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冕唐皇  0717 仁皎反骨,捐身关陇

类别: 历史 | 两晋隋唐 | 冠冕唐皇 | 衣冠正伦   作者:衣冠正伦  书名:冠冕唐皇  更新时间:2020-11-20
 
裴炎之于大唐社稷究竟是功是过,本就是一件不值得讨论的事情。无寸封之功,而有倾覆之罪,除了皇帝李旦将他当作一个大宝贝,只怕没人会觉得他是一个好人。

察其事迹,无非私欲逾于臣节,与虎谋皮而为虎所啖。

此前朝中有李昭德、有狄仁杰主持局面,是真的能给李潼以压迫感。若朝局就此平稳过渡且有所发展,行台的发展空间无疑会被逐步挤压。毕竟陕西之境已经久有疲敝,行台本身已经是一个非正常的存在,通过常规的手段更不会是朝廷的对手。

不要说眼下这样一副局面,就算原本历史上,在经过中宗一朝乱象之后,老四一家通过武力成功上位,为裴炎平反都引起一系列的连锁反应。太平公主畸大,李成器包括李守礼都被卷入统嗣之争中。如果不是李隆基能抗,当时就得翻天。

即便这样,李旦一家法统性仍然频频遭到质疑。从早期的谯王李重福作乱,到开元年间权梁山称帝,乃至于到了唐代宗时期吐蕃寇入长安,竟以李守礼之子为帝。说到底,这一家法统既不受命于天皇,又不受命于太后,当然不可能延自中宗一系,你把裴炎吹得再响亮,裴炎终究也只是一介臣子。

天宝年间,玄宗李隆基甚至学他奶奶武则天那一套,搞了一次再受命。

如今李旦所面对的政治处境,其实远比原本历史上要好得多,母亲尚且在世,根本就没有褒扬裴炎的必要。可这大聪明非要来这一套,也让人不知如何评价是好。

“裴炎论功,竟有如此大祸!可凭此进用的韦承庆,曾是咱们阿耶故员啊……”

李守礼自不怀疑三弟的判断,但于人情中却还不乏疑惑。

“韦承庆?哼,无论来年情势如何,此贼我必杀之!”

听到李守礼言及韦承庆,李潼便忍不住冷笑厉声道。

韦承庆他们一家与李潼一家渊源可是颇深,早在高宗龙朔年间,其父韦思谦就曾经担任时封沛王的李贤王府官佐。等到李贤被封为太子,韦承庆又任东宫官员。父子两代臣事,关系可谓匪浅。

但更精彩的是,其父子、兄弟次第拜相,可谓一门显赫,这种富贵显然不是李贤那个倒霉故主能够给予的。

垂拱以来武则天与宰相矛盾始终很尖锐但韦思谦却是难得能够善终的宰相。其子韦承庆、韦嗣立在武周、中宗朝相次拜相,特别在中宗朝更是直接与中宗皇后韦氏合籍论亲。

结合后事如果说韦氏父子在李贤被废过程中没有发挥什么作用李潼是说什么都不信。特别他三叔那种凉薄性子,刚刚登基就已经打算动动自己母亲了如果没有什么故事曲隐,能对韦承庆兄弟那么看重?

这一家人身份也是极为复杂可以说是披着关西的皮、操着关东的心废王立武的过程中,韦思谦就甚有表现。等到中宗归朝,又华丽转身成为关西人家代表人物,身份与立场从来都不是约束他们父子进步的因素。

即便不论这些旧债单单这一次韦承庆使坏着介国公西行李潼就不打算放过他。当然也不排除杨知庆自己心思不纯,想要借雍王去打击韦承庆而加以诬蔑这种可能。

但你鼓动皇帝殊封裴炎、毁我奶奶,照样得罪了老子,除非你说裴炎是霍光,如果活着一定会迎元孙雍王入朝继承大统……这也不对裴炎这盘菜老子压根就不吃,裴炎还特么搞我爸爸了。总之这个韦承庆是死定了在李潼眼里。

抛开朝中杂芜情势不谈,李潼转又问向李守礼“我让二兄引王仁皎来见他来了没有?”

李守礼闻言后便点了点头,并又问道“已经确定了?”

“应是无疑且见一见吧。”

李潼叹息一声点头说道。

不多久王仁皎便匆匆入堂,趋行至前作拜道“仆拜见雍王殿下,殿下着员相召,未知有何教令?”

