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水东岸,约有六千余骑兵从河内涌出,林立在东岸,但见其中,上至六十余岁老胡,下至十二岁小娃娃尽皆在内,这是独孤部落所有的‘男人’,这是一支杂牌军队,但他隶属于刘盛。
刘盛不知道的是,因为他将独孤部落所有十二岁以上的男子尽皆抽调,部落内的奴隶,已心有他想,若是他久不归返,说不得,落内将会大乱,好在他生怕被拓跋清怜看到他私留兵马,将三千余训练两个月的士卒藏进了部落,这才不至于起兵,但也撑不了多久。
但哪怕刘盛他知道,他也会这么做,即便奴者造反,他也顾忌不了那么多了,现在是非常时期,他不可能再去让奴者入军,因为奴者,对此地没有什么好感。
至于戌城之人,自他伯父身受重伤之后,除了丘穆陵贡,其他人也不听他调令了,北上可以,南下免了,令下了,很无奈,人家没接受,他们以防备柔然从中道而下攻打五原郡为由拒绝出兵。
在他们说来,虽说柔然可汗已从白道,但谁能料定柔然不会分兵出击?等他戌城之人南下,再起兵突破中道?如果中道再被突破,长城以外的土地皆在柔然之手,他刘盛难辞其咎。
虽然刘盛知道,他们只是不想损失自己部落的人,以待平城发兵再去合力,混一波功劳,但刘盛也拿他们无法,因为他们说得确实在理,这就是现实,欺负他年纪弱小,又为之奈何?
谁让人家有恃无恐呐,拓跋焘问起来人家有理由,而他却不行,因为他是这里的最高长官,他唯有集合独孤部落南下支援,即便是想随他而来的丘穆陵部也让他推掉了,因为丘穆陵贡这么做,会被排挤的。
而经过此遭,他也下了一个决心,那便是,此次大战之后,他活,整个朔州将只会有他的声音,无论是以战功得拓跋支持,还是......槊杆子打出来的。
但见他立在东岸,身边百位护卫围拢在侧,冷眼看着六千大军尽皆渡河,他没让他们休息,因为时间不等他,在他的一声令下,众人直奔狄那城而去,一路之上马不停蹄……
全儿那处小村庄,一个时辰前,百位柔然铁骑呼啸着冲了进来,全儿家作为第一家,是第一个先受他们光顾的。
但见三位柔然人翻身下马,抽出马刀将门砸开,大步朝内走去,这一进来,先是看了看羊圈,再是看了看伙房,见伙房有些粟米就给提了出来,再又朝着紧闭房门的中堂而去。
全父提心吊胆的趴在大梁上,他听闻到有人砸门,也有人入了他的小院,他紧闭着嘴巴,生怕发出声音。
就在他精神紧绷的时候,乓的一声,他家的房门被柔然人踹开,下一刻,三个留着发辫的柔然人进入堂内。
他们三人进入堂内先是看了看有没有人,再是翻箱倒柜,将屋子翻了个底朝天,见这家实在穷的厉害,也便将全父那几件破旧的馊衣服拿走了。
随着三人离去,全父这才敢擦了擦脑门的冷汗,看着下方凌乱的房子,连那床都给拆的差不多了,不禁有些欲哭无泪。
而其他的柔然人也开始在村内四散而去,不多时,便传来些许惨叫,以及肆无忌惮的大笑。
躲在榻下的人被搜了出来,躲在地窖中的人更是得死,柔然来此就是抢掠粮秣、财物的,焉能不去地窖看看?无论是什么,先给你换个地方再说,你地窖盖的再结实也能给你挪开,但一旦挪开,藏在地窖中的人就是他们的玩物。
对,玩物,男的杀来取乐,女的,自不用多说。
没有什么妇女将小儿藏进地窖躲过一命的情景,除非,你家的地窖不在家中,让他们发现不了。
但见不断有人被柔然人从榻下、地窖中拖出,唯有梁上还算好些,但也有惊慌之下发出呼喊之人,被其发现,让其用箭矢射下。
村庄中,顷刻间遭劫,积攒了大半辈子的谷物绢帛被其搜罗出来,不忍让其夺去的人想要反抗,迎来的只是一柄柄索命的马刀。
鸡也飞不了,狗也跳不了,鸡跑便杀鸡,狗叫斩狗头,整个村庄,只有怒吼、惨叫、以及大笑。
本就呆滞的老人更是呆滞,双目无神的看着子女被欺辱,他们不是不想去拼命,而是,他们看向子女的,唯剩头颅,以及那无法闭上的双目,远处,是一具具佝偻的无头尸体,那双粗糙的手中,还紧握着农具……
一个时辰后,村庄唯剩女郎,柔然人损失三位,而他们现已携裹着女郎前往狄那而去,因为那里,是他们部大人定下的集合点,此时,也是刘盛刚渡塞水之时。
狄那城外,刘盛的大军正在向狄那进发,就在刘盛快至狄那城时,大军前方一阵马蹄传来,抬头一看,却是候人前来。
“报,酋帅,狄那城外发现柔然人马,约有二千余,正在攻打狄那城!”
