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用‘汉’字罢。”
朝堂上一石激起千层浪。
群臣面面相觑,一瞬间的沉寂之后,便是无限的哗然。
有人互相争吵,有人磕头请谢言收回旨意,群臣乱作一团。
只是这一次,那位向来温和的少年皇帝忽然固执起来:“我说,就用‘汉’字。”
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与此同时,一种难以形容的威严感从谢言身上发散开来。
群臣霎时间鸦雀无声,他们这才回想起来,眼前这位心底虽然温和,但行事与手段也是雷霆风行,他说的话便是圣旨,拥有一言而断的权利。
“便……便依陛下所言……”
群臣终究应承下来,忍不住抬头看了那位穿着蚕丝白衫的少年人一眼。
群臣在猜测这少年人的身份,这个不知从何而来的人为何会让陛下如此重视?
他到底是什么身份?难道是陛下的弟弟,亦或者,乃是传说中的强大修行者?
还是说只是陛下喜欢“汉”这个字而已,这少年只是歪打正着?
众人的目光注视下,陈修倒是淡然自若,汉这个字在这个世界自然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含义,他也只是兴之所至,随口一提而已。其真意到底如何,恐怕这群大儒绞尽脑汁都无法想明白。
他也并不在意这些人的猜测,转眼之间便将之抛诸脑后,一步步朝着高台上的谢言走去。
当他第一只脚刚刚踏上高台时,群臣眼眸中的惊骇顿时更大了,高台是摆放龙椅的地方,换而言之,那是皇帝的位置,无论这少年到底是什么来历,这样的逾越都太过了。
有人张口呵斥,还有人呼唤侍卫,更有甚者,甚至从后面将陈修死死抱住。群臣义愤填膺,朝堂转瞬之间乱作一团。
“都退下。”谢言见状有些无奈。
群臣听后更是瞪大了眼眸,半晌没能回过神来,眼下是什么情况?有人要踏上高台与皇帝平起平坐,可这位皇帝却让自己退下?
这样的荒诞感让他们呆滞发愣,觉得今日所见的都不真实,事情的一系列发展远远超乎他们的预料。
这位穿着蚕丝白衫的少年人到底是谁?难道是陛下的父亲不成?
可即便如此也太过逾越了,皇帝是上天之子,便是皇帝的父亲也要恭恭敬敬地跪伏,这是该有的体统。
皇帝要注意的体统其实有许多,林询上位时自然全不在意,谢言却不讨厌这些繁杂琐碎的东西,一直践行得一丝不苟,很受群臣喜爱。
只是今天他不愿再理会这些东西了,皇帝与民众的身份都抛至九霄云外,眼下的谢言只想与陈修叙旧,其他的一切都不再重要。
陈修这时候终于走到高台之上,谢言也站起身来,两人相视一笑,三年未曾再见,这一笑之中所有的感情都浮现出来。
“陈兄……”
谢言露出笑容:“林询还住在你曾经买下的那座宅邸中,不如去寻他一起饮酒。”
瞧见陈修点头,谢言顿时兴冲冲地带着陈修冲出大殿,一路上竟然因为难以掩饰兴奋,失态得上蹿下跳。
后方大殿中的臣子看见这一幕,禁不住以袖掩面:“堂堂九五之尊,竟然做出这幅表情,成何体统,成何体统啊!”
“陛下,早朝还未曾结束……”也有人呼唤。
“陛下刚才说的那个名字到底是谁?林询……我似乎在哪里听过……”也有人喃喃,有些迷惑。
他这句话落下,群臣顿时寂静了一刻。
“林询!”
众人脸色变得有些难看:“难道是秦国的天子林询?”
这样的猜测让他们心头狂跳,方才谢言一时间真情流露,竟然直接叫出了林询原本的名字。
这样的猜测太让人匪夷所思,才刚刚兴起便被掐灭:“不!不!想必只是重名而已,当今天子圣德慈爱,怎么可能与那位暴君有所联系?”
“当今天子与那位林询曾经的确是好友,但在林询成为秦国天子之后便已经反目。在那次登基大典事件中,林询甚至想要杀死当今的圣德天子……这是司马临记载的历史,绝不可能有缪误,他们两人,一定不会有交集!”
“是了,司马临,司马临!司马临在哪里?”
群臣的目光搜寻着,最终都落到司马临身上。
只是这位向来以贴面著称的史官此刻竟然在笑,他的笑容有些释然,有些困惑,但笑便是笑,其中藏着最多的,依旧是开怀。
“我猜得果然不错。”他念叨莫名的话语,其余人听后连忙询问,可司马临却半点不加解释,他只是微笑,笑得开怀。
曾经陈修与林询、谢言一起饮酒过,那是在刚刚走出韩国国都的时候。
回首往事,许多事都变得模糊了,留存在记忆中,随着时间渐渐挥发,但这件事依旧清晰,在记忆长河中熠熠闪着辉。
这第二次共饮,同样值得铭记下来。
陈修取出杜康酿制的美酒,浓郁的酒香在屋子里发散,那种醉人的味道令人心魂迷醉。
三人举杯痛饮,每一次捧杯都伴随着开怀的大笑,酒水四溅之下,能映照出他们明媚的少年脸庞。
这是庆祝重聚的宴会,也是告别的宴会,三人都喝得酩酊大醉,时而欢声大笑,时而又泪流满面,往日的情景一一浮现出来,未来的憧憬一一述说出口。
男子汉平常不说的话,都开口在酒后。
最后,三人互相告别,林询与陈修注定将要离去了,他们旅途的终点不在这里,拥有更加璀璨的未来。
谢言不是修行者,便是陈修也无法让他安然穿过虚空,更何况这天下也的确需要一位天子,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
天底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这场七十三天的同行,就这样画下了据点。
最后,三人醉得昏厥过去,身体七横八竖地躺倒在一起,直到第二天的早晨才醒来。
若是有人见到这一幕,恐怕非得惊掉大牙不可,秦与汉的天子相逢聚首,一醉方休,这是再如何聪明的人都不会想到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