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小院,烛火摇曳。
内室点了安神香。
混着茶香和墨。
儒雅和闲散并存。
雕花木门轻轻被推了开来。
云崖儿看她在案台前站着,执手写字。
师承大家君子。
书法大气,傲然风骨,跃如游龙。
“又想卖字?”
他缓缓走近,一身素软道袍随行走摆动,手上的拂尘摇曳,透着仙风道骨。
他看向书案间的字。
‘无为而治’
苏琉玉从书案间抬头,把笔放下,看向他。
“云仪,你从道心,对这四字,可有见解?”
她眉目含笑,声音轻缓的询问一句。
“什么意思?”
苏琉玉微诧。
她以为他懂。
这句,是道法之学,云崖儿师从道家,她本想和他讨论一二。
“无为而无所不为,这句,说的是治国之道。”
两人少有谈论朝政。
若是沈怀舟在,便是说个三日三夜都意犹未尽。
但如今在江州,苏琉玉也不便多言。
她看了眼天色。
“明日,是商会,朕心里有事,睡不着。”
云崖儿搬了个凳子,在她旁边坐下。
“说说?”
苏琉玉看向书案上的字。
“明日,朕要推行新政。”
她指尖轻扶纸墨,又道。
“古来重农抑商,不无道理,大魏如今重商三年,明日商会,朕还要和商贾谋谈合作,但这其中,有隐患。”
她向来是走一步,便想百步的性子。
“大魏近年产业,多属国粹堂,朕知道,方钱他们诸多压力,操办锻造坊,各项动工,他们掏了不少银子,国之产业,他们扛着,朕甚是忧心,是以要多方合作,减轻皇商负累。”
“但是,一旦别的商贾有了银子,便要置办家业,田地,房产,铺子。”
“日后,我大魏的土地,便多是这些商贾所有,我大魏农民,便要沦为这些商贾地主的佃农,阶级严重拉大。”
“一旦如此,这些商贾,便如同世家大户,有制约皇权之效,朕当政,便如伪帝在朝,并不不同。”
“师父教我,故国之发展,不在于它,只在于民,百姓都为善,则国之巅峰不远矣。”
“是以,朕为我大魏子民,必定要遏制商贾,防止土地兼并,若不遏制,我大魏将士,以后军爵军功便无地可给,无地可封,我百姓也无地可种,无地安家。”
为帝当政,事事在民心。
云崖儿对朝政不理解。
他眼前,一方斗笠,心里,一尺三寸,只有一人。
他不关心百姓,只是看她眉头紧锁,问了一句。
“你待如何?”
“来,云仪,替朕研墨。”
“谁愿意伺候你。”
他虽这样说,倒是站起身,拿着墨条,在她身侧细细研墨。
空气墨香渐浓。
烛火摇曳。
两人的影子照在墙上。
苏琉玉拿起笔,和他并排站着,在新纸上写上四个大字。
“土地国有。”
她笔尖点了点这四个字。
“以后,大魏田地流转,州府土地,收归国有,朕准备从江州开始试行,一则,江州农田稀少,二则,州府土地本就破落,无商贾大肆置办,此处入手,便是最好。”
“江州,以后是我大魏通商国门,人口数量肯定日益剧增,江州周围,必定要开发多出房产,这些房产,朕要和商贾合作,但这房产,却不能都归商贾所有。”
苏琉玉要发展江州,要扩大江州面积,要把江州打造成渡江通商口岸,成为经济第一州府。
房产落户必定先行。
但这土地,就必须要分清楚,土地承包给商贾,让他们开发,他们租售,但他们只有使用权,没有所有权,并且还要交房产税,护住大魏国本,大魏子民。
这条,可以遏制商贾。
同时必须禁止买卖高价房产,杜绝江州大力发展后,人口基数增多的后患。
虽然江州如今只是个破落小州府,但苏琉玉可没有看轻这地。
必须,想的长远。
把心里憋着的想法说出来,苏琉玉心里要好受很多。
她拿起那张无为而治的纸,递给云崖儿。
“朕钦赐墨宝,不要九九八,不要八八八,只要九十八,云仪,考虑一下,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果然,大忽悠还是惦记着卖字。
且把目标索定在自己人身上,光明正大的要她这个月的零花钱。
云崖儿瞪了她一眼。
“瞧你这出息。”
“好云仪,好崖哥......”
“闭嘴吧你。”
十两银子丢在她手上,多一个子都没有。
苏琉玉看着掌心可怜巴巴的一角碎银子。
“要说命苦,朕的命最苦。”
“滚上床睡觉。”
“哦。”
大魏顺启四年,二月十五,第一届商会,正式开办。
同日。
江州急报,在行了六日后,终于到达京城。
大越将士入江州七个大字,把沉浸已久的大魏朝堂,掀起轩然大波。
皇宫,朝华阁内。
沈怀舟一身广绣暗纹大袍,迎着湖风,烈烈作响。
他遥遥看向承明大殿的金瓦一角。
又看向从石桥上赶过来的世安。
“信呢?”他问。
上次寄的信,今日应该到了。
大魏铁骑的速度,最慢六日必达。
世安摇摇头。
“皇上并未回信。”
并未回信......
四个字,让沈怀舟眼神复杂。
便是敷衍都不敷衍了。
“也罢。”
他转身,不想再管。
只是刚刚准备回殿,踏出一步后,被一句话硬生生的止住。
“公子,江州出事了。”
他霍然转身。
“你说什么。”
“大越两万将士偷渡江州,发起屠城,皇上带领四方游侠儿平息霍乱,百姓伤亡虽少,但消息现在已经断了。”
“怎会如此!”
他声音急道。
“御驾还没回?还在江州?”
“皇上不愿回来,说要留在江州扫清余孽,要不是铁骑冒着受罚的风险把消息带回来,皇上原本直接想瞒着的。”
“胡闹!”
沈怀舟马上驳了一句。
“太胡闹了!”
那余孽,不用想,隐患多大,就这样,还瞒着,犟着不愿意回来。
“走,出宫,去江州。”
“公子。”
世安小声道。
“小宋大人和莫统领已经亲赴江州接驾了。”
他看了他一眼。
“公子如今宫牌被皇上消了,出不去的。”
他其实想说。
为防公子出宫,皇上已经下了皇令,若太傅踏足宫门半步,提头来见。
那四方宫门,就算他们有宫牌,也不出去。
公子如今,是被软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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