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了多久?
一年吗?十年吗?亦或是一百年?
所谓的天高海阔,倒真是让人恐惧,陈修到达彼岸的时候,目光已经浑浑噩噩,看不到光芒。
因为疲惫,他脑海中的意识都有些混沌,忘记了该如何思考,一到达岸边,身形便“砰”一声倒在地上。
他像是一头野兽,脑海中没有一丝一毫的念头,只是本能地喘出粗气,发泄着心头的疲惫与阴郁。
他经历的旅程太过难熬,无论如何都不想再尝试一次。
直到好几个小时之后,陈修才有了神智,他抬头看去,太玄正坐在岸边。
只是场景有些模糊,陈修此刻太过疲累了,连太玄的神情都看不真切,只能听到他的声音,带着笑意响起。
“少年人……”他说道,“可识得天高海阔了?”
陈修不答,长出一口浊气之后,忽然发疯一般地朝他冲来,速度快到难以想象,灵气波动霎时间肆虐。
太玄露出笑容。
陈修攻击落下的时候,他身影忽地消散,像是一幅画被涂抹,又或者泥尘被风吹散。
再度显现凝实的时候,已是身处高空之上,他悠然地看着陈修,目光中是毫不掩饰的戏谑。
空间挪移之法……陈修一眼便认出了究竟,诚然是玄妙又神异的法术。
“不见得如何高远。”陈修抬头望天,与太玄对视。
“还敢嘴硬!”太玄冷笑,忽地再度大袖一挥。
“少年人!”他的声音巍峨,挥袖间灵气狂涌,“识得万丈仙山否!”
与此同时,一座浩瀚的山岳骤然拔地而起,那山岳高有万丈,一眼望不到尽头,其上仙光氤氲,神圣巍峨。
陈修抬头看去,太玄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想必是凭借空间挪移之法去到了山顶。
“万丈仙山吗?”陈修呼出一口浊气。
然后平静地迈步。
他已经太过疲惫了,行走时双腿都在颤抖,似乎只要下一步便会跌倒,被难以遏制的疲惫冲垮心神。
可他依旧在行走,一步又一步,朝着那高有万丈的仙山攀爬而去。
这诚然需要莫大的勇气。
一路上有风在吹拂,有野兽横行,有鸟在鸣叫,这一切,陈修都充耳不闻。
他的目标只有一个。
他要爬到这座山的顶峰,非如此不可!
若连这都做不到,心中的抱负与野望,澄澈的理想与心愿,便尽皆都是空谈。
非要做到不可!
不知道是什么在支撑着他前行,或许人的意志力当真能到达如此匪夷所思的地步,在不知几千万次的迈步之后,陈修终于来到了这座山的尽头。
山顶鸟语花香,微风吹拂,只是空气有些稀薄,让陈修的脸色愈发难看,像是丧失了生机。
他依旧一停步便倒在地上,只是这一次,连喘出粗气都有些困难了,若是有人见了,一定会以为这是一具早已死去多年的尸体。
当他勉强恢复意识的时候,正好看到太玄满脸如春风般的笑。
老人悠然自得地沏了一壶清茶,轻轻吹冷之后再小饮一口,顿时唇齿留香,脸上的笑容也愈发悠然,他用余光看了陈修一眼,淡淡道:“如何?可识得万丈仙山了?”
迎接他的,依旧是毫不迟疑地一记重拳,陈修身形化作一道流光急促冲来,快如风驰电掣。
而结果……依旧是无功而返。
太玄身形挪移,再度横渡到半空之中,脸上的神情,就像是一只捉弄老鼠的猫。
不过下一刻,他脸上的神情不由变得愕然,只见陈修一击落空倒也不恼,而是端起落在地上的茶水,大口豪饮。
滚烫的热水在口腔中肆虐,强烈的痛感让陈修忍不住皱起了眉,却强忍着将茶水一口饮尽,这才终于有了些许说话的力气,抬头看着太玄道:“不见得如何高远。”
事实上,攀爬这万丈高山的确要比方才渡过天高海阔容易许多。
万丈虽高,但终归有尽头,行走在那一片碧波万顷的海洋里,却像是看不到希望,那种感觉,着实让人觉得难熬。
“是么……”太玄露出笑容。
这笑容有些古怪。
“少年人!”他的声音再度变得巍峨,像是古老的神祇在宣布意志,高声呼喊道,“可识得一山之上,还有一山高!”
