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魏,东夏州,朔方郡。
一路快马加鞭的秦无殇早已在昨夜里来至郡治魏平县,身负重任他的并未考虑夜深人静正是人安眠之时,就已冒昧的前去龙骧将军府求见陆俟。
但很显然,这深夜到访,是很让人恼怒的,这陆俟,他没见到。
这不是陆俟没气量,而是看守龙骧将军府的将士们不让他入内。
这让秦无殇很着急,他一路风尘仆仆的来至魏平县,不就是为了早一点面见陆俟吗?
可现今,不说面见陆俟了,就是通报的人都没有,但他也不怪这些人,他知道,这深夜叫人起床,尤其是叫位高权重者,是有性命之危的,不像给他开城门的士卒。
想了想,他也唯有带着独孤昊的三队之人去了馆驿,虽然有了落脚地,但内心焦急的他可是一夜没睡。
这第二日,天不亮,他就急匆匆的来至龙骧将军府,在外候着了。
可他等了良久,现今已是日上三竿,而去传报的将士却说那府中的陆俟还在呼呼大睡,并没有要转醒的迹象,这让秦无殇更是焦急了。
其实,陆俟早已得到消息,是故意不出来相见的。
目光辗转,但见府内,陆俟座下有一年约十四五岁的小将,
这小将一身甲胄,打扮得体,人虽小,但却不失威猛。
但见小将对陆俟说道:“那朔州伯前来求援,我等当真不见?”
“见?怎么见?你去见?”
躺在胡榻上的陆俟双眼微撇,戏谑问道。
现年三十二岁的陆俟留着大胡子,嘴唇上面的胡须也很浓密,倒是脸庞的髯较少,他身穿一身宽松的长袍,袒胸露乳、披头散发,毫无风度的斜躺在胡榻上。
细看其身,皮肤微红,脸颊微热,嘴中不断冒出些许热气,身边几个婢女在为其喂食冷食。
下座的小将对此早已见怪不怪,这是他将军吃‘仙药’五石散了。
“呃......这?”
“阿奴怎敢!”
小将神思翻转,连忙对陆俟言道一声,又抬起头朝陆俟觑将一眼,生怕陆俟责罚与他。
因小将知道,这吃了仙药的人,都在‘修仙’,但在‘修仙’的过程中,他们可不是温文尔雅,而是喜怒无常。
可以说,吃了‘仙药’的人,神智就在修仙了,处于浑噩状态,别的没啥,就剩狂与猜忌了。
那么这修仙的人,能狂到什么程度?那简直不敢想。
在这个男女皆保守的时代,敢脱裤子露JJ那就是道德沦丧,不巧,有一人就是,人家说他吧,他还说人家钻进他裤裆了。
哎,看看这话,在这个时代是人说的话吗?可后人还言:放荡不羁!(我觉得他放荡露J会更贴切一点。)
而这人就是跟着嵇康的一位小弟,人称竹林七贤中的某一个人物。
这竹林七贤是谁?
嗯!魏晋风度的代表人物。
但所谓的魏晋风度其实有好有坏,但最多的,都和这位一般,其实都不配!
怎么说那?要不是嵇康,我们连他是谁都不知道,换言之,他是跟了一个好大哥。
而这类人,虽然也谈玄学,也探索宇宙,但他是从嗑药开始,与之相同的,有很多。
因为嗑药,哦不对,是仙药,因为五石散是仙人吃的,对他们来说,既然谈玄,那不吃仙药可就配不上他们的身份了,怎么可能不吃仙药呐?
但这五石散,其实本质是慢性毒药,会让人精神亢奋,而这,也就诞生了很多智障,很多狂人。
可以说,嗑药的人,没一个正常的,就算郭嘉也是狂的没边,但人家不猜忌,也不违背常理,只是狂傲,这才是真正的放荡不羁而不是放荡露j。
就此,面对已经嗑药的陆俟,小将可不敢乱言。
当然,陆俟并不是猜忌的人,他自小聪慧、很有谋略,现今高居內侍、关内侯,又掌史部和御史台,这和他的聪慧是有关系的。
按理说,如此重担压身,他不在平城怎么来这朔方了?
