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晨露,寅时一刻。
沈怀舟一夜未眠。
待听到寅时更鸣之后,他感到床上的人动了动,悄悄下了床,头也不回的溜了。
他松了一口气。
心神俱疲,不过如此。
逆徒!
绕是大雅端正有礼如沈怀舟,都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
一晚上,不是蹬被子就是踹人。
他缩成一条线,起身无数次,盖了一夜的被子。
这一番折腾。
让他直接病了。
苏琉玉收到消息还在御书房批折子,听总管大太监汇报,还有点不相信。
“怎会受了寒?”
昨晚不是还好好的么。
“听伺候的人说,早前起身只是咳嗽,待午间便有点受寒,太傅不让请太医,这会子已经发热了。”
什么!
苏琉玉没了批折子的心情。
早春刚刚回暖,最忌讳贪凉。
师父他老人家也是,今早起身就看他没盖被子,也不知道顾忌自个儿的身子。
昨夜,她是想光明正大的进去来着。
但一想到他还没消气。
见面便又是说些绝情的话。
她就准备趁着他睡着看他一眼。
离近一点也就罢了。
“太傅旧疾未愈,这会子受了寒,又加上积忧成疾,所以才病了。”
老太医跪在地上,颤颤巍巍的汇报一句。
苏琉玉赶紧把他扶起来。
“怎么会旧疾未愈?”
旁边的世安马上跪了下来。
“去年公子自听到皇上出事,大病一场后终日酗酒,身子本就亏的厉害,今年又和皇上吵了架,心里难受,郁结攻心,发热便一直不退。”
苏琉玉看了一眼内寝,拉过老太医,眼里一阵自责。
“如今这般情况,该如何是好?”
“太傅旧疾,去年没调理好身子,胸口堵着一口淤血,久久不散,把淤血吐出来就好了。”
那还等什么,快去治啊。
老太医悄悄看了眼自家皇上。
斟酌了一下,开口道:
“开方制药,效果甚微,还请皇上相助,让太傅气上一气,把血吐出来就好了。”
朕怂啊!
朕躲都来不及!
朕怕被揍!
大魏天子咳了咳,肃正了脸色。
“没别的办法?”
“此法最是有效。”
老太医生怕自家皇上不信,又道:
“午前臣找过云崖儿道长,他也是如是开口。”
苏琉玉看了眼世安。
“你去。”
世安一脸尴尬,小声道:
“公子性情随和,全天之下,能气到公子的,怕只有皇上了。”
说什么大实话!
苏琉玉摆摆手,赶紧让两人出去了。
她走近内殿,看着床上昏睡的人。
心里叹了口气。
把他被子拢了拢,探了探温热。
果然热的吓人。
她心里有点自责。
她师父,承袭世家教导,家风严正,最最守礼。
人前,两人约定,恪守礼数。
人后,她举止虽偶有僭越,但他也惯会纵着,拿她没办法。
三年来,彼此都谨守约定,未曾逾越半寸。
年节那日,她也是气的狠了,才
没想到,他竟然这般在意。
还郁结至此。
她抬头,看了眼窗棂外的金瓦红墙,有点挫败。
想留的,留不住。
强留的,伤人伤已。
她自己被困在这四方宫墙之下也就罢了。
如何能让师父,也被困于此。
她攥紧双拳,深吸一口气,心里有了主意。
沈怀舟醒来是在半夜。
月色正浓,床边绫罗纱幔旁燃着盘龙宫灯,烛火摇曳。
他被这烛火晃了神,再睁眼,便是对上一条烫金盘龙龙袍。
“师父醒了,喝点水吧。”
苏琉玉起身,走到外殿的茶案上倒了一盏茶,吹了吹,递了上去。
“有点烫,师父慢点。”
沈怀舟坐起身,想行礼,又被死死摁了回去。
“皇上不必如此。”
他语气惯常冷淡。
“臣当不起。”
苏琉玉把他身下锦被拢了拢。
“身子要紧,先喝口水吧。”
沈怀舟接过茶盏。
“谢皇上。”
他喝完茶,两人便半响无话。
因为生着病,发着热,也不想客套。
“天色不早,明日还要早朝,皇上歇了吧。”
苏琉玉看了一眼天色。
点点头。
“也好。”
闻言,沈怀舟松了一口气。
身子也放松下来。
但不想下一刻,却发现她在解腰间的王珏和宫绦。
“皇上!”
他立马出口斥责一句。
苏琉玉指尖一顿,似微微不解。
“如今师父生着病,朕自然要近身侍疾,就在此处歇下,有何不妥。”
“皇上,还请注意身份,臣是大魏朝臣,与礼不合。”
就知道会如此。
苏琉玉语气淡淡。
“那又如何?”
沈怀舟死死咬牙,直接掀开被子,不想和她多话。
但下一刻,还未起身,就被一股大力重新推搡到床上。
带着微凉的身子覆在锦被之上,让他身上一重,完全不可置信。
“够了,师父出去,难道要闹的人尽皆知不可?”
两人离的极近,烛火摇曳,苏琉玉贴近他耳侧,缓缓道。
“还是说,师父就想如此?”
“混账!”
沈怀舟一脸受辱。
刚想扬起手,但手腕却被死死扣住。
“师父还想打朕。”
她定定的看着他。
“以前,师父从来不舍得对朕打骂责罚,如今,倒是全变了。”
她指尖用力,看他吃痛。
“也罢,反正朕在师父眼里,朕就是个劣性难琢的混账东西,那么,朕何必再和师父客气。”
沈怀舟脸色一白,全身血色褪去,一脸震惊。
“你放”
出口的话被死死堵住。
一吻封缄。
这吻带着生涩和强势,让他根本反应不过来。
苏琉玉气息微喘。
“朕劣性难琢,朕大逆不道,朕混账放肆,但师父别忘了,你如今是朕的人。”
“明日,朕便罢了沈埕安的职,撤了你这太傅之位,让六库司拟定吉日,光明正大娶了你。”
“朕为大魏天子,受命皇权,师父又能如何?”
“这位子,这权利,难道不是师父给的吗?”
沈怀舟似没想到她这样。
他看她眼中坚定,心里一片慌乱。
想开口怒骂,但又持君子之道,骂不出半点脏话。
憋着一口气,气的半死,半响才蹬着她,骂了一句逆徒,然后喷了一口血,昏死过去。
苏琉玉松了一口大气。
吐出来就好了。
她擦了擦他嘴角的血。
“等师父伤病大好,朕就放师父出宫,依着师父,再不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