿了抿嘴,对长孙颓道:“阿颓,你......”
“阿父,阿奴知晓了,明日单于无论是何赏赐,吾皆不要!”心有烦恼丝的长孙颓出言打断了长孙嵩,使得长孙嵩到嘴边的话再也说不出来了。
看了看天色,长孙颓送了口气,又对长孙嵩说道:“阿父,时日不早了,您且归寝歇息吧,阿奴告退。”
说罢,长孙颓没有给长孙嵩挽留的机会,径直离去。
见其如此,长孙嵩眉宇间闪烁一缕躁怒,眉头微微一皱,却也不知说什么好,便叹息道:“这......唉......”
次日,大日升空,刚净过面的拓跋焘正在呲溜呲溜的喝着一碗粥。
“单于!平阳王长孙翰,北平王长孙嵩求见!”身为八大常侍的来大千踏入房中。
“呲溜!”
“叭叭!”
拓跋焘没有理会来大千,将最后一口粥咽下,眨巴眨巴嘴,这才对来大千挥了挥手:“聚将金光阁!”
“是,单于!”来大千扶胸退去。
时间不久,金光阁中,众人汇聚一堂,既然是汇聚一堂,那一定少不了窃窃私语,而今日私语的话题,就是他们今日将会从盛乐回返平城。
可是,为什么单于和长孙二王不见人呐?
就在他们疑惑的时候,后堂中,长孙翰与长孙嵩二人缓步而来,而他们的单于,早已等待着了。
待二人步入堂中便对拓跋焘扶胸施礼,而拓跋焘也露出可掬的笑容,伸出手来,对二人笑道:“二公可早食了?”
长孙嵩、长孙翰二人闻言,面露一丝疑惑,单于何时对我等关爱有加了?
回过神,对拓跋焘笑道:“臣谢单于挂念,自知今早启程回宫,臣等二人不敢耽搁,便早早打火,前来单于殿外,以供单于差遣!”
“哦!”拓跋焘点了点头,随意说道:“我道二公怎会在我早食之际求见,原来如此啊!”
二人闻言眉头一挑,连忙垂首扶胸:“臣知罪!”
“起身吧!来寻我何事啊?”拓跋焘见二人态度良好,不禁点了点头。
长孙嵩张了张口,望向拓跋焘,又思索了片刻,终是开口说道:“单于,臣有一事相求,望单于允准。”
拓跋焘微抬眉:“哦?北平王有何事啊?但说无妨。”
长孙嵩顿了顿,扶胸说道:“单于,昨日您曾应允赏赐犬子,微臣回去后便和我儿说了这一事,可我儿却说,单于将其罪责罢免已是莫大的赏赐,又怎敢让单于劳财奖赏?所以请托微臣,向单于阐明,他不敢奢求啊,还请单于莫要赏赐与他!”
“嗯?”闻此一言,拓跋焘双目一瞪。
这长孙颓,竟然不要赏赐?
遂即,眉头一皱,看了看平静的二王,拓跋焘心有所思,开口问道:“不知北平王是如何想的呐?”
“回单于,我儿能为大魏、为单于尽力效劳,已是他几世修来的福气,额......”说道这里,长孙嵩停顿了下,因为这话说的他都有些臊得慌。
待重新组织了语言,长孙嵩又道:“额......依微臣之见,单于当无需重赏与他,若单于一定要赏,却也只盼单于能复他爵位即可,其他莫敢奢望。”
拓跋焘听闻,忽而仰首大笑,:“哈哈哈......北平王与公子能有此想,吾甚欣慰,只是有功不赏,安能当得明君?!”
长孙嵩稍有慌神,上前念道:“单于。”
“嗯!”拓跋焘眼睛一瞪,大手虚推,让长孙嵩不要讲话,遂即,挥手召来一位侍卫,喝道:“寻长孙颓来。”
长孙嵩闻言,楞了,但拓跋焘不让他说话,他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好心里暗暗祈祷长孙颓不要将他的话给戳破了。
不多时,长孙颓便被一位侍卫从
殿外带来,待至堂中,他先是对拓跋焘扶胸施礼,言道一声:“单于。”
随后,又朝长孙翰和长孙嵩施礼唤道:“伯父,阿父。”
长孙嵩和长孙翰不敢言声,仅是点了点头。
上座的拓跋焘趁机将长孙颓上上下下好好打量了一番,“嗯,此子身子薄弱,怎获得大功的?”
虽然有此疑惑,拓跋焘却也违心的说:“好!颓公子,当真是一表人才啊!我大魏就需这般威武的儿郎!”
说罢,便将‘赏识’的目光投向长孙颓。
“一表人才?”长孙颓嘴角微微抽搐,他自己长什么样自己不清楚吗?还一表人才,就他那薄弱的身子骨,在胡人眼里那就是被欺负的对象,还什么威武的儿郎?瞎扯淡呐?
嗯,虽然知道拓跋焘是在说违心的话,但长孙颓也不敢露出其他的表情,忙低腰垂首,不卑不亢的回道:“谢单于赞赏,一表人才不敢当,与朔州伯相比,威武更是无从说起了!”
“还算有自知之明!”拓跋焘暗自点了点头,对其说道:“我闻你阿父说你不想要赏赐?可有其事啊?”