这就不得不说,他陆俟的祖父陆引,原名步六孤引是步六孤的酋长及可汗,而他现在的名字,其实也叫步六孤俟并不是陆俟,陆俟是后面改的,那么咱们改回他的本名。
这步六孤俟的一切官职都是拓跋嗣给的,并不是拓跋焘,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他步六孤俟也不例外,在太子登基重用太子一脉的时候,他也注定被疏远了。
而被其疏远的步六孤俟,就稍微清闲了些,也就回了部落,而步六孤部落的所在地,就是这朔方,其中最高官职,也就是他这龙骧将军。
这龙骧将军和刘盛的护军将军一样,是三品武官,加大者就位列二品,可以说,这步六孤俟和刘盛的武官职位是一毛一样的。
但不同的是,龙骧将军是经制将军,(经常设置),而刘盛的护军将军则是特设、临时设置的,而且爵位也是一个侯一个伯。
现今,步六孤俟这位龙骧将军嗑药,其实只想解解闷,他作为胡人,可没汉人那般清谈的雅趣,也就是自嗨一下罢了,当然,他该狂的,还是会狂,但他的神智很清醒。
这云中之战,他知道,但他也正在为此纠结,救与不救,两日前就已困扰着他。
救,他步六孤损兵折将,且不一定能获得多少战功,而不救,那刘盛也奈何不了他,即便是天子来了他也有话说,毕竟,我这边还有个伊吾西凉政权要防备。
嗯,伊吾西凉,就是唐契以西凉班底所建立的伊吾,因臣服柔然,也被算做柔然人了,他可以说问心无愧。
而且,他也怕柔然人打了五原,又来朔方,他要是带兵救援去了,这一旦败亡,朔方也将不保。
但又换言之,他若不救,那柔然人打了五原,再来朔方,他也是难混,最多也就依仗城池坚守几日,以待北魏援兵到来,可这样做,他也就失去了缓冲地段,这一个问题,让他左右为难。
今日一早,得将士传报,门外有自称护军将军独孤盛麾下的祭酒前来,所带来的消息,也是向他求援来了。
而这,让并未做好决定的他,更是难做了,在他想来,若是见其人,定要给个答复,救与不救,也就是一句话的事,可他要说不救,就会得罪刘盛,可若是救,他就得遣兵过去。
“哎”
面对两难的决策,步六孤俟轻叹一声,双目微闭,心中乱极了。
“这已过半日,那护军将军的人尚在府外候着,可要阿奴让其离去?”
小将见步六孤俟哀叹,想要为其分忧。
“哼!”步六孤俟重喘一口气,缓自起身。对小将说道:“不必了!”
挥了挥手:“去将那祭酒引至中堂,我去换件衣物!”
“诺!”小将领命而去。
步六孤俟也已起身返回堂后,婢女们闻此一言,早就有极具眼色之人去准备衣物去了。
府外,口干舌燥的秦无殇正在焦急的等待着!
“军师,不若让我等杀进去?”独孤昊面色严峻,心中恼怒。
看着那些如同防贼一样防着他们的将士,他就气不打一处来,他随秦无殇昨夜就已来至府外求见,但却被拒之,无奈之下只好退去。
这今日一早,他们就来求见了,可又被告知,龙骧将军未起,还请等候,等候就等候吧,可这群人连府都不让他们进。
而且,这一等,就是一上午,他独孤昊倒也罢了,可秦无殇这本就有伤在身的人,怎能经得住?
看那嘴唇泛白,双腿有些打颤,却犹在等待的秦无殇,独孤昊也就怒言一声。
“不可!”
秦无殇发出一声颤音,昨夜一路颠簸,让他旧伤险些复发,又因大事一夜未眠,滴水未进,他现在一闭眼就好似要睡着一般。
“军师!”独孤昊前将一步,还欲言话。
“千将!”
“千将!”
“千将!”
一阵呼喝从守门士卒那里传来,秦无殇精神一震,抬眼望去。
却见那小将出了府来,对众人点头回应,不曾言语。
这千将,是他的职位,全称;千人军将!
这是一个高于幢主的一个职位,和千人督相同,管理着一千人的部队,但这个部队,是不属于经制部队,他也不属于外军和中军,严格来说,他只是守备军。
但一个守备军的军将既然能在府中,那身份就一定不同寻常,再看其年纪,十四五岁,那么,这个小将的身份,就呼之欲出了,陆俟的儿子。
想着,秦无殇打起精神,对迈步前来的小将拱手作辑:“朔州护军将军麾下,军师祭酒,秦江秦无殇,拜见公子!”
因步六孤俟乃关内侯,其儿子可称公子,秦无殇也便以公子相称了。
“呵!”