李潼垂眼望着王仁皎,神情间略有追忆,只是微笑道“久来不见,有些挂念。今见府君,便忍不住想起当年新出入坊,诸员来见,虽府事简略,但旧情亦深有可追啊。”

听到雍王这么说,王仁皎先是愣了一愣,然后又连忙说道“当年幸入王邸,仆至今感念深刻,若非追从名王,未知今日飘零何处……”

李潼轻笑一声,转又指了指二兄李守礼、复对王仁皎说道“今我兄出刺陕州,府君亦领职陕县,有什么匡政之计可表?又或者有什么前程规划,都可一并诉来。近日行台新营选事,府君既是旧人,于情于理,该当有所关照。”

王仁皎仍是深拜在地,口中恭声道“仆在事陕县未足两年,事无可夸,更不敢凭恃旧谊恩惠,再作妄求……”

李潼听到这话,脸色渐渐阴冷下来,王仁皎埋头作拜,自然无见。

“情义之内,不可称妄。唯我失察,没有深刻关照旧属家事。日前才知你论亲关辅名门,不知此事成未?”

李潼又开口问了一句。

王仁皎听到这话,身躯顿时一僵,再开口时语调已有几分干涩“老妻不义,弃我儿女于幼弱,为使儿女不失所养,疾访人间可托……”

“狗贼还要遮掩!旧时你在陕县巧言欺我,如今还妄想能欺瞒雍王!”

李守礼已经忍耐不住,拍案怒骂道。

王仁皎闻此斥声,终于忍不住抬起头来,便见雍王已是脸色阴郁,而潞王则就一脸怒容。,额头顿时有冷汗涌出,口中则战战兢兢道“仆、仆不知……”

“一场旧情,积来不易,难道要于此尽作挥霍?”

李潼语调也冷厉下来,皱眉望着王仁皎说道。

“仆、仆有罪!但、但当时郕国公姜晞持禁中语入县廨,让我、让我……”

听到雍王言及于此,王仁皎终于不再坚持,一脸仓皇的涩声说道。

“这么说,崔玄暐当时在驿横死,乃姜氏所为?”

李潼听到这里,再作追问确定,直接忽略了王仁皎所言‘禁中语’。

王仁皎闻言后颓然点头,并又颤声道“事发突然,仆当时只道崔玄暐招厌于殿下,罪有应得,殿下招之西行,亦或有严惩之意……其人若死于途,于殿下也是……实在未料后事竟如此扰乱……”

“哈,你倒还是满腔忠义?那我当时身在陕县,你为何不直言相告!”

李守礼听到这话,顿时冷笑不已。

李潼看着浑身颤抖的王仁皎,心中也是不免一叹,崔玄暐之死给他造成了一定影响,但还不算太大。不过幕后黑手究竟是谁,他也没有放弃追查,查到最后便查到了自己人身上。

王仁皎的背叛,让李潼既感觉意外,但想想似乎又在情理之中。其人虽言出身太原王氏,但却是入隋后的南来之人,传到这一代早已衰落。

李潼当年拣选府员,是心存几分恶趣,将这个原本小李三的丈人选入自己府中。之后数年,王仁皎做事也不失勤奋,就这么使用起来,几年时间里从下府果毅提拔到六品的上县县令,自觉待之不薄。

原本历史上,王仁皎献女于李隆基,之后更为之积极奔走。唐隆政变中,李隆基之所以能整合众多北衙中层宿卫将领,王仁皎在其中也发挥不小的作用。甚至之后李隆基能够搞定太平公主,也与关陇将门中层骨干们的支持极有关联。

此前李潼还偶有感慨,王仁皎被抽离原本的人生轨迹,此生怕是难得国丈尊荣,但却没想到其交际环境又顽强的将他拉了回去。

他最开始也没有怀疑到王仁皎身上,但神都故衣社递告王仁皎与郕国公家往来密切,乃至于到了续弦再娶的程度。

郕国公姜氏,在初唐关陇勋贵群体中并不出彩,可是到了玄宗朝,以姜皎为代表的一干人等却势位大壮。姜皎本人为玄宗宠臣,姻亲源乾曜为开元名相,外甥李林甫那就更不必多说了。

王仁皎言是关东名门,但本质上则只是关陇下层军门而已,如果有机会娶到关陇名门女子,于门第之抬升无异于武则天的父亲武士彟娶到弘农杨氏女,甚至还要助益更大。毕竟武士彟那也是开国元从,国公之尊,势位远非眼下的王仁皎可比。

关陇勋贵搞关系是真的有一套,用一个大龄剩女就直接把从属数年之久的雍王旧员勾走。李潼也不知是他自己吸引力太小,还是关陇小圈子诱惑力更大。

此时看着面若死灰的王仁皎,李潼又说道“前事暂不作论,我已经打算给你一条生路,但你仍要执意留守陕县,是否姜氏授意,欲谋我兄?”

王仁皎听到这话,更是吓得手脚绵软,连连叩首道“仆、仆不敢,仆万万不敢怀此险谋……”

“是或不是,已经无关紧要。阻人前程,确是大恶。你或不重旧情,但我深感诸员微时相从,至此殊为不易。行出此门,前缘了结,也就不再虚言祝你前程如何。姜某损我故义,我必不饶之,至于你,好自为之罢。”

李潼讲到这里,颇有几分意兴阑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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