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询昏沉沉睡去。
他脑海中迷蒙一片,杜康酿造的美酒似乎犹自在味蕾间回荡。
哪怕睡梦之中,他似乎也依旧在饮酒,一杯接上一杯,脸上是满足的笑。
他喝醉了。
梦境当中,林询眼眸迷蒙,恍惚间置身仙境,随着悠扬的仙乐翩翩起舞,又恍惚置身万丈云端,脚下行人来来往往,就像是蚂蚁一般。
他喝醉了,这份醉意的源头似乎来自灵魂。
混混沌沌间,他忽然听到了一声呼唤:“道友。”
林询揉了揉双眸,有些不可置信眼前的一幕,那竟然是一尊无比巨大的太阳,恢弘数万丈,光芒璀璨,璀璨得惊人。
太阳凭空变出一只手臂,那手臂高有数千丈,恢弘如山岳。
一盏巨大的酒杯被它抓在手中,也约莫有上千丈,其中清冽的酒水晃荡,浓郁的香气便随之溢散。
林询露出笑容,举起酒杯与他对饮,碰撞之下酒水四溅,浩浩荡荡地洒落,化作万丈霞光。
“道友。”忽然,又有一道呼唤声响起,这一次是圆润的月亮,散发着柔和的、清亮的光,她的声音柔和动听,哪怕仅仅两个字也令人心头沉静。
林询与他对饮,那皎洁的明月饮下一杯,有酒水未曾饮净,便肆意洒落下来,化作温和的月辉。
“道友。”又是一道声音响起,这一次,是一条浩荡江河。
那江河约莫有数万丈,周身呈黄色,水波平静,流淌向看不到尽头的远方。
陈询将一杯酒倒入江河之中,顿时波涛翻滚,浪花滔天,高约数百丈。
无数鱼虾飞溅,舟船倾斜,场面浩浩荡荡,波涛汹涌。
“道友。”林询露出笑容,“饮酒虽好,却不要贪杯。”
那条江河这才平复下来,水浪荡漾,发出震耳欲聋的声音:“道友,见笑了。”
“道友。”又是一道浑厚的声音响起,这一次,是一座浩瀚望不到顶峰的大山,其上花草树木无数,有淡淡的幽香。
林询与他对饮,一杯之后,顿时树木疯涨,拔起数千丈之高,径直耸立入云端,有花朵迎风招展,艳丽得难以用言语形容,花香扑鼻,没入林询鼻端。
“哈哈。”林询大笑,饮酒正酣。
客人愈来愈多,林询也愈发尽兴,有神祇在高声作歌,像是普通凡人的宴会,还有人酒量欠缺,留着哈喇子酣睡。
最后一位客人是陈修,他依旧穿着那袭蚕丝白衫,从远方一步步走来。
他脸上笑容灿烂,看见这样的一幕,便觉得用尽一坛杜康留下的美酒也不算浪费。
昨日的邀请望舒饮酒并非是兴致使然,甚至恰恰与之相反,是非做不可的事。
这一夜,对于林询的修行至关重要。
往大了说,甚至相当于某种传道。
陈修这是要打破他对于古神祇的敬畏。
古神祇或许可敬,但也并非一定要敬。
古神祇或许可畏,但也大可不必去畏。
这是陈修眼中一切修行路的起始,若没有一颗毫不畏惧的心,那么永生永世的修行都只是混沌,相当于船只在看不到边际的海洋中漫无目的的漂流。
有了这样的心,才算是航行。
“道友。”陈修端起酒杯,朝着林询笑道。
后者睁着迷蒙的眼睛,见是陈修,酒意霎时间醒了大半。
“完了,一切都完了……”他明白过来,“我也患了脑疾,被这家伙传染,日后恐怕要万劫不复!”
可他心头虽然惊恐万分,却无论如何都控制不了手上的动作,一点一点地举起酒杯,与陈修对饮。
一杯美酒下肚,顿时觉得浑身上下都酥软起来,他露出满足的笑,什么东西都抛在脑后。
脑袋里恍恍惚惚,美妙的感觉充斥浑身上下,酒杯都未能拿稳,一下子掉在地上。
“砰!”
那酒杯砰一声砸成粉碎,林询一个激灵,霎时间惊醒。
他这才睁开眼眸,发觉方才不过是一场梦境,身旁陈修靠在椅子上悠然摇晃,谢言则在前方驾驶车马。
“林公子,你醒了!”见林询苏醒,谢言顿时露出笑容。
林询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心头古怪万分。
“原来昨夜的一切都是幻觉……”他自语一声,既觉得庆幸,又无可遏制地觉得失落,心头五味杂陈。
正这时,忽然听到前方的谢言道:“林公子,下一次可万万不能饮这么多酒了,杜康留下的酒虽然美味,却也比不上身体要紧。”
林询身形一个激灵,霍然转过头来,看着陈修道:“都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陈修露出笑容,说出了那句他已经说过无数次的话,“我从不撒谎,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事实。”
林询低下头颅,呆滞良久之后才霍然抬起:“你是什么专业救世者也是事实?”
“自然。”
“大雨停了也是因为你?”
陈修点头。
“你真杀了韩武?”
“似乎不是叫韩武。”陈修思索了一下,“反正是那位韩国国君的表弟。”
“那这世界上……”说到这里,林询难以控制地微微一顿,在今日之前,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相信自己会说出这样的话,“那这世界上,当真存在着修行者不成?”
“不仅有,而且很多。”陈修露出笑容。
林询身形颤抖着,如此多混乱的信息霎时间充斥在脑海,哪怕以他的心性都有些难以承受。
他目光望向四周,似乎这座世界的一切都变得不真实起来,太阳不再是太阳,月亮不再是月亮,山不再是山,水不再是水。
“这……这……”他不断喃喃,忽然觉得有些想哭,不知道为什么,只是突然而然觉得想哭,太多的情绪堆积在心头。
如此不知过去多久,他心神方才勉强平复下来,林询毕竟是林询,刚想言语,忽然像是又突然想起什么一般,霍然开口道:“那你也没有脑疾?”
陈修笑吟吟地开口:“当然没有。”
不得不承认,哪怕是身为专业救世者的自己,在真正洗刷冤屈的那一刻还是情不自禁觉得开怀。
林询听后,身形忽然直挺挺倒在地上,好不容易平复起的情绪再度变得混乱,他身躯颤抖,目光恍惚呆滞,失魂落魄般喃喃:“这怎么可能?唯独这一点……唯独这一点,我不能接受。”
陈修的笑容僵硬在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