刘盛闻言忙问:“后续可有敌?”
候人道:“无有!”
闻此言,刘盛大喝:“胡落,左翼,独孤落,右翼,那落,绕敌之后,阻其退路,众将士,随吾杀!”
刘盛大喝一声,一马当先朝前方奔去。
众人闻言,连忙应声,胡落内的男子往左而去,独孤落的往右而去,那落的直奔其后。
狄那城外,已来至此处的左丘部正在卖力攻打狄那城,左丘巡处,一群女郎被捆着手臂在此,不少鼻青脸肿、衣衫褴楼,显然早已被柔然人迫害了一番。
左丘巡骑在马上看着士卒不断进攻狄那城,而狄那城的守卒仅有五百,对有着两千余人的左丘部他们是毫无胜算,但即便如此,却也在阻拦着。
双方人马的交战虽不如盛乐那般惨烈,却也血腥异常,就在狄那守卒岌岌可危之时,但闻一声:“众将士,随吾杀!”
双方人马不禁抬头望去,只见一支约有四千余骑呼啸而来。
左丘巡见前头之人,连连大叫:“撤撤撤!此乃魏国独孤部可汗独孤盛,独孤部落来人了,我等快撤,快撤!”
说着,左丘巡就要跑,但刘盛哪能让他如愿?带着骑兵便直冲正在交战的柔然人杀来。
而柔然人见此,一个个惊叫着就要撤走,可这时刘盛已和他们开始接触,瞬间,刘盛带领的四千骑兵便杀进他们的阵型,将他们杀了一个人仰马翻,鲜血飘飞。
敌众我寡,柔然人也不恋战,一个个策马逃去,待冲杀一番,刘盛也开始带人在身后紧紧追着,直到左丘巡带着人马驶入白道中溪水,这才作罢。
杀退一支二千人的柔然部队不是刘盛勇猛,是因为柔然人已经攻打狄那一段时间,刘盛又是突然杀出,杀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又有兵力上的优势,双方也都是没怎么训练的士卒,刘盛连三落的布置都还没起到作用,就将其轻松击退。
看着左丘巡踏过白道中溪水,刘盛也没返回,在此地留下一千兵马守卫白道中溪水,以防左丘巡再度袭来,便回到狄那与迟来的三落汇合,在狄那城留下三百人打扫战场,释放妇女,也便带着大部队前往盛乐而去。
盛乐城外!