随着话音落下,轰隆的响声再度暴起,竟又是一座高山平地而起,巍峨延伸向云端。
这座高山比之第一座还要高耸,不知有几万丈,陡峭耸立,看不到尽头。
这样的情形让人绝望,一山更比一山高,前方的道路似乎永没有尽头,在残酷的现实面前,少年意气终究要消磨殆尽,不得不停下脚步,不得不屈服。
以天空之高远、海洋之高阔,群山之陡峭,想凭一腔少年热忱便走到尽头,实在是难如登天。
太玄的身影再度消散。
耳边有风在吹拂。
陈修沉默了许久。
然后他平静地起身,迈步。
一座山也好,两座山也好,哪怕是十座、百座,他也非要走到尽头不可。
再高远的山也有尽头,让不可能变为可能,正是少年人该做的事。
一路沉默无言,陡峭山崖里,穿着蚕丝白衫的少年像是行尸走肉一般,浑浑噩噩地前行。
他的眸中没有光彩,忘记了思索,只有前行这一个念头。
走到尽头的时候,已不知是何年何日,他来到这座陡峭仙山的尽头,刚刚立定,忽然一个不慎踩空,身形跌入万丈深渊之中。
太玄露出笑容,饮了一口清茶。
又过去不知许久,陈修再度攀爬上来,他身上伤痕累累,气息萎靡到难以形容,头发上乱糟糟一片,脸上满是灰尘。
“所谓的一山更比一山高,也不过如此。”他看着太玄,沉闷地开口,声音干涩而沙哑,如果死尸也能开口说话的话,那定然便是这样的声音了。
“是吗……”太玄笑了。
他脸上的笑容淡然,身形忽然一个闪烁,不见了踪影。
下一刻便再度浮现,手中还多了一根树枝,那是他自山脚下取来,数万里路途,都只在眨眼之间而已。
“你何时才能明白?”太玄道,“少年人。”
“你花费十万分、百万分工夫才能做到的事,在别人眼中,却不过是唾手可得。”
他的身形于半空之中不断挪移,忽闪忽烁,诚然是无比玄妙的法门,凭借这样的空间法术,距离的限制似乎不再存在。
“你不过是个异想天开的少年人而已!承认吧!不过是初生的牛犊!”
“你是什么东西?有什么底牌?有什么依仗?一腔少年热忱吗?”这是他第二次说出同样的话,依旧如第一次那般锋利,像是泛着寒光的刀刃,要狠狠扎在陈修心头。
回应他的,是笑声。
陈修脸色苍白,笑容却依旧灿烂,像是春日的朝阳:“你的花样,就到此为止了吗?所谓的天高海阔,所谓的万丈仙山,所谓的一山更比一山高。就只有这种地步吗?”
“还不醒悟!”太玄冷笑,他的身形于半空中不断闪烁,恐怖的力气匹练肆虐,已经在寻找进攻的良机。
他的耐心,已经到达了尽头,陪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人玩的游戏,将到此为止。
浓郁的杀意肆虐,灵气澎湃,呼啸滔天,诚然是无比恐怖的场景。
地上的少年静静看着,身形一动也不动。
如此许久,陈修忽地眯起眼眸,露出笑容:“那便告诉你罢。”
他的身形,蓦然从原地消散!
太玄瞳孔,骤然随之微微一缩,就连浑身上下的气势都随之一滞。
他找不到陈修在何处,这样的速度,实在太过匪夷所思,就像是……就像是瞬移一般。
“告诉你罢。”陈修声音,蓦然在太玄背后响起,与徐徐的风声一齐飘荡。
“其实我同样会空间挪移之法。”
太玄的瞳孔蓦然微微一缩,他虽然无法看到,却能清晰感受来自自己背后的凛冽寒意,用余光能瞥到的,仅有那袭蚕丝白衫的衣角,一尘不染着,随着风声一齐飘荡。
“而我之所以不动用……”陈修的声音继续响起,说到这里的时候,蓦然一拳挥出。
沉闷的、恐怖的一拳!
“轰隆隆!”
像是山石坠落,无比恐怖的威能爆发,太玄的身影霎时间坠落在地,砸出一个巨大的天坑。
尘烟弥漫,四散滔天,鸟兽惊惧,恐怖的威势显露无疑。
“是为了证明……”陈修屹立在天幕上,声音依旧沙哑。
他看着颓然躺倒在天坑中,面色惨白的太玄,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
“是为了证明少年热忱,要胜过所谓的天高海阔!要胜过所谓的万丈仙山!要胜过所谓的一山更比一山高!”