闻言,长孙颓微微一愣,扭头看向一旁的长孙嵩,但见长孙嵩对他隐晦的挤眉弄眼,他顿时就明白了,笑了笑:“回单于,确有其事!”
“哦?既是如此,那吾将爵位复授与你,怎样?”
长孙奇听闻,不禁面露难色,心中却在想着如何逃脱此地。
而拓跋焘见其一脸难色,不禁眉头一皱,却是觉得,这长孙颓先前是在给他玩一出以退为进的戏码,登时就有些不喜了。
待气哼两声,拓跋焘冷声问道:“长孙儿郎不言话,是为何意啊?”
长孙嵩一听拓跋焘的语气变了,常年侍奉君王的他自然揣摩出了拓跋焘的心思,忙向长孙颓呵斥:“你这奴子还不快谢过单于!你的战功比之朔州伯如何?此等封赏常人一生都不可求,你当真是要气死阿父?”
说着,长孙嵩登时就举起拳头。
旁边的长孙翰一看,连忙抓住长孙嵩,一边朝长孙颓说道:“颓儿!还不快谢过单于?”
见长孙家的人此番举动,拓跋焘眯起眼眸,面色微微露出寒意,那双眼睛,狠狠的盯着长孙颓。
这时,长孙颓终于忍不住了,抬步上前,对拓跋焘躬身施礼,语气诚恳的说道:“回单于,非是阿奴贪得无厌,乃是这爵位我也不想要,若单于怜我有功与大魏,那便请单于允我一事吧!”
那边,为长孙颓忘了他昨日之言的长孙嵩本就在气头上,此时再闻长孙颓的话,登时火冒三丈,险些昏厥了过去,哆嗦着手,指着长孙颓:“你这奴子,莫要胡言,单于赏你与否,皆在单于,你怎敢他求?”
眼看长孙嵩就要气晕过去,一旁的长孙翰连忙一个抄手,将其搀扶住,随后,用恨铁不成钢的目光望向长孙颓。
也不怪二王如此,毕竟接受封赏这事,长孙颓不该这么做,要深知,拓跋焘是帝王、是一国之君,无论你立下多大的功劳,他给你什么,你就得接什么,哪怕他不给你赏赐,你也得受着。
所以,他不给你的东西,你也不能伸手去要。
长孙颓的做法,却是逾越了,毕竟他本身是罪臣,拓跋焘先前已是说过将其功过抵消,这一次的封赏,只是从刘盛口中得知他长孙颓的战功是极大的,为了顾及刘盛和长孙家,拓跋焘才这般为之,若是换做他人,你来试试?
哦,这皇帝都将封赏摆桌面上了,你还妄言要别的?真是嫌脑袋待在脖子上待累了。
当然,这都是长孙二王和拓跋焘的想法,长孙颓的想法却很简单,他只是不想回平城罢了。
这时,拓跋焘伸出手来,将二王制止,对长孙颓笑道:“长孙儿郎且说说罢!”虽然拓跋焘是面带微笑,可笑容下掩藏的,是浓浓的杀意。
长孙颓抬目,朝拓跋焘觑将一眼,又移眸瞥向长孙嵩,心里一狠,垂首说道:
“回单于,自阿奴来到朔州守边,才发现,我守边将士,才是真男儿,他们为我大魏驻守边防,阻敌入侵,才使得我大魏安详。
尤其是朔州伯一部,七千余众,无一言退者,此次一战,部落男儿仅存八十有三,这让阿奴很是羞愧,因此,阿奴不愿再做那逍遥公子,愿与朔州伯一同守卫我大魏边关,阻敌入侵,才不枉我堂堂七尺男儿,此事,还望单于准允!”
此话一落,不止拓跋焘楞了,便是二王也愣住了。
这长孙颓在说什么?他要继续在边关当守卒?要继续在那苦寒之地当兵?
“望单于准允!”半响没得回复的长孙颓又开口说道。
这一言,让三人回过神来,拓跋焘猛然大笑:“哈哈哈.......好好好,颓公子有此志向,实乃我大魏之福啊!”
长孙奇咧了咧嘴,张口问道:“不知单于可准允?”
“哈哈哈,这有何不.......”拓跋焘话没说完,那边的长孙翰插言道:“单于,微臣有话要说,还望恕罪。”
因长孙颓的请求而高兴的拓跋焘没有怪罪长孙翰的打岔,伸手说道:“平阳王说来便是。”
长孙翰上前几步,低眉轻语:“颓儿,你年岁尚小,且兵法韬略不曾熟读,安能驻守边关?万万不可这般胡言啊,你可要知道,单于已允诺你父王,复你爵位,你只要在平城潜心学习,日后,定有你守边的时候啊!”
长孙嵩轻抚着胸脯,匀了匀气息,:“确实,颓儿,你现今,应当随父回府,你不想想,你阿母是何等想念与你吗?”
长孙颓见阿父不理解他的做法,不禁皱了皱眉头,暗道一声:“阿父,阿奴也不想如此,阿奴也想随您回府,可阿奴怕这一回,你我父子二人便会阴阳相隔啊!”
想罢,长孙颓狠了心,锵声道:“阿父不必多言!想那朔州伯,与阿奴年岁相仿,不也立此大功?虽说阿奴不若朔州伯,却也想凭自身进取,而不是靠阿父蒙荫,望阿父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