大战已持续了两个时辰,耐于盛乐乃故都,城高墙厚,这才坚持到现在,可将士们早已疲惫,柔然人还在不断冲锋,双方的尸体已铺满交战处,血腥味早已是所有人能闻到的唯一味道。
看着柔然疯狂的进攻,丘穆陵戈知道,盛乐要破了,不只是他阿父被流矢所杀,而是城头上无数士卒横卧竖立,胸前不是箭矢透胸而过就是被马刀砍杀,一片尸首。
为防止尸体阻碍他们守卫城墙,他们一次次将尸首丢入城内,他们不敢往外丢,但城内也因此堆积了一座小山,欲与城高,这是他们士卒的尸体。
盛乐士卒此时仅还有五百余人,来援的人也仅剩三百余人,虽然柔然人损失也颇大,但其人数尚在,飞矢又一次次袭来,城头上到处是飞矢,若非其箭头已不锋利,他们只需捡起便能用,而且,只要伸手去抓,起码三五支,可见箭矢之多。
那一处被桐油燃烧的尸山早已与城齐,柔然人已开始缓缓登入城墙,盛乐城破只在旦夕。
但下一刻,从外围传来一阵喊杀声。
众人望去,却是刘盛带着五千人冲锋而来。
见此一幕,郁久闾大檀眉头一皱,那城墙上的丘穆陵戈先是一喜,再是一忧,忙大喝一声:“使君快快退去,莫要来了,今日吾等唯战死尔,望使君留下有用之躯以待单于前来,与单于共抗柔然贼子!”
正在冲锋的刘盛显然没听到他的话,即便听到,他也不能退,非但不能退,还必须要冲上去杀一波,做出姿态给拓跋焘看,而他此来,就是来帮助守城的,安能退下?
但见百余位护卫牢牢护卫在刘盛身侧,他们的使命就是保护刘盛,不让刘盛身侧有敌,他们携裹着刘盛往前冲去。
大檀见状也忙喝一声:“哲茂,前去阻敌!”
郁久闾哲茂大喝一声:“是,可汗!”
言罢,便带着五千骑兵杀去。
看着袭来的骑兵,刘盛减缓马速,大喝一声:“众将士,凿穿敌军,入城去!”
随着刘盛一声怒喝,各落人马纷纷加速从他身侧朝前冲去,待飞跃半数,刘盛这才加速,敌有六万之众,安能不让自己安全?还带头冲锋岂不是傻?
话不多言,但见柔然阵中飞出一支五千余人的飞骑朝着刘盛的人马杀来。
瞬间,城外又是一处战场,但见双方人马急速相冲,片刻间,便在一阵震耳发聩的声音中厮杀起来,前方士卒不断被一杆杆马槊刺穿、弹下马去,高空中飞上无数大叫着的尸体,虽然他们还活着,但落下来,他们就是尸体。
随着短兵相接,众人纷纷将马槊丢弃,抽出马刀,战场上一片锵锵锵锵的抽刀声,顿时,一片残肢断臂带着飘洒的鲜血飞上天空。
刘盛在百余位护卫牢牢护卫下连连大喝:“凿阵,莫要恋战,凿阵,凿阵!”
随着刘盛的喊话,不断有人将令传向前方,独孤部落的兵马连连呼喝凿阵,五千骑兵不断倒地又不断朝前杀去,他们不管身后之敌,只顾往前杀。
六十岁的老胡人接替了前方之人,因为他前方的人被一把马刀砍下马去,他的战马踏在了前方之人的身上,他很想对他说一句道歉的话,但,情势不允许,他紧握着手中的马刀,他没有慌乱,身为独孤部落的子民,他前几十年没少征战沙场,只是现今他家阿郎替他从军了,而且,他的体力,也不如以前了。
但现在,魏国危难之际,他不得不来,看着前方张开大嘴朝着他怒吼而来的柔然骑兵,老胡不屑一笑,马刀扬起,在战马疾驰下朝对方砍去,在其马刀临身之际,他一个侧身,让过其刀,而他的马刀,却掠过了那柔然人的手臂,将那柔然人握刀的手削了下来。
老胡也未曾转身,他知道,那柔然人一定没有手臂了,身后那十二岁的阿郎,应该可以将其杀掉,在可汗的呼喝声中,他又抬起马刀朝前杀去。
老胡身后有一位很惊慌的人,其身材矮小,面色白净,犹如女儿家一般,但他部落里的人都知道,他是男子,只是很小罢了,他今年才刚满十二岁。
他前方死去十位阿郎......
这是他第一次上战场,虽然他经常听落内的大人说战场的事情,也对战场向往,但初次上战场的他,第一次面临的就是敌众我寡之势,若非大家都在一起,他早就没勇气策马冲阵了。
前方死去十五位阿郎......