小将轻笑一声,对秦无殇还一扶胸礼,说道:“步六孤馛(bo),步六孤受洛跋见过秦使君!”
言罢,不待秦无殇细言,便伸手引言:“阿父昨夜宿醉,至今方醒,而我也是方知秦使君在府外等候,也便来此引使君入府,怠慢之罪,还望海涵!秦使君,请!”
“无妨,无妨,公子请!”
虽然知道这名叫步六孤馛的人是在说谎,但他又能如何呐?毕竟有求于人,权且当做是真的了。
秦无殇迈步向前,突然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却是站久了,腿脚有些酸麻。
那独孤昊见状,连忙上前搀扶。
步六孤馛心有疑惑,想了想也便知道为何了,应是和他父亲罚他站立一样,开口问道:“秦使君可无大碍?”
“许是许久不动,腿脚有些刺痛,片刻就好,片刻就好!”秦无殇苦笑。
“我与军师同去吧?”独孤昊关心道。
“这?”秦无殇犹豫,双目看向步六孤馛,却是在向其询问!
“无妨,便让这位壮士一同入内!”步六孤馛言笑一声,点了点头,也便迈步回府。
身后,独孤昊搀扶着秦无殇慢行。
待入了府内,秦无殇的双腿才略微好了些,而那步六孤馛也已在前方停留等着他们。
见此,秦无殇也不敢停留,忙上前去,在这院中前行。
看着前面那小将,秦无殇心中想到:“这步六孤馛与将军而言,年岁上相差无几,处事也有风度,怎仅是个千人军将?”
想着,迈步前来的秦无殇微微一笑,对其问道:“敢问馛公子现居何职啊?”
步六孤馛笑道:“尚未出门,何来职位?”
“哦!”
“无职?”
秦无殇虽然疑惑,却装作恍然。
“咦?”
随即,又发出一声轻咦,故作疑问:“容殇斗胆一问,方才听闻那府外将士称公子为千将,这……不知是为何意?”
步六孤馛脚步微顿,侧身说道:“秦使君有所不知,此乃我阿父为考校我兄弟几人所置部众,并非军中将士!”
“哦,原来如此!”秦无殇点了点头,已是知晓为何其人身为三品将军之后,却被人称为千将了。
随后,秦无殇又找了几个话题来询问步六孤馛,想以侧面来了解下即将见面的龙骧将军。
可这步六孤馛虽然年纪轻,但并不傻,几次下来,秦无殇也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一行人也就来到了中堂。
堂中,因秦无殇他们的耽搁,步六孤俟已在上位就坐,只是他那身子动来动去的,好似浑身不得劲一般。
也是,这刚磕过五石散,那热量还在喷发,皮肤敏感度大增,为了见秦无殇,他又穿起了裤褶,那衣物与皮肤摩擦之间,怎会舒服呐?
曾经炼过的丹秦无殇见其模样便知为何,轻笑一声,对步六孤俟作辑言道:“护军将军麾下,军师祭酒,秦江秦无殇,拜见龙骧将军!”
“护军将军麾下,玄甲军独孤昊拜见龙骧将军!”见秦无殇对其施礼,独孤昊也连忙对其施礼,不敢怠慢。
“起身吧!”步六孤俟单手虚托。
秦无殇与独孤昊言道一声:“谢将军!”说罢,便站直了身子,看向步六孤俟。
“护军将军遣汝来此,所谓何事啊?”步六孤俟明知故问。
“回将军,殇此次前来,并非我家将军一人所托!”
秦无殇见其模样,心中就知道,这步六孤俟怕是不情愿去救援啊,也便如此一说,在他想来,在步六孤俟一定会问还有何人。
果不其然,步六孤俟听他如此一说,还真好奇了,不是刘盛一人,那还有谁?开口问道:“哦?非护军将军一人?那还有何人托你来此?”
秦无殇微微一笑,从怀中肚兜中掏出一个皂囊,对其扬手说道:“此皂囊,将军一看便知!”
“哦?”
步六孤俟双目微睁,对身边的婢女说道:“呈上来!”
那婢女闻言,忙来至堂中,将秦无殇手中的皂囊捧给步六孤俟。
步六孤俟拿到手里,先是看了看上面封口有没有动过,这才将其拆开,从内取出一小卷绢帛,摊开来看。
下一刻,步六孤俟双目一瞪,心中颇有惊骇,有些不敢置信的看向秦无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