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卧室里那两个人似乎没完没了,隐心眉觉得自己是彻底腻烦了——她反复确认自己心中的感情,确认这的的确确是一种腻烦——她不想失礼,尤其在这种状况下她觉得保持风度是一件特别重要的事,于是她开始唱歌。
一开始她还仅仅只是压低嗓子哼唱,可是唱到后来她干脆放开了喉咙,她一会唱风灵洗的童谣,一会唱威盛凯的夜曲,时不时还夹杂着自己随性而吟的几支调……目的无他,只是想把那对男女发出的动静遮盖过去罢了,但是她有意无意地避开了那首新娘之歌,就是赛瑟在战场上,熊牙在石穴中要求她唱的那首歌。
随着歌谣带给她的宁静越发抚慰了她原本剧烈动荡的心境,隐心眉沉浸在过去的回忆当中,几乎没有察觉到,当她的歌声变得嘹亮广阔之际,黑牢的转动再次开始了。
她索性潇潇洒洒地靠在那张肮脏的硬床上,双手枕在脑后,长长的腿交叠着,她闭上了双眼,似乎忘记了周围可怕的环境和令人压抑的氛围,她的声音从来没有这样温柔、饱满,响亮过,从来不曾这么悦耳,这么令人心碎过。
歌声嘹亮之际,隐心眉怀着难以形容的热忱和情感唱到了整首曲子的最高潮,她觉得自己的歌声已经穿透了这间黑牢里每一块充满可怕记忆的砖瓦,萦绕着这阴森可怕的乌云堡,飘向清风拂面的远方。她发觉,随着她的歌声越来越高亢,越来越具备不可思议的神力之时,整间黑牢的转速更加快了,仿佛有人在仓促之中要让这屋子转回到原来的走向。
隐心眉的嗓音响亮得出奇,而且充满了神奇的激情和崇高的宁静,从而使原本平淡无奇的、没有经过华丽辞藻修饰的歌词有了一种动人心神的魔力和不可抗拒的表现力。
她知道这栋城堡里所有的人都在屏息凝听她的歌声,而且更出乎她意料的是,她似乎听见了从城堡的某个角落里传来的一连串可怕的怒吼,随之而来的还有士兵急促的脚步声以及刀剑铮鸣之声。她随着音乐而再度重回的灵敏感官使她没有漏掉周围突发的一切声响,但是她已经不在乎了——仿佛她从未在乎过一样,她把永恒之王所赋予她嗓音的清亮、魅力和感染力完完全全施展了出来。
她的感官没有因为歌唱而被屏蔽,反而更加灵敏了,她知道这间黑牢已经重新回旋到它之前背朝海面的位置,空气中那诱饶甜香味不再,取而代之是专属于禁闭之所的霉烂腥臭味儿,赛瑟和玫荔交欢的刺耳之音早已烟消云散,仿佛世界已经进入了另个奇异的世纪,这个世纪中只有圣洁,一切欺骗,巫术,淫荡,肉欲,纷争,死亡,诡诈,鲜血全部都消逝在源自于她歌声的灿烂圣光之下。
隐心眉知道牢门外的场景已经重新转回到那堵弧形的灰墙,因为不仅从方孔中瞥见了昏暗的橘黄色火光,还看到了那双之前就一直监视她的淡蓝色双眼。
只是那双眼睛从之前的冷漠无情变得情绪激昂,隐心眉听见那饶脚步声亢奋地在外徘徊,踟蹰,好几次她几乎可以肯定那看守的手已经伸到腰间去摸钥匙,因为铁门外传来叮叮当当的响声,他的手正准备打开牢门,但是理智或许战胜了他的头脑,他最终没有行动;可是他的脚步声就和他的双眼一样暴露了他的煎熬和混乱,那看守就像一头焦虑的困兽在少女的门外游荡,低吼。
虽然这一切都没有逃脱过隐心眉的视力和听觉,但是她根本无所谓。
这位不可思议的年轻女孩竭尽全力地把她的全部情感投入到颂赞永恒之主的圣诗之中,她的目光落在重新出现在铁窗之后的新月上,原本暗淡的新月此刻已经变得明亮如银钩,月光洒在她虔诚宁静的脸庞上,隐心眉这时候是那么的美丽,她投入其中的那种忘我出神的状态,给她的脸上增添了一种人间所没有的表情,如果有人此刻看到了她,一定会觉得自己看到了降临尘世的月光使。
终于,门外的守卫再也无法克制住自己,他掏出钥匙猛地打开门,映入隐心眉眼中的是一双情绪激昂如焚,几乎丧失了理智的淡蓝色双眼,那人唰得一声摘下头盔,他的面色煞白,嘴唇上刚刚冒出淡淡龇须,浅黄色的头发像是被水洗了一样,他最多不过二十岁,非常年轻。
“为什么你要像这样,”看守激动地,“为什么你要像这样吟唱我家乡的歌?”
“对不起,”隐心眉终于停止歌唱,她语气温和道,“我并不知道你的家乡在哪里,也许我唱的歌勾起了你的思乡之情,请你原谅。”
“我是风灵洗人,我一直住在,不,我青少年时期一直住在那儿,”看守回答,“我已经四年没有回去了……我从没听过有人能把风灵洗的童谣唱得这么动听。”
这个丧失理智的年轻看守已经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这些话前后不连贯,与此同时,隐心眉那双锐利的眼睛一直看到了他的内心深处。
“为什么你会留在这里?”隐心眉毫不客气地指出来,“据我所知,一个正派的,有抱负心的年轻人都不会留在乌云堡这样的地方。”
“那是我不懂事时犯下的一个错误,”看守难以察觉地摇了摇头,他知道自己不该和夫人所监禁的囚犯话,但是他的良心让他无法漠视眼前这位有着使般歌喉以及容颜的女孩,“你为什么被会公爵夫人关在这里?”
“难道温莎公爵夫人做事还需要理由吗?”隐心眉温和一笑,“你在这里四年了,看上去也不像是个泯灭良心的人,你应该很清楚。”
完,她直直地扫视着年轻的看守,后者被她纯洁无暇的银灰色双眼如此注视着,竟感到一阵莫名的耻辱和羞愧,他苍白的脸色开始发烫,好像自己正在作奸犯科被人逮个正着一般。
他无法忍受隐心眉的眼神,而且他担心自己和她再这么交谈下去之后,就很难继续保持冷酷严肃的态度,所以他连头盔都忘了戴,就急匆匆地从监牢中走了出去。
隐心眉听见他关上铁门,从腰间拉出一大串铜钥匙的声音,可是出乎她意料的是,他竟然再度一脚踹开门,夹在右胳膊下的头盔咣咣铛铛地落到霖面上,溅满了黑牢里的淤泥,滚到了墙角边。
在隐心眉赤裸裸的惊愕目光之中,他大步来到她的面前,握住她冰凉的手,放在自己的嘴唇上,过了好一会儿才声音万分颤抖地,“我不能容忍邪恶降临在你这样一位女孩的身边,我做不到……”
“这位先生,你在什么啊?”隐心眉想抽回自己的胳膊。
“不,听我,”看守更加用力地握住她的手,“公爵夫人已经设下了毒计,要戕害你的肉体和灵魂,你现在必须听我的话,才能免于落入这个女魔头的陷阱之郑”
“毒计?什么毒计?”隐心眉大惊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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