前方一位老胡,是他最为敬佩的人,他从小听他的故事长大,那位老胡人大大小小的战役不下数十次,身上刀痕林立,他儿子就是独孤凯旋,那位因犯可汗之令,被责罚当白鹭的独孤幢主,而他也时常随着老胡学习武艺。
前方死去二十余位阿郎,他要短兵相接了......
前方的老胡可以说是他的师傅,自从可汗征召族郎,他就一直随着他师傅,他知道,他师傅一定可以活下来,一定。
前方死去五十位阿郎......
他不能想了,前方阵亡的阿郎瞬间激增,他知道,战斗开始惨烈了,他也要即将要和敌人厮杀,因为他师傅现在是箭头,他知道,现在他们已经陷入阵中,他必须随着他师傅冲出去他才能活。
前方又死了一位阿郎......
他看见了,他看见他师傅将一位柔然人的手臂砍下,他也举起手中的马刀,狠狠的盯着那痛苦的面孔,盯着他的脖子,狠狠的盯着,下一刻,两人交错,他把手中的马刀狠狠朝着那脖子砍去,随着一声咔嚓的声音传进他的耳朵,脸上也顿觉一股温热感。
他来不及细想,看着那颗飞起的头颅,他身手一抄,将那头颅取过,挂在蹀躞带上,面带喜色的跟着他师傅往前杀去,他脸上的温热,他也知道那是什么了,那是柔然人的血......
刘盛正在中部率领着大军突阵,但大军却犹如陷入沼泽一般,部队前行很慢,刘盛知道,前方的厮杀肯定惨烈。
而就在这时,郁久闾翰飞见刘盛他们陷入战阵,忙对大檀问道:“可汗,是否将其围歼?”
郁久闾大檀眯着眼看向刘盛,内心不断思索,想了想,脸色一冷,对翰飞狠声说道:“你率五千部曲从后掩杀,令大那率五千部曲从左翼,君昊从右翼,今日,务必将此子留在此处,此子一亡,中道我柔然当长驱直入!”
“是,可汗!”
翰飞领命,策马前去大喝一声:“我部,随我来,可汗有令,大那率轻骑五千攻独孤部左翼,君昊率轻骑五千攻其右翼,今日务必将此子留在此处!”
轰隆隆......
随着大喝连连,柔然阵中又策出三支五千轻骑的部队,一支欲要阻断刘盛退路,另外两支将要袭击他两侧,若是让其布阵完成,刘盛将插翅难逃。
刘盛听闻外面调兵的动静,虽然他不知道大檀意欲何为,但他也知道不能耽搁了,但也不能现在下令撤退,因为他们现在是朝前冲锋,若是下令撤退,后方停下战马,哲茂的这一支部队将让他动弹不得,而他又处在中部,最是危险,他唯有冲过去,再去突围,或是转向,但在厮杀中,转向是极为困难的。
想罢,刘盛面色狰狞的大喝一声:“速速凿阵,莫要恋战,莫要恋战!”
喝罢,刘盛策马快速前去,身边百位护卫见状,连忙将其围拢朝前冲去。
不多时,刘盛就杀上前来,接了箭头,狠狠朝柔然人杀去。
而身侧众人见可汗杀在第一线,一个个士气大震,随着刘盛奋力凿阵。
刘盛身边的护卫一个个在为他挡刀,死了一个又一个,但这些护卫知道的自己的责任,那就是不让刘盛受伤,极力拼命的护卫在刘盛身侧,仅让刘盛与前敌厮杀。
得益于刘盛和其护卫的勇猛,为部队逐渐凿开敌阵,但见刘盛声声怒喝:“杀啊,将士们随吾凿穿此阵入城去!”
“杀啊!”
“杀啊!”
老胡人左手臂受伤了,但他好似未觉,他现在很激动,他现在和可汗并肩作战,他嘴里发出一声怒吼,朝着前方奋不顾身的杀去......
盛乐城上的丘穆陵戈见刘盛不听自己之言竟朝柔然冲来,心中本是不喜,只觉得这使君好生没有脑子,但此时却是心中大喜,因为他看到了独孤部的勇猛,他看到了独孤部即将来到城下,这是他突围的机会。
他与刘盛一样,不可能没有作为就逃跑,若是提前跑,柔然没杀他,大魏也再无他容身之处,他见刘盛此时已快凿穿敌阵,不禁暗道一声:“若与其人一同破围,当可!”
想罢,忙朝身边的人大喝一声:“诸将士,随我杀下去,跟随使君杀出去!”
说罢,丘穆陵戈便提刀从尸山上朝城下杀去,而众人闻言无不大喜,能活,谁愿意死那?一个个也便朝着尸山杀去,下一刻,便与柔然人杀做一团,顷刻间便损失百人,但也杀掉不少人,他们朝着柔然身后的战马冲去,对冲上城墙的人不管不顾。
而柔然人见状,不少人也不再理会他们,可汗只令他们夺城,可没说要全歼敌人,这些魏国士卒犹如困兽犹斗,与他们厮杀是很不明智的,如此一来,丘穆陵戈他们仅仅损失过半便来至后方柔然弃马之处。
但见众人夺过战马,一个个翻身而上,也不言语,也不顾身后之人,趁着柔然人正在登城,骑上战马就朝着刘盛来的方向一路厮杀而去,但他们这一番作为,让刘盛的算盘落尽,刘盛将入不了城。
而此时的刘盛也一脸血渍的冲了进来,但见城下之惨状,而盛乐城门还在紧闭大关,竟无人为他开门,而柔然人也已登上城墙,他眼睛一瞪,也未曾耽搁,但见他大喝一声:“将士们,随吾来!”
喝罢,刘盛调转马头,朝着他们的左方冲去,他要突围而去,既然已有作为,我来城下,守门士卒不曾开门,非我之过,拓跋焘再来责问,他也有话讲,但现在,他必须突围而去。
但见,刘盛带着冲凿出阵的人马猛然加速,朝着左侧狠狠压去,而左侧的的久闾大那正在迂回将要拦在刘盛前方。
已杀出城外的丘穆陵戈等人现还仅剩百余人,将前方柔然之人杀掉,前面顿时一片空白地带,他们突破了登城部队,而他们一出来就看到刘盛正在调头冲去,众人见此连忙策马突入骑队,随着众人一路向前。
前方久闾大那现已迂回而来,正看到刘盛带着残部朝他冲来,他冷冷一笑,抬起马刀指向刘盛,怒吼一声:“众将士,随吾杀!”
“杀!”
“杀!”
“杀!”
众人连喝三声,策马急速朝刘盛冲来。
郁久闾大檀见刘盛欲要突围而去,再看盛乐已破,连忙大喝:“王庭入盛乐,诸部速将此人擒下!”
众部率闻言脸色极为难看,对大檀沉闷的施礼便退了下去,心中却是发狠,待将那小子杀死,定要狠狠的搜刮一番,更是有人打上了五原、九原的注意......
而刘盛却是不知道了,他正带着残余的二千余人冲向久闾大那,他必须冲过去,冲过去就可回返塞水坚守三日等待拓跋焘的来临。
看着前方面色狰狞的柔然骑兵,刘盛大手一挥:“儿郎们,突破此阵,吾等返落!”
众人闻言,神情大震,一个个握紧手中马刀,心里直道:“冲过去,一定要冲过去,冲过去我便可回落了,阿奴,等我!”
想罢,众人无不发狠起来,怒瞪前方之敌,加速冲去。
而刘盛又重新落后一些,让人前去相撞,待势头尽时,他再领兵往前杀去。
但下一刻,周围瞬间响起一片喊杀声,却是诸部都来围剿与他,刘盛见此心中一凉,却也未曾慌乱,连忙大喝:“冲阵,速速冲阵!”
众人闻言,更是狠狠打马,急速冲向久闾大那的部队。
下一刻,双方人马相撞,顷刻间便是人仰马翻、鲜血淋漓,地上一片碎肉。
独孤部的人狠狠朝前杀去,不顾自身伤亡,英勇的老胡人死了,他死在了自己人的马蹄下,他本身为箭头,但两方相撞的时候,他被震下马去,本想即刻翻身上马,却被他身后男儿的马蹄踩了一脚,被其狠狠踢飞。
十二岁的男儿也死了,他的战马踩在了他师傅的身上,战马向前飞去,他被敌人的马槊刺穿,但他飞去的战马也砸倒无数人,他死的值了......
无数人快速的消亡,独孤部的儿郎顷刻间遭受重创,但他们无法,因为他们冲进阵来,就是三面环敌,盛乐城门大关,若是那丘穆陵戈不突围,在他们来时打开城门,他们将入城坚守,也不至于此。
虽然刘盛知道入城坚守也守不了多少时日,但他在盛乐中早早就挖掘了一个坑道,他能保证自己能活命,但丘穆陵戈却偏偏突围,为之奈何,战场不允许他耽搁,只好下令再突围而去。
若他知道是这个情况,他是怎么也不会冲进来的,但此时悔之晚矣。
而因他忽悠郁久闾大檀说他会仙术,见他陷在阵中,郁久闾大檀又焉能不将他除去以绝其患?
但见柔然诸部在郁久闾大檀的命令下皆在靠近独孤部的兵马,气势汹汹的杀来,对他们来说,独孤部仅仅二千余人,无异于送死尔。
而刘盛却也在顷刻间便陷入重围,他此时已接管箭头狠狠向前杀去,但他现在已开始四面被围,独孤部的人马不断被斩落马下,柔然骑兵正在不断向着刘盛他们围拢,已将他们围了数十圈,以此等之状,只需一刻钟,刘盛就会身死道消。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轰隆隆的马蹄声,战场中的刘盛却是听不到也看不到了。
但郁久闾大檀可以看得到,那是一支人数众多的骑兵,起码有万人,上面的大旗,是拓跋。
看着那大旗,郁久闾大檀不禁眉头一皱,他想不到这里还会有兵马,更是打着皇室的旗号,却也不曾耽搁,连忙大喝:“令诸部迎敌,迎敌!”
正在围攻独孤部的众人闻言,忙回过身去,朝着那万人铁骑冲去。
走了不少围攻刘盛的人,刘盛也知道外围有人来援了,虽然不知道是谁,人有多少,但他知道,这是他唯一突围机会,回身看向身后儿郎,却是斗志已无,他不禁眉头一皱,以独孤部现有的情况很糟糕。
但见他眼珠子一转,回头将袭来的马刀砍飞,大笑一声:“哈哈,众将士,援兵来也,速速冲阵突围!诸护卫,随吾喝,长槊在手!”
众护卫闻言也如刘盛一般将前敌杀掉,大喝一声:“长槊在手!”
刘盛杀掉前方一人,不顾鲜血洒在脸上,吼道:“刀剑生辉!”
众护卫杨起马刀朝前杀去,言喝一声:“刀剑生辉!”
刘盛将马刀狠狠的从前方敌人脖子处扫过,一颗头颅落地,抬头来怒瞪前方之敌,极力怒吼:“看我弟兄,迎着烽烟大步来来来”
刘盛这一声歇斯拉底的怒吼,使得他那沾满鲜血的面孔狰狞异常,犹如魔鬼一般,让得前方一位骑兵不禁发出一声惊恐的喊叫:“啊!”
下一刻,这柔然骑兵竟是被吓得掉落马去,也不知掉去的那刻,他是不是已经被吓死了,但即便没死,现在也是死人了。
众护卫见状也连忙大喝:“看我弟兄,迎着烽烟大步来!”
“哈哈,将士们,速速冲阵,与援兵汇合!”看着前方被他吓落马去的骑兵,刘盛不禁大笑一声,朝着前方杀去。
众人闻言,也连连大喝:“援兵来也,可汗令,速速冲阵,将士们,杀啊!”
得闻外有援军,一时间,人人精神大震,而柔然人则是有些慌乱。
刘盛见此,安能放过此次机会?
但见战场突然一阵唱喝:
“长槊在手!”
“刀剑生辉!”
“看我弟兄!迎着烽烟大步来!”
“长槊在手!”
“刀剑生辉……”
阵阵唱喝,让得柔然人竟是一个个心有慌乱,都在想着外面到底有多少援兵能让他们如此振奋?
而一晃神,就被刘盛带着人快速杀掉不少,众人一边唱喝,一边朝前杀去,那阵阵大喝,犹如猛张飞喝断当阳桥,犹如孙策喝死一将那般令人颇有畏惧!
随着前方人马的回头,刘盛不多久就带着三百余人突围而出,看着远处厮杀一片的骑兵,他眼睛一瞪。
但见那前方不是别人,正是一脸怒色的拓跋清怜,再见那万余骑兵,这拓跋清怜怕不是将丘穆陵、尉迟、及八堡部落的儿郎都带了出来?看其身侧的尉迟候头和八堡堡主,想来戌城之人也是倾巢而出,中道,怕是无兵了。
也确实如果刘盛所言,拓跋清怜见刘盛大聚兵马,又闻侯人之报,但却不见他调戌城之兵,便让人女卫打听了一番,得知其中之事,她二话不说,以皇室向其下达命令,集结所有族郎前去支援。
就在刘盛大军出发不久,拓跋清怜便带着大军紧随刘盛大军的马蹄印记追来,一直追到狄那城,得狄那城守军告知,刘盛前往盛乐支援,也便马不停蹄的前来盛乐,因怕诸部不听令,拓跋清怜将女卫分派各个主官之位。
虽然尉迟候头和八堡堡主颇有不满,但也为之奈何,唯有尊令,他们可没刘盛的那个胆子去调戏人家。
但见前方战场中不时传来一片娇喝,这是拓跋清怜的女将们正在不断发号施令。
而见此状的刘盛也不敢耽搁,带着人马连忙冲了过去,下一刻便从柔然背后杀入,一时间让柔然人腹背受敌,待冲杀片刻,刘盛眼前的黄色突然变成黑色,抬眼一看,正是拓跋清怜的女卫。
那女卫正将一柄染血的马刀向他砍来,刘盛忙抬起马刀将其马刀架开,大喝一声:“我乃独孤盛,非敌!”
来人闻此大喝,猛的一愣,却也不敢耽搁,又朝侧方杀去,而刘盛则是一路大喝着朝拓跋清怜的位置而去,待至其旁,也来不及细看这位殿下的面容,脸上带着焦急之色,向其快速说道:“盛乐已破,柔然五倍与我,理当速撤,临水阻敌,快撤!撤啊!”
见其如此模样,拓跋清怜被吼的一愣,而刘盛见此却不敢耽搁,转身忙喝一声:“鸣金收兵,撤往狄那,快快!”
但其旁的尉迟候头和各堡堡主却不曾理会,而是看向了拓跋清怜这位殿下,刘盛见此脸色阴沉,冷言一声:“尔等不退便不退,我独孤部当撤!”
说罢,刘盛转身说道:“独孤部儿郎,随吾撤!”
而拓跋清怜此时也是反应过来,忙让尉迟候头鸣金收兵,往狄那撤去,而柔然人却紧追不舍,直到刘盛他们在追杀中渡河之后,柔然才罢兵撤往云中盛乐前去分赃。
日下时分,刘盛一身血渍的和拓跋清怜进入狄那城,身后是一群经历战火的溃兵。
看着身后的人,刘盛脸色很不好,这一次,独孤部算是残了,男子死绝倒不至于,因狄那城有刘盛之前留下的一千三百人,再加上突围而出的三百余人,也就一千六百人,在一万多女郎面前,是如此的渺小,到时候都不会缺新妇了。
入了城,刘盛也不打算走了,他要防备大檀打进五原郡,如果大檀打来,他将固守塞水,大檀既然拿了盛乐,他无论如何也要坚守三日等待拓跋焘的来临,而拓跋清怜让尉迟候头和八堡堡主返回戌城守备中道,留下大量部落族郎跟随刘盛守备狄那。
烽火照西京,心中自不平。
如诗一般,始光元年,秋八月,丙寅日(初三),从盛乐而来的侯人让整个平城哗然,柔然竟是举族南下,太祖建国的国都盛乐城这座大魏的西京已被柔然攻破。
这一消息让无数将领愤怒异常,尤其那些上了年纪,随同拓跋珪征战的老将军,更是一个个请命前去征讨。
而朝堂上,拓跋焘也是连连下令,让诸部聚兵直往盛乐,他则亲自率领四方四维的兵马连夜赶去,现在是谁劝也没用。
皇命一下,平城内的大酋长皆收到加急军书,他们也不敢耽搁,纷纷遣派伯鸭传令四方被离散的分部酋长。
整个平城在这一日是一个忙碌且动兵戈的日子,四方四维八国内的良家在始光皇帝拓跋焘的带领下尽皆发兵盛乐,他们将日夜兼程三天两夜到达盛乐,当真是“天下兵起”。
忙碌的则是伯鸭,不断有伯鸭从日出到日落自平城出发告令四方,即便是夜晚也是伯鸭遍地走。
两日后,戊辰日,傍晚。
云中郡的情况很不妙,已经成了柔然人的欢乐海洋,刘盛在狄那驻防,塞水处建营,守备塞水之地,一连两日唯有柔然小股部队来此,倒也没大部队,让刘盛安稳了两日,他只需再坚持一天,就能迎来北魏的大老板拓跋焘,但柔然大檀好像要对刘盛动兵了......
自故都盛乐被柔然攻破这一消息传达朝堂,这两日以来,侯人不断星夜赶程,至一处,便让此地伯鸭启程下一处传达,整个大魏到处是伯鸭入城、出城,带来的消息也让大魏震惊,一位位酋长连忙点兵前去盛乐,此时已有无数男儿披上战甲、跨上战马从四方赶往盛乐。
这日夜里,亳州营廓镇,最大的一个村子,大周村外,迎来一位锣鼓九连敲的伯鸭,但见这伯鸭一边敲锣一边大喊着:“边关告急,柔然可汗郁久闾大檀与乙丑日大举犯我大魏,白道失守,盛乐失守,单于已亲率四方四维三万轻骑前往盛乐,现令诸部起兵即刻前往盛乐阻敌!”
听闻伯鸭的话,无数百姓纷纷从家中出来,有一位女郎也搀扶着她坐在土台上的阿父,因为她阿父坐的,正是宣事处土台上的凸台,凸台上还有十几位中年男子。
而此女,正是刘盛在此遇到的女子,并且,还送了她一副簪子......
宣事处,伯鸭将军书贴满告示牌,但见告示分成九宫格,那伯鸭一边指着最上方的书帛,一边对众人大声说道:
“此帛是步六孤部落可汗
征召火头军之军书,1
医官之军书,2
侯人之军书,3
伯鸭之军书,4
轻骑之军书,5
重骑之军书,6
运辎重之军书,7
守辎重之军书,8
后勤之军书,9
旗手之军书,10
令兵之军书,11
备军之军书,12(虽然知道是虚数,但很多人不知,先凑合吧)
此帛是贺楼部落可汗......军书,
此帛是丘穆陵部落........军书!
诸位自行查看,领兵牌即刻启程前往盛乐,若有迟误,粉身碎骨!贺楼......是连......若干......贺若......丘穆陵......!”(若干内入75姓)
伯鸭在土台上连连点名,被点到名的人无不前去领上军牌,转身回家前去准备了,下一刻,被女郎搀扶的男人也应了一声,一边咳嗽,一边跛着脚前去台上领取军牌......
夜已深,阿父在整理兵甲,也取出了绢帛,准备明日开市便前往村头购买马匹,再前去盛乐,但绢帛好似不够,仅够买一匹下肥马,阿父直摇头叹息。
见阿父如此,其母与阿姊沉默着走向织布机,她们要连夜为她阿父织出布匹,虽然这是要交赋税的,但战争来临,作为镇户,她们可以免除赋税了,希望明日前可以为她阿父织出足够的布匹……
第二日,天不亮,忧心忡忡的女郎也坐至织布机旁,与其母、阿姊一同织布。
织布机唧唧唧唧的声音一直未曾停歇,女郎织着织着,不禁停下来,叹气一声。
她想起了伯父家